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秦長儀就有些後悔。


    她跟盛明昭之間有哪些話題呢?公事私事如何區分?她眉頭時卷時舒,如遠天的雲彩。


    “好,那我不提了。”盛明昭從諫如流。


    秦長儀眉頭擰得更緊,她凝視著盛明昭久久不語。


    “有時間我們去旅遊?”盛明昭忽又開口道。


    秦長儀一愣,好像除了新婚蜜月,她們就再也沒有一起出去過。審視過去的自己,才發現宛如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業務擴大了,但是有些地方卻缺失了很久。她曾經認為這種狀態會持續一輩子,還覺得沒有什麽不好。但是盛明昭變了,她自己也變了。


    “你想去哪兒?”秦長儀輕輕問道。


    “唔——”盛明昭按著眉心思考了一陣,她道,“沒想到,但是不想出國。”


    秦長儀點了點頭道:“好。”


    直播每天都在繼續,但其實一周上節目組才正式放出剪輯好的片子。特寫鏡頭下的黃楊木雕紋理細膩,生動活潑;老師傅們全心貫注,望著手中的木雕仔細而又深情。鏡頭一轉,落在了嘉賓們的身上。喜氣洋洋的早晨、遊覽展廳的自在,到接受任務時展現的苦瓜臉……一邊是技藝精湛的老師傅們,一邊則是笨手笨腳的嘉賓們。主題是為了讓人感受學習傳統文化,蘇未然的一些話語自然被剪掉了,不會出現在眾人的跟前。


    【哥哥的毛筆字這麽好看嗎?】


    【哈哈哈,雲青楓咋回事?他這麽抱怨,莫然聽了不想打他嗎?】


    【莫然表示君子動口不動手,已經開始陰陽怪氣了。】


    【盛大小姐這邊運氣略差啊,要我對著這一大堆木頭,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看人家的動作,臥槽,現在的大小姐都懂這麽多嗎?】


    【不,秦總就不懂。】


    片子結尾是一雙嫩白的手,右手拿著斜口刀,左手則是能看出簪子形狀的黃楊木條。


    古琴聲如流水,如鬆風,又如跳珠,在這悅耳的聲音中,下期預告緩緩推出。


    這類型的片子受眾有限,遠比不得戀愛或者冒險真人秀火熱,比起煌悅同期的節目,它的收視率並不算高。不過網上的討論聲並不少,偶爾還會將叫停的《匠心獨妙》拉出來做比較,揣測著如果有張子斌來拍,會有怎麽樣的效果。


    簪子和梳子是最簡單的黃楊木工藝品,非常適合新手入門,給嘉賓們練手自然是最好的。材料都已經備齊,老師傅們笑眯眯地跟秦長儀三人講解,木梳和簪子隨她們自己選擇。


    盛明昭選了簪子,而秦長儀則是選了梳子。


    蘇未然猶豫了一陣,也選擇了梳子的木料。


    “每人三塊幹淨的料子,如果用完了,得你們自己去擇木料了。”孫塑笑眯眯地開口。


    “謝謝孫師傅。”蘇未然嘴甜,第一個開口。


    如梳子簪子一類,並不需要進行泥塑,隻要用圖紙畫出圖案即可。


    【這些還是簡單的,入門級。】


    【看著秦總那歪歪扭扭的圖案,我恨不得衝進去!崽啊!加油啊!】


    【話說盛大小姐學什麽的啊?她真的好熟練!】


    【我要舉報!小學雞裏混進去一個大學生!】


    【哈哈哈大家去看隔壁組,惡魔“回”字訓練開始了!】


    【磨石頭的手微微顫抖.jpg】


    【我隻是個磨石工,我莫得感情.jpg】


    【楓葉們竟然拿自己哥哥做表情包了。】


    【天知道,我看著這個直播馬上下單買了木料!】


    【我也是!!!】


    樹間蟬鳴不斷,偶爾夾雜著幾聲鳥鳴。


    秦長儀皺眉看著圖紙上的梳子圖案,怎麽都瞧不滿意。孫師傅拿了一本參考書,她隻臨摹了一個簡單的、幾乎沒有紋路的圖形,結果都歪歪扭扭,完全不像。在盛明昭拿起刻刀的時候,秦長儀還在修改她的圖稿。


    “秦老師,這幅圖比較簡單。”蘇未然已經畫好了圖形,她瞧見了秦長儀的草稿紙,指著圖紙上另一個圖形,柔聲道,“它開齒的數量也少。”


    “謝謝,不用了。”秦長儀頭也沒抬,擰著眉跟圖紙做鬥爭。等到她終於對自己的圖稿滿意了,身邊的兩個人已經開始動刀了,木屑落在了桌麵上,如鋪滿地麵的黃楓。


    就在秦長儀嚐試著動手時,盛明昭忽然間抬眸,望著她道:“把畫的圖紙剪下來貼在木頭上。”


    秦長儀一怔,片刻後滿臉了然。她依照盛明昭所說的,將圖紙粘在了木頭上。盛明昭那邊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活,專注地望著秦長儀。


    “用鉛筆在木頭上畫上間距相同的線。”


    “不是這個,用三倍鋸。”


    “小心一點,不要把梳齒弄斷了。”


    【秦長儀怎麽笨手笨腳的,這麽簡單都不會?】


    【術業有專攻啊,你以為霸總就什麽都會啊?】


    【別說,自己試一下才知道,看著簡單,可是鋸的時候要十分專心,梳齒可太麽脆弱了,一揮而就斷了。】


    【盛·教程·明昭。】


    【哦豁,斷了,是不是要換一塊木料了?三次機會啊!要是弄完了咋辦呢!】


    秦長儀望著斷掉的梳齒,那張沒什麽表情的冷臉上,終於浮現了一絲絲苦惱。她咬了咬唇,有些不甘。放下這塊木料,打算進行新的,盛明昭又開口了,她道:“繼續這一塊,把其他梳齒也理出來。”


    “盛老師,已經鋸斷了,這塊不就廢了麽?”蘇未然滿臉擔憂地開口,她小心翼翼地將梳子放下,她望著秦長儀道,“秦老師,需要幫忙嗎?”


    盛明昭飛快地瞥了一臉好心的蘇未然一眼,旋即收回了視線。她凝視著愁悶的秦長儀,緩了緩語氣,說道:“先拿廢料練手。”總比一連糟蹋三塊料子,最後去跟連樹皮都沒有去掉的黃楊木做鬥爭好。


    “嗯。”秦長儀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的額上沁出了細汗,也騰不出手擦拭。


    盛明昭望著桌麵上勉強成型的簪子一眼,她也不繼續擺弄了,而是起身洗了手回來,就站在秦長儀的身邊,擰著眉看著她動手。鬢角的汗水流淌到眼角邊,秦長儀揚起手肘,正打算擦在了手上。盛明昭卻抽出了紙巾,先她一步替她擦去汗水。她低聲道:“手上沾了木屑,不要擦。”


    蘇未然朝著盛明昭那邊望了一眼,心中直泛酸氣。她一忍再忍,最後實在是克製不住心緒,她望著盛明昭道:“盛老師,要不我來幫秦老師看看吧?”她的視線從盛明昭身上滑到了半成品簪子上,似是在說,她在站著,恐怕就來不及了。她怕秦長儀不同意,又道,“我與秦老師都是梳子,我們可以交流交流。”


    眼皮子一跳,盛明昭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她頷首道:“好。”真的就一轉身回頭忙活自己的事情了。蘇未然見盛明昭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上,心中驀地鬆了一口氣。她微笑著想跟秦長儀搭話,可是秦長儀根本連眼皮都不抬,一門心思跟手中的木料做鬥爭,等到她終於鋸完梳齒後,動作顯然嫻熟了很多。她看也不看那斷了幾個梳齒的廢料,直接拿了紙筆重新畫圖紙,重複著之前的動作。


    蘇未然心中慌亂,手上不免失了分寸,成型的梳子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她看著全部鋸開的梳齒,猶豫了很久,最後決定假裝無事發生。


    雖然嘉賓們需要和諧相處,可到了任務結束後,她們的作品都要拿出來比較以決定下一個環節的任務量,就算節目組沒有這種競爭,網上的人也會討論這個話題。她的視線越過了秦長儀,落在盛明昭的身上,心中警鈴大作,她並不想輸給盛明昭。


    為什麽盛大小姐會有這樣的動手能力?她為什麽選擇了簪子?是節目組給她開後門了嗎?蘇未然心中亂七八糟的,她抿了抿唇,垂著頭眸光微暗。


    她帶著幾分刻意的,讓鋸子偏離了寸許,落到了自己的手上。看著鮮紅的血珠子冒出,她咬著唇發出了“誒呀”一聲痛呼。


    工作室中人並不多,她的聲音清晰可聞。她白著臉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沁著鮮血的手指,時不時抬頭瞥秦長儀一眼。


    “孫師傅,蘇老師的手被鋸子割到了。”秦長儀冷清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


    孫塑一聽這話,心中一驚,趕忙上前觀看。見隻是一道小傷口他才稍稍放下心來。“蘇老師跟我來,去包紮一下。”


    “可是今天的任務——”蘇未然麵上有些猶豫,頻頻回首看自己的“作品”。


    孫塑笑了笑,他道:“時間也不早了,大家今天可以先下班回去了,休息好了再繼續。”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見狀也比了個“ok”的手勢。


    “我——”蘇未然轉身。她想讓人陪她一起去,可是她怎麽開口?秦長儀並沒有看她,反倒是盛明昭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讓她心中升起了一股被戳破心思的難堪。有很多事情應驗了,為什麽其他的不行?蘇未然望了盛明昭一眼,眸底藏著濃濃的嫉恨。


    孫塑的話語幾乎跟她同時響起:“蘇老師,我那兒有醫藥箱。”廠裏的人也會受傷,小傷口都是他們自己消毒包紮解決的。


    蘇未然不情不願地跟著孫塑走了。


    秦長儀和盛明昭則是慢悠悠地收拾東西準備回院子裏。


    隔壁小組的嘉賓們還沒回來,除了工作人員和攝像機,廳中顯得有些寂靜。


    “蘇小姐的手恐怕不適合下廚了。”盛明昭翹著腿坐在沙發上,小橘貓不知何時竄入廳中,跳上了盛明昭的腿,喵喵的蹭著她的手催促。


    秦長儀“嗯”了一聲,起身走向了廚房。


    “我來幫你。”盛明昭笑容輕快。


    一部分是淨菜,一部分則是需要處理的。一整天跟鋸子作鬥爭,秦長儀握著菜刀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盛明昭瞥了一眼,她揚眉一笑道:“我來切。”


    秦長儀望了眼亂糟糟的水槽和那零落的青菜葉,眼皮子一顫,忙應道:“好。”


    蘇未然並不知道廳中發生了什麽,她看著自己纏著紗布的手,刻意地放慢了回去的腳步。


    五個嘉賓裏,秦長儀冷淡讓她神傷,盛明昭心思沉沉是她厭惡的,唐小姐的禮貌中藏著疏離,可能隻有兩個男嘉賓跟她聊得來一些。隻是莫然一開口,就像有刺紮在心頭,她並不喜歡跟莫然搭話,算起來,隻有雲青楓相處不錯,她看網上還有一些cp粉,但這不是她想要的。


    晚回去一些,會不會有人注意呢?他們饑餓的時候,應該能想起自己吧?


    確實有人想起蘇未然。


    雲青楓在四麵轉了一圈,沒見到她的身影,不由好奇地問道:“蘇老師呢?”


    “聽盛老師說,還沒回來。她手受傷了,應該在包紮?”唐芙秋開口。廚房裏忙碌的是秦長儀和盛明昭兩個千金大小姐,她也知趣地沒去打擾。


    “今天是秦老師和盛老師做的飯啊?她們會嗎?”莫然憂心忡忡地開口,半晌後他又道,“我們要不點外賣?”


    雲青楓拍了拍莫然的肩膀,他手指豎起做了個“噓聲”的動作,他小聲道:“你再說一句,晚飯就沒了。”


    莫然反問道:“那我說兩句呢?”


    雲青楓:“……”


    六個嘉賓加起來,食量並不小,涼菜熱菜湯菜炒菜——一共八道菜,顯然是花費了不少的時間。好在她們兩人回來得早,有足夠的時間準備。


    盛明昭端著兩盤菜從廚房裏走出來,雲青楓和莫然自覺地去拿碗盛飯。


    蘇未然回來的時候,沒看客廳的氛圍,立馬低著頭道歉道:“對不起,我有事情回來晚了,我馬上就去做飯。”


    唐芙秋瞥了蘇未然,心想道,這語氣有點兒綠茶?怎麽就像她文裏的小白花惡毒女配?


    雲青楓並沒有察覺到異樣,他伸手招呼著蘇未然,開口道:“蘇老師快過來吃晚飯。”


    蘇未然這才看到了一桌子豐盛的菜色,她抬眸望見了端著盤子走出來的盛明昭。


    她呼吸一滯,半晌後才道:“盛老師請客的嗎?不好意思,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手受傷了,就不用破費了。”


    雲青楓:“?”他看著蘇未然一眼,茫然道,“蘇老師你在說什麽?這跟你有什麽關係?”


    莫然開口道:“蘇老師之前難道都是點的外賣嗎?這是秦老師和盛老師做的。”


    蘇未然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她知道秦長儀會做飯,但是她沒想到會在這裏下廚。難怪是為了自己嗎?她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盛明昭輕嗬了一聲,她慢悠悠道:“都是長儀做的,我隻是負責端菜。”


    【靠?蘇未然這麽綠茶啊?】


    【對啊,為什麽看到盛大小姐就說是她點外賣?這是內涵她違反節目規則?】


    【我真受不了了,每次都莫名其妙卑微道歉,整得別人欺負她一樣。】


    【看來不是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


    【我的凜凜如竹的長陽公主,怎麽會這樣啊!爆哭!】


    直播間裏的觀眾將蘇未然說得話截了圖發到了網上去。


    他們可是親眼看著兩位大小姐在廚房忙碌的,這蘇未然一句話就貶低了別人的心血,誰能忍啊?也有網友聯係了蘇未然先前的話,逐漸勾勒出她在節目組中真實的形象——


    【不會是仇富吧?羨慕嫉妒大小姐?】


    【這肯定是節目組安排的人設,節目組就不安好心。】


    【蘇未然的粉絲們還在掙紮呢?怎麽就她蘇未然一個人有人設了?】


    網上頓時鬧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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