見眼前這人一定要嚷嚷著跟他下棋,裴疏也無奈了:“就算真的要下棋,也得有棋盤和棋子才行。”


    廖峪見對方鬆口答應了,趕緊一揮手:“這你別管,自然有人把棋子送過來。”


    不多一會兒,廖峪家的下人就把棋子和棋盤端進了醫館裏,在回春堂的小廳裏擺好,與他家下人一同來的,還有孫老先生,孫老先生一看見裴疏,就是一臉的歉意,“真沒想到他居然鬧著要過來跟你下棋,真是攔也攔不住啊。”


    孫老先生昨天回去,一直惦念著與裴疏的那幾局棋,以至於和老友廖峪下棋的時候都走了神,一時不小心輸給了廖峪,這一下子,可把萬年老二的廖峪給樂壞了。


    廖峪也是個好棋的人,跟孫老先生下了七八年棋,從來都沒贏過,他輸在孫老手底下的棋局,比他的頭發還要多十倍,每次孫老贏了之後,就會對他露出一副謙遜討打的模樣,可把廖峪氣得肝疼,他這些年來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贏那孫老先生一次。


    廖峪努力養生,戒酒戒煙,生怕自己還沒贏過孫老,就先一命嗚呼進入棺材。


    可偏偏他再怎麽努力,都是一個“輸”字,有時候輸的慘了,心灰意冷。


    他甚至還給自己的直係後輩留下了類似“有朝一日贏孫老,家祭無忘告乃翁。”的遺言。


    結果……就在這麽莫名其妙的一天,他莫名其妙的贏了!


    哈哈!


    “老孫,我今天可是破了你的不敗神話!”一朝夙願得以實現,廖峪差點是激動得涕淚滿麵,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得意與自豪。


    孫老先生麵子上真有些掛不住了,他輸給誰都可以,就是不能接受輸給這個臉皮賊厚的臭老廖,孫老冷笑了一聲,“你別高興的太早,我今天早就輸給了另外一個年輕人,如果不是想著和他的棋局,你以為我會走神輸給你?”


    “喂!你輸了就輸了,別不認賬!”


    “我是輸給了他,不是輸給你了。”


    “他?你說你輸給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你當我是傻子聽不懂你說謊?這年頭真有這麽年輕的棋手,能夠下得過你?還讓你輸的心服口服?”


    “是。”


    “你不會今天輸了麵子上掛不住,胡亂編了這麽個人?”


    “此人現在就在臨安城。”


    “好啊,那我就去會會這個人,等我把他給贏了,你一定要心服口服的向我認輸!”


    “一言為定。”


    “那人在哪?姓甚名誰?”


    “姓裴名疏,回春堂的大夫。”


    “大夫?????”


    ……


    廖峪家的下人已經把棋盤擺好,廖峪也早就迫不及待在棋盤前坐下了,手裏捏著一個棋子,快速催促裴疏過來,趕緊開始下棋。


    “姓裴的小大夫,快過來!”


    “今天定要贏了你,讓那姓孫的心服口服。”


    ……


    孫老先生又對著裴疏露出了一個無奈且歉意的笑容。


    裴疏看著眼前貌似一臉和善的孫老先生,覺得這個老頭子壞得很,嘴裏說什麽攔都攔不住,實際上就是對方慫恿廖峪過來找茬的。


    孫老先生忽視裴疏的眼神,捋著自己的胡須老神在在。


    他就是看不慣廖峪的得意模樣,讓他來找這個年輕的小裴大夫接受暴風雨的毒打,這個姓裴的小大夫,年輕輕輕,下棋時候一身殺氣且心狠手辣,被對方勢如破竹的棋子追著丟盔棄甲狼狽潛逃,可真是一種不美好的體驗。


    親身經曆過三次的孫老,最是能領會到那種負隅頑抗的無奈……


    獨慘慘不如眾慘慘。


    就讓廖峪也來體驗一回。


    孫老先生同樣在棋局旁落座,等著看兩人之後的對局,這一回,他打算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觀察裴疏的下棋風格,說不定能給他找到破綻。


    裴疏看著這兩個年齡疊加起來,都能是他六倍的老者,心裏亦是無奈了,隻好也在棋盤對麵坐下。


    廖峪搶先道:“你執白子,我執黑子。”


    裴疏:“……”他沒所謂的。


    兩人這一場棋局開始了。


    跟廖峪的興致勃勃不一樣,裴疏下棋的興致不高,他隨手拿起一枚棋子落定,全當是以前在萬花穀與師兄弟之間的對弈,下得不急不緩,甚至很有閑心的布一個大局。


    廖峪則是獲勝心切,一開局都對白子窮追猛打,勢必要在最快的速度拿下對方。


    裴疏則巧妙的化解了對方所有的攻勢,繼續懶洋洋的布局。


    孫老:“……”


    在一旁看著的孫老先生就覺得鬱悶極了,這棋局的畫麵,怎麽跟昨天反著來演?


    對方的殺氣和對方的急迫呢?


    為什麽跟他下棋的時候,就仿佛狂風驟雨一樣的摧殘;跟廖老頭就這麽春風化雨的溫柔?


    “裴公子,你今天這棋……怎麽不急了?”


    裴疏好整以暇的落了子,聽見孫老的問話,心想這還用問嗎?“昨天晚輩是去提親的。”


    孫老先生:“……”


    壞人姻緣,天打雷劈。


    “原來如此……裴公子還是個用情至勝之人。”


    孫老鬱悶了,並且覺得十分心塞。


    “不行!等會兒你也要跟我下一局棋!”


    孫老先生表示自己也要感受一下這種春風化雨的溫柔棋局。


    裴疏:“……我們這是醫館,我是個大夫,不適合下棋。”


    孫老:“現在又沒有病人……再說了,那邊不是還有個大夫呢,你過來下一會兒棋,難道還怕醫館的掌櫃把你轟出去?”


    “他敢轟你走嗎?”


    “對了……你們醫館的掌櫃是?怎麽沒見著?”


    裴疏以手捂額:“醫館的主人是薛家小公子,這是薛家的醫館回春堂。”


    “咦。”孫老又驚又疑:“薛家祖傳的醫館不是叫做濟仁堂,什麽時候又變成了回春堂?”


    裴疏:“……”


    “最近改的名,估計以後會改回去。”


    “等等……”孫老好像又發現了什麽稀奇的事情,“這既然是薛家小公子的醫館,那你怕什麽?來來來,等會兒繼續下棋。”


    廖峪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聞言出聲問道:“薛家小公子的醫館怎麽了?”


    “你不懂,他昨天就是去薛家求親的,薛家三公子,就是人家未來的夫郎。”


    廖峪:“原來如此,這不正好了,放心放心,你偷懶下棋,你家夫郎肯定不會趕你走的,你要是被趕走了,就來我家好了。”


    “我看你這棋,似乎下的還有點意思。”


    裴疏笑了笑,說道:“廖老的棋,也下的非常有意思。”


    廖峪十分得意,覺得眼前這個年輕的後生分外討喜,“你要是沒有成親,我把孫女嫁給你。”


    裴疏:“……晚輩已經定親了。”


    廖峪歎了一口氣。


    而一旁的孫老就不太滿意了,“那我呢,你和我下棋感覺怎麽樣?”


    廖峪用一種警告的眼神看他。


    裴疏:“……”


    他感覺自己兩邊不是人。


    “……也是十分的有意思。”


    孫老輕輕的哼了一聲,撂下一句話:“說了也沒用,我沒有孫女嫁給你。”


    裴疏:“孫老前輩不阻礙晚輩提親,已經是大恩大德了。”


    廖峪趕緊的一揮手,催促裴疏快快落子,“還聊什麽,快點快點,快點落子,可沒等急了我。”


    裴疏又是隨手捏了一枚棋子,在棋盤上落下。


    不多久,就在裴疏這麽懶洋洋的布局之下,他的棋陣已經擺好了。


    廖峪這會兒拿著棋子,突然開始舉棋未定了起來。


    “這……”


    似乎下哪裏,都是死路一條。


    孫老先生在旁邊出聲道:“別想了,你輸了。”


    “怎麽可能?”


    “你已經無路可走了。”


    “我不信。”


    “好啊,那你試試,怎麽破解棋局。”


    “試就試……”


    ……


    裴疏嘴角一笑,深藏功與名,他從座位上起來,出去搗鼓自己的藥材去,就讓這二老,慢慢為這棋局發愁吧。


    結果他剛在外麵沒多久,孫老又找他進去下棋了,裴疏疑惑道:“廖老把棋局破了?”


    “不,他把棋盤砸了。”但是在砸棋盤前,他們倆很機智得把這棋局用白紙畫了下來,等回家之後再研究。


    現在研究不出來,不代表以後想不出解法。


    “別理他,他這人就是輸不起。”


    “裴公子,來,跟我下一局。”


    “孫老,我這還要給病人診治……”


    “那你要多久?兩個病人?你快點。”


    裴疏:“……”


    一向給病人看診很快的裴疏這會兒不想快了。


    沒法子,人家兩個老前輩等著,他也不能太沒禮貌,裴疏給病人診治完了之後,又開始回去跟兩人輪流下棋,有病人來的時候,他就從棋盤前離開,出去給人問診,沒病人的時候,就回到棋局前,繼續執子對弈。


    這棋下著下著,裴疏也確實被勾起了棋癮,看診完病人後,也不拖拉,主動回來下棋。


    然而,裴疏主動起來,性子奇葩的廖峪就開始對他不滿意起來。


    把他趕回醫館大堂。


    “你再多看幾個病人,讓我再想想,我這還沒落子呢。”


    裴疏無奈了:“行……”


    可惜醫館的病人,也不是他想要有,就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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