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報備什麽,搞不好孔缺現在連衣服都沒穿。他進他房間,場麵就很尷尬,吃醋了似的。


    方滿悄悄離開,摸到廚房,打開冰箱輕輕扒拉。


    冰箱裏擺滿了牛奶,門邊幾個可憐巴巴的雞蛋,還有一根黃瓜。


    吃黃瓜還是雞蛋?


    方滿思考了半晌,磨了磨牙——小瘦子才會做選擇,方嘟嘟滿全部都要!


    就決定是你了,黃瓜炒蛋!


    方滿一手托著兩個蛋,將黃瓜抽出來,手肘瀟灑一撞將冰箱門關上,美滋滋轉頭,忽的聞到一股子幽幽的血腥味。


    孔缺穿著一套純黑色的睡衣,悄無聲息地站在冰箱旁邊,衣服極黑,臉又極白,方滿咋一看,就見一顆頭懸浮在空中,詭異地盯著他。


    方滿嚇得肉肉一抖,手比腦子快,嗷了一聲先把手裏兩個雞蛋扔了出去。


    孔缺伸手一撈,一眨眼的功夫,兩枚蛋就變魔術似的到了他手裏。


    方滿:“……什麽時候來的!我怎麽聞不到你味兒了?”


    孔缺微笑道:“因為你被食欲衝昏了頭腦。”


    方滿破罐子破摔,伸手道:“我餓了,把雞蛋還我。”


    孔缺道:“幾斤了?”


    “瘦了,肯定瘦了。”方滿四處看看,“你家有體重稱麽?”


    孔缺走到方滿麵前,直直地盯著他的臉,像是在打量要割哪塊肉。


    方滿脖子一縮,道:“你看什麽?”


    誰知,下一秒,孔缺忽然抱住了他!


    就像一台起重器,起重臂勒著方滿胳肢窩把他往上舉,一點一點穩定輸出,方滿感覺自己隱隱有了脫離地心引力的趨勢。


    方滿震驚:“臥槽,你瘋了,攝像頭拍著呢!”


    不說還好,一說孔缺特地找準機位,抱著方滿在攝像頭前轉了一圈,笑道:“輕了一點。”


    方滿試探道:“……那我吃了啊?”


    孔缺露出嚴格的微笑,“黃瓜和雞蛋隻能選一種。”


    嗚!


    方滿內心悲切,道:“這時候你倒像經紀人了,讓你幫我拎行李的時候幹嘛去了。”


    雖然黃瓜炒蛋夭折了,但總比什麽都沒得吃好。方滿經過慎重思考,選擇炒雞蛋——好歹還能額外加點油。


    孔缺坐在桌子上,看著方滿炒菜。


    方滿炒菜的姿勢很嫻熟,開火放油敲雞蛋,拿鏟子歘歘翻炒幾下,金黃油嫩的炒雞蛋就出了鍋。


    方滿坐在孔缺對麵,舉起筷子,戳進流黃蛋。


    五年前,方滿學會炒的第一個菜就是炒雞蛋。那時他賠了天價違約金,從豪華別墅搬到了廉價出租房裏,外賣也叫不起了。


    方少爺內心充滿了不甘和憤怒,他惡狠狠地咬著饅頭,想著有朝一日必要逆風翻盤,讓趙諾泓跪下叫爸爸,打腫全網黑子的臉。


    啃了三天饅頭,方滿餓得差點升天,戴著摩托車頭盔……進了廚房。


    方滿聞不慣油煙味,從來沒下過廚,剛開始煤氣也不會開,鍋裏濺出點油就縮著脖子往外跳,在視頻指導下炒出了平生第一盤炒雞蛋。


    方滿在被趙諾泓背叛的時候沒哭,被萬人唾罵的時候沒哭,多年心血毀於一旦時沒哭,蹲在小桌子前,吃了一口炒雞蛋卻哭了。


    狗老斯在他身邊,剛滿兩個月,還是一團可以立在手心的小狗狗,張開挖掘機似的狗嘴,將狗糧嘎吱嘎吱鏟進嘴裏,窗外一輪彎月如勾,窗下人間紅塵滾滾。


    方滿吃炒雞蛋前:想跳樓。


    吃炒雞蛋後:可去他媽的!滿,穩住,你能贏!


    星月流轉,五年過去了,塑料小桌子變成了用料奢華的木桌,裝雞蛋的塑料碗變成了精致的骨瓷盤,可雞蛋還是一樣的味道。


    方滿吃得淚光閃閃,一方麵是想起往事心有感觸,更重要的是,他已經好久沒吃到帶油的食物了,炒雞蛋的鮮香瞬間激活了他的味蕾,讓他內心充滿了愛與和平。


    “你哭了?”孔缺歪了歪頭,幽黑的瞳孔微微放大,似乎察覺了某種關鍵要素。


    “有感而哭。”方滿握著黃瓜,感慨萬千道:“缺er啊,我跟你說,雞蛋能炒、煮、蒸、炸,鼓搗鼓搗還能整個小蛋糕,就像人有千萬種活法,都過得去,但不要為了恨而活。是不是很有道理?”


    孔缺兩隻手搭在了桌沿,黑瞳越發幽深。


    方滿毫無所覺,循循善誘道:“你讓我吃一口黃瓜,方老師再免費告訴你一個人生哲理……”


    方言方語小課堂剛開了個頭,方滿眼前一黑,孔缺忽然“起飛”了。


    嚴格來說,是彈跳。原本孔缺好好地坐在長桌另一頭,突然就像老貓撲鼠一樣蹬上了桌子,轉瞬間就落到方滿前方,單膝落桌,掐著他脖子,垂著眼眸向他慢慢靠近。


    方滿的嘟嘟肉嚇出波浪,離原地去世隻有一根黃瓜的距離!


    一股濃鬱的紅酒味像張揚的觸手纏繞周身,方滿坐在椅子上,試圖把自己往後縮,在孔缺和椅背的雙重壓迫下擠成一坨,表情三分呆滯七分驚悚,“我不吃黃瓜了,缺總,你別激動……”


    方滿懷疑,孔缺不是激動,是雞動了。


    根據上次電梯翻滾的經驗,孔缺“發情”的時候聞起來就是這種充斥著的馥鬱紅酒味。不應該啊,孔缺不是剛和虔天意激烈翻滾過嗎?聽方老師的哲理小課堂怎麽會聽得“性”致勃勃呢?(2暗白注:是興致勃勃)


    “別哭,會死的。”孔缺伸出雙手,啪一下捧住方滿的臉往中間擠。


    方滿眼淚早被嚇得飛出去,他以為孔缺想親他,含糊道:“不準咬我,不然我把你頭打歪。”


    孔缺嗯了一聲,盯著方滿慢慢湊近他的臉,方滿莫名有點緊張,心想太慘了,他所有舌吻的經驗居然都來自孔缺,電影裏怎麽拍來著,噢,好像是得閉眼。


    方滿被孔缺的紅酒味熏得腦袋發暈,抖著睫毛把眼睛閉上了,因為孔缺的“反向共感”,兩人互相傳染,搞得他也了,幸好他穿的褲衩比較寬鬆,不然場麵會更加尷尬。


    下一秒睫毛被撥動,粗糲溫熱的舌尖掃過眼皮,似乎要挑開眼簾將他的眼珠子卷出去,方滿一個激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孔缺在舔他的眼睛!


    “臥槽……”方滿揪著孔缺後頸皮,一下把孔缺腦袋捏遠,整個人躥起來,腳步癲狂地衝到水龍頭那邊洗眼睛。


    孔缺從方滿的眼淚裏吃到了奇怪的味道,總體是鹹的,但又鹹得十分活潑,他的腦子無法將這種味道轉化為語言,自動浮現了一副畫麵:就像花骨朵汲滿了水,花瓣綻放的時候突然發出了高昂的雞叫。


    孔缺舔了舔嘴唇,道:“親我。”


    方滿抽了一張麵巾紙捂住眼睛,趁自己還沒透,拔腿就跑,“不親,我睡了!下次一定。”


    孔缺:“……”


    方滿衝回房間,直奔廁所,duang一聲把自己塞進浴缸,冷水接觸皮膚,被孔缺影響的地方有冷卻下來的趨勢,方滿才大大喘了一口氣。


    但眼皮依然癢癢,被孔缺舔過的地方滾燙。


    方滿敷了塊眼膜,裹得嚴嚴實實出浴室,睡前習慣性玩手機,突然看見一條提示信息。


    十分鍾前,孔缺給他打了五百萬。


    方滿:“……”感覺眼皮更癢了。


    掐指算算,他現在好像也是個億萬富翁了。方滿往床上一癱,心想,沒天理啊,這有錢也沒地方花去兒,億萬富翁依然過著吃不飽的悲催生活。


    ————————


    叫自家藝人起床是經紀人的日常,節目組特地設置了“起床任務”,導演叫醒經紀人,經紀人則通過“幸運大轉盤”的形式抽取叫床方式,來叫醒自家藝人。


    朱導是《我家的偶像》節目組一個普通小導演,雖然普通,但是倒黴。


    早上七點半,整個導演組在微信群裏抽簽,抽到數額最大紅包的那個人要去叫孔缺起床。


    即使大家都不知道孔缺具體是什麽來頭,但都明白孔缺是這檔節目的生命線,萬萬得罪不起。


    一個紅包總額十塊,朱導搶到了二塊二,以一個幸運兒該有的,畏畏縮縮的姿態敲開了孔缺的房間——他要用尖叫雞淒厲的叫聲喊孔缺起床,害怕。


    朱導剛進門,就愣住了。


    房間的大床上並沒有人,他捏著尖叫雞茫然四顧,便見攝像師鏡頭一轉,對準了陽台。


    隻見孔缺一身黑色睡衣,坐在陽台沙發上,正側過臉,微笑著望向朱導。


    天邊的朝陽給孔缺鍍上一層金邊,天藍得耀眼,孔缺俊美得驚人。


    孔缺溫聲而笑:“早上好。”


    朱導:絕美鏡頭!


    朱導暗搓搓地想,播出去觀眾還以為有劇本,這段絕美鏡頭拍了十幾遍才過,但是轉而又鬆了一口氣——太好了,不用捏尖叫雞叫金主爸爸起床!


    朱導將“幸運大轉盤”搬進來,拘謹道:“孔先生,早上好。等您準備好了,就可以轉動轉盤了。”


    轉盤上以不同的比例寫著“水槍滋醒”、“嗩呐吹醒”、“塗口紅吻醒”、“扯掉被子”、“女裝叫醒”等叫床方式,中間有一根長長的指針,指針指著哪個格子,孔缺就要以哪種方式叫醒方滿。


    孔缺對“塗口紅吻醒”這個選項最為滿意,輕輕推了一把,指針停在了“女裝叫醒”。


    孔缺微微一笑。


    朱導戰戰兢兢,心想,金主爸爸怎麽能女裝!金主爸爸不要麵子的嘛?!


    “咳,孔先生您可以再轉一次,我們會剪輯的。”


    “不用麻煩。”孔缺笑了笑,“讓化妝師過來吧。”


    朱導:“……好。”不愧是金主爸爸,為了節目效果真是豁出去了!


    此時其他組也開始進行拍攝,導演組從監視器裏實時觀看。


    魏來抽到用水槍把初殷滋醒,笑出邪惡雞叫,剛對準初殷的睡臉滋了一股水,初殷瞬間睜眼,抬手一記暴躁“喵喵拳”,一掌將水槍拍飛,氣呼呼地嚶了一聲又鑽進了被窩,魏來隻好換回老牌叫床方式,揪揪他脖子,摸摸他背,好聲好氣地把初殷從被窩裏哄了出來。


    陳枚銜抽到的是把藝人的被子扯掉,他原本是初殷經紀人,和初殷鬧掰後跟了姚朝霧,還不知道姚朝霧喜歡裸睡,冷酷無情地將姚朝霧被子一把扯掉,姚朝霧驚恐捂襠,場麵雞飛狗跳。


    龍冬強幸運地選中了嗩呐,在虔天意床邊鼓著腮幫子吹了一通,虔天意沒聽見似的安然不動,等龍冬強不吹了,虔天意的反射弧才反應過來,慢慢地抬起手,在一片安靜中,緩緩地捂住耳朵。


    趙諾泓同樣是被嗩呐叫醒的,他的經紀人李永波剛吹了第一聲,他就醒了,對著鏡頭油膩一笑,“早安,起床第一眼就能見到你們,好幸福。”李永波怒吹嗩呐,“諾泓,控製一下你的土味情話!”


    這時,孔缺終於畫好了妝,一般來說,節目組為了追求節目效果,偏向於把嘉賓往醜了化。但對象換成了孔缺,就不一樣了,一是孔缺的臉怎麽化都醜不到哪裏去,而且化妝師怕得罪人,使出了洪荒之力給孔缺化妝。


    方滿睡得正香,忽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紅酒味混起來的味道,腦子裏警鈴大作,猛地睜開眼,就見床邊站了個“女人”。


    女人麵容精致至極,一頭黑色長發光澤亮麗,穿著一身雀藍色的華美長裙,上麵露出肩膀,下麵收出一把小細腰。


    方滿:“……”要不是味道沒變,他絕對認不出來這是孔缺,這個大變態難道還有穿女裝的愛好嗎?!


    孔缺捏起裙擺,微笑著施了一個英國淑女禮,裙擺展開一個撩人的弧度,宛如孔雀在開屏。


    “主人,起床了。”說著,孔缺俯下身,似乎想親他。


    這是什麽奇怪的起床方式!


    “臥槽,你別過來!”方滿驚恐抬腳,一腳將孔缺踢走,連滾帶爬地下床,扭頭一看,終於發現了站在角落的攝像師。


    這是節目組的安排?


    方滿反應過來後,光著腳蹬蹬跑到孔缺身邊,“對不起,你沒事兒吧?我這,刺激受大了……”


    房間裏的紅酒味陡然濃了起來。


    孔缺坐在地上,裙擺在地上散成花團錦簇的一片圓,他慢慢抬起臉,眼睛紅紅的仰望方滿,微笑裏帶著一絲瘋狂,“方滿,再踢踢我,我還想要……我會給你獎賞。”


    方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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