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三


    花潮以前族裏的大妖講過,無情道是最難修煉的一種道,因為隻要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多愁善感者,看見草木凋零都會忍不住落淚傷懷。


    哪怕是鐵石心腸之人也不敢說自己能夠無情無欲,就算是佛寺裏的得道高僧,怕是也不能達到無情無欲的境界。


    正因為無情道修成的條件太過苛刻,因此無情道一旦證道成功,便是摧枯拉朽的存在。


    葉知幻此等天才,人族自然是想發掘出他最大的潛力,以便發揮他的最大價值為葉氏王朝發光發熱。


    俗話說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無情道雖然難練,三三分天意七分人為,而且人族還有一句名言,叫做人定勝天。


    既然無情道難練,那就為葉知幻創造一個能煉成無情道的條件唄,更何況葉知幻天資超絕,困在與世隔絕的環境裏練上個三五十年,怎麽的也該證道成功。


    在這方麵人族就比不上妖族,妖族最講究順應天意,他們認為修煉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揠苗助長這種事情還是不做為好,說不定哪一天就會遭到反噬。


    在遇到花潮之前,葉知幻一個人住在秋茗山裏孤苦伶仃的修煉了七年,他三歲就開始練刀,秋茗山的侍從都離他遠遠的,除非葉知幻遇到生命危險,這幫暗中觀察的侍從一般都不出現,就怕勾的葉知幻心中動情。


    不管啥情,反正跟情字牽扯上的通通不行,這就導致葉知幻比較苦逼,活了十年,親情愛情友情一樣沒有體會到,心中確確實實做到了‘無情’二字。


    除了無情之外,還要心無掛礙心無恐怖,遠離顛倒夢想......


    妖族的大妖講了一大堆,花潮都沒有記住,大致就是不能貪戀任何東西。


    心性上呢要做到無情無欲,生活上要做到吸風飲露風餐露宿,不能看到別人有好看的衣服自己沒有就心生豔羨,不能因為別人住著大房子自己住著茅草屋就陷入物質的漩渦。


    這種修煉方法簡直是自虐,花潮覺得就算是為了複活大業也不能這麽委屈自己,而且他壓根做不到無情無欲,因此當年修煉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劃掉了無情道。


    葉知幻這小家夥在茅草屋裏住了七年,枕的枕頭還是當初他用一種植物的殼子裹了塊麻布做成的。


    枕過這種枕頭的人都知道這種枕頭多麽的反人類,年幼的葉知幻也覺得這個枕頭太硬硌的腦殼不太舒服。


    但是他沉迷刀道,又被傳授他刀道的師傅洗了腦,覺得軟枕頭硬枕頭都是一回事,專心練刀的人不應該關注枕頭的軟硬,更不該貪圖物質享受,這些都是身外之物。


    但今天得了一個毛團枕頭,毛團的肚子軟乎乎暖烘烘的,枕在上麵就像是枕在一片柔軟的雲朵上。


    葉知幻枕著狐狸的小肚子,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他神清氣爽的醒來,從門外拾了些柴燒熱了土灶,煮了兩碗米糊糊和一塊昨天獵到的兔肉。


    那個毛團還蜷縮在床頭睡覺,身上灰撲撲的絨毛被葉知幻枕的裏倒外斜,身後的大尾巴蓋住腦袋,睡的很是香甜的樣子。


    葉知幻盛了碗粥,拎起了困頓萎靡的毛團子,開口說道:“我從前沒見過你這種毛團,也不知你喜歡吃些什麽。”


    花潮白了他一眼,懨懨的叫了一聲後湊上前在那碗粥旁聞了聞,確定沒有問題後這才蹲在草床上甩著尾巴喝起了粥。


    葉知幻跟個小大人似的,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喝粥,約莫是覺得花潮喝粥的樣子有趣,硬是看著花潮喝完了一碗粥。


    他撿起空碗放在簡陋的竹木架子上,抱起床邊的赤金古刀出門練劍去了。


    花潮躺在草床上,對著葉知幻居住的茅草屋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


    他瞅了瞅茅草屋的屋頂,心想要是下雨天這茅草屋準得漏雨吧。


    真是說什麽來什麽,當天晚上一陣雷鳴,果然下起了暴風雨。


    屋外下著雨,屋裏麵也在下著雨。


    一人一狐蹲在茅草屋裏,齊齊仰著腦袋看著漏雨的屋頂。


    葉知幻似乎對此習以為常,他抱起瞪圓了狐狸眼的奶狐狸,揉了兩把花潮的肚子把他往床頭一放,雷打不動的枕著花潮的肚子入睡了。


    散發著幽幽綠光的狐狸眼又在夜色中亮起,花潮亮出利爪,對著葉知幻的太陽穴狠狠的拍了過去。


    花潮已經修煉出四條尾巴,修為遠非一般小妖可比,這一爪子含著千鈞的力道,若是讓花潮得手,葉知幻的腦漿都能被他一爪子拍出來。


    利爪帶著陣陣疾風,眼看著就要得手,不成想葉知幻的頭頂就跟長了眼睛似的,在花潮的爪子即將拍上他太陽穴的一瞬間,他閃電般伸手,穩穩的捏住了狐狸的爪子。


    他捏著狐狸爪子,麵無表情的拿起了一旁的赤金古刀,自言自語道:“這毛團的爪子鋒利,不如用刀把它的四隻爪子悉數砍去。”


    花潮:!!!


    他登時嗷嗚一聲,猛地縮回了爪子打了個滾,對著葉知幻露出他柔軟雪白的肚皮。


    葉知幻盯著他的肚皮看了一會,從床尾找了兩根布條綁住了花潮的狐狸爪子。


    可憐的狐狸崽崽被綁住爪子,又被當成一個狐狸枕頭被攻略目標枕了一宿。


    翌日,出門練刀的葉知幻拿了個藤條編成的籃子把花潮藏在了裏麵。


    他六歲那年撿了隻受傷的翠鳥拿回來養,那隻翠鳥的皮毛如綠色的碧波一般煞是好看,叫聲也悅耳動聽。


    秋茗山中的日子太寂寞,他將這鳥當成了玩伴,心裏喜歡的緊。


    約莫半個月,他晚上練刀回來尋找翠鳥的時候才發現夜夜等他回家的翠鳥已經死在了水碗旁。


    七歲那年他又撿了隻受傷的兔子回家,養了不到十天,那隻皮毛雪白的兔子也和那隻翠鳥一樣死在了屋裏。


    他原本就較尋常孩童聰慧許多,一二來去也就明白了怎麽回事,從此之後再也沒有撿小動物回來。


    如今撿了個好玩的毛團也不敢讓人發現,更不敢把毛團留在屋裏。


    他依舊日日在山頂的古鬆樹下練刀,不練刀的時候就坐在樹下打坐感悟道心。


    花潮往往蜷縮在古鬆樹下的大石上冥想,一人一妖的修煉速度都可謂驚世駭人。


    但無論花潮怎麽拚命修煉,葉知幻總是永遠壓他一頭,每次夜裏偷無法得手。


    數據洪流竟恐怖如斯,花潮甚至覺得這個世界的任務完成無望。


    對壽命漫長的妖族而言,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時光飛逝,就那麽一眨眼的時間,七年一下子就過去了。


    花潮的四條尾巴已經變成了七條,身形也大了一圈。


    此時葉知幻十七歲,已經從一個麵無表情的小刀客長成了一個麵無表情的大刀客。


    在秋茗山的這些年月裏,他果然不負人族眾望,養成了無情無欲的性子。


    他那雙眼睛幽邃冷漠,神色永遠不起波瀾,眼神永遠古井無波。


    他對世間的一切都抱著一種無所謂的漠然態度


    ——除了一隻貪睡的小狐狸。


    這小狐狸被他當成枕頭睡了整整七年,被他當成寶貝喂了許多天才地寶。


    葉知幻知道這小狐狸不是一隻普通的狐狸,但這並不妨礙葉知幻喜愛它。


    他像往常一樣在古鬆樹下練完刀,又在山腰附近挖出了一顆百年老山參。


    他拿著老山參下山,輕輕推開了茅屋的門走了進去。


    茅草屋經過幾番修補,已不像從前那樣簡陋。


    新製成的木床還散發著一股清新的木香,床上鋪著的虎皮褥子上趴著一隻毛色雪白的狐狸,在床尾蜷縮成了一個蓬鬆的雪白毛團。


    花潮修煉出了岔子,這幾日都萎靡不振的縮在床尾冥想。


    葉知幻走進屋,拿出老山參在花潮的鼻子前晃了晃,摸著花潮的狐狸腦袋輕聲說道:“又挖出了一根百年老山參,我一會將它燉了給你補補身子,可惜沒有挖到千年的人參,那樣的話,說不定你就能好起來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將花潮的狐狸尾巴前前後後擼了好幾遍。


    花潮被他弄的全身發軟,不禁抬起頭衝他叫了一聲,揚起尾巴狠狠抽了他一下。


    葉知幻兩指並刀夾住他的狐尾,聲音仍是輕輕的:“我知你不是普通狐狸,可你我相伴七餘載,你怎地從不和我說說話?”


    死對頭之間能說些什麽?


    若是聊著聊著聊出感情,他日還怎麽對攻略目標下手。


    做任務就是做任務,沒有必要弄出別的牽扯。


    這些年花潮孜孜不倦的找空子對葉知幻下黑手,可惜一次都沒有得手。


    他心累的要命,葉知幻卻還隻當他喜愛與他打鬧,每每花潮對他亮出爪子偷襲不成,他就拎起花潮的狐狸尾巴轉著圈的逗弄他。


    日子一長,葉知幻每日空閑時便要換著花樣逗他,往往把花潮弄得焦躁不已。


    葉知幻再次拿著那根老山參在花潮眼前晃了晃,神情微微柔和下來,捏著狐狸的毛絨耳朵引誘道:“你若和我說說話,我便翻了整座秋茗山給你挖一根千年人參喂你。”


    狐狸腦袋一甩,超級煩躁的從葉知幻手裏扯回了耳朵。


    狐狸眼角的餘光裏,能看到葉知幻臉上淡淡的失望。


    葉知幻屈起手指敲了一下狐狸的腦袋,慢慢說道:“好吧,你還是不肯理我,昨天我父王派人告訴我,說再過七天就讓我下山,讓我看看外麵的世界。”


    十七歲的刀客此時略微有些失神,那雙極黑極冷的眼睛少見的帶了些茫然:“這些年那些教習我的夫子也和我說了一些外麵的事情,可我不想下山,外麵的世界又有什麽好,還不如日日和你待在秋茗山裏朝夕相處,我本想帶你下山,可我所修無情道,證道成功之前,我的族人想必不能容你。”


    他伸出手指來來回回的捋著狐狸後背上的毛。


    狐狸被他折騰的心神不寧,在這一瞬間,他幾乎以為攻略目標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他閉上眼,隻好默背與主係統簽訂的複活合約給自己安神洗腦。


    攻略目標是數據洪流,他隻是一串代碼而已,經過這麽多世界,距離複活的目標越來越近,沒有理由讓自己倒戈。


    他反反複複告誡自己不要心軟,不要在這場任務中橫生枝節,他隻是一個莫得感情的狐狸枕頭,想一想自己可憐的肚子,想一想這七年裏遭受葉知幻壓迫的五髒六腑。


    心煩意亂的狐狸轉了個身,用屁股對著葉知幻。


    七天之後,葉氏王朝帶著華麗的儀仗隊接葉知幻下山。


    葉知幻脫下了麻木衣裳,換上了王族之人的華麗衣袍。


    他穿著一身黑色滾金邊的錦衣站在花潮麵前的時候,花潮差點沒認出他。


    俊美淡漠的刀客身姿筆挺,一如他手中的赤金古刀。


    可是下一秒,刀客卻彎下腰捋著花潮的尾巴,垂著細密的眼睫神色認真的看他。


    “你我自幼相識,如今我要走了,你還是不肯和我說一句話嗎?”


    能說什麽呢?


    花潮數著刀客的睫毛,心裏忽然茫然起來。


    再想開口時,話到嘴邊反倒被咽下去了。


    他突然覺得有那麽一點難為情,於是從木床上跳下去,鑽到臥房與書房之間垂下的珠簾後麵。


    葉知幻本能的提起腳步朝著他追過去。


    可是剛邁了一個步子,便聽到一個低沉而柔和的聲音從珠簾後響起。


    “別過來。”


    葉知幻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隨後的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垂落的珠簾後麵陡然出現一個人影。


    珠簾晃動著,光影影影綽綽,葉知幻看到那人掩在珠簾後的修長軀體,和宛如水墨一般從他赤/裸肩頭蜿蜒而下的及腰長發。


    再開口時,葉知幻的聲音已經有些黯啞:“這便是你麽?”


    珠簾後的聲音柔軟如水波裏的藻荇,輕歎道:“是的,這便是我,你為什麽非要我和你道別呢,人妖殊途,以後你我再見少不得刀劍相向,到了那一天,我不會手下留情。”


    葉知幻提著刀,竟然輕輕笑了一下,他深深看了一眼珠簾後的人影,轉身離去。


    珠簾後的狐狸睜著一雙桃花眼,一語不發的看著命中宿敵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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