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瀾在籌備錢莊的時候,陸乘舲也終於抵達了蒹葭城。


    看得出來蒹葭城被草原部摧毀得厲害,以前巍峨的城牆,現在變得隻剩殘垣斷壁,即使邕朝接管過一年,用心維護也撫平不了它上麵的傷痕。


    陸乘舲挑起車簾看著這陌生又熟悉的城池,一時間心頭百感交集。


    “表弟,我隻能送你到這兒了,我還趕著去軍營報到,就此別過。”


    傅昭理解陸乘舲的心情,他的父親母親,兄弟姐妹,均葬身於此,現在如何不感慨。


    但戰爭就是這樣,經過幾年的軍旅生涯,他已經將生死看得很淡很淡,或許有天,他、父親還有弟弟都會葬身在這樣荒蕪殘破的城池或者荒野中,說怕也怕,說不怕也不怕。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對於他們這類將領世家出身的人來說,能死在戰場上不恥辱,反而是榮耀。


    就像當年的陸國公一樣,寧肯帶著全家人轟轟烈烈死在戰場上,也不願意窩囊地引咎自裁。


    “就此別過。”陸乘舲從馬車上跳下來,雙眸被風沙吹得微微睜不開眼,身體的慣性使他自然伸出手,想去拉身邊的人。


    結果卻撲了個空。


    猛然想起,謝安瀾並未跟著他一起來,手心處空落落的,心裏某處也像跟著空了一塊一樣。


    傅昭一行人騎著馬在浩浩蕩蕩的灰塵中離開了,隻餘下陸乘舲從宸王府帶出的幾百號人。


    “少爺,要先去王府嗎?”蒹葭城作為謝安瀾的封地,封地內自然也有個王府,隻是不知這些年過去,還在不在。


    陸乘舲除了小時候替家人收屍來過一次蒹葭城,其實對它也陌生得很,此刻也沒有去處,隻得同意了。


    馬車緩緩駛進城,城中三三兩兩骨瘦如柴的百姓偶爾會從角落裏探出頭來打量,在心裏納罕,究竟是什麽人物來蒹葭城了。


    馬車一進城,陸乘舲就忍不住蹙眉,“朝廷明明已經派官員來清理過了,為何城裏還是這般殘破。”


    “不知道,我待會找人打聽打聽。”陸初一看到街道兩旁到處殘破的房屋,以及隱藏在犄角旮旯裏蓬頭垢麵的百姓也忍不住皺起了眉。


    不應該啊,之前朝廷有特意派人來接管過,怎麽還是這個樣子。


    沒多會,一行人大張旗鼓從城中街道上而過,陸初一拿著福伯特意交給他的封地劃分圖,找到王府的位置。


    王府舊址還好,不像周圍那些房屋盡量破爛,看上去還保持著一定的完好,隻不過陸乘舲和陸初一見過後都不由得眉心一皺。


    正打量間,朝廷那邊終於得知消息,派了個官員過來接待。


    “下官蒹葭知府彭向年參見王妃。”一年紀約莫四十歲上下神情略有些滄桑的中年男子看見陸乘舲急忙行禮。


    陸乘舲輕輕頷首。


    彭向年拜見過後,急忙起身從衣服裏拿出王府的鑰匙,打開了王府的大門,一邊推開王府的門,一邊訕笑道,“王妃莫怪,實在是蒹葭城諸事太多,方才下官在城中處理要事,耽擱了王妃。”


    陸乘舲沒有在意這些小事,而是把目光往王府裏探了探,臉色瞬間就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王府裏顯然是有人刻意打掃過,雖然裏麵空蕩蕩的,但也比外麵顯得幹淨整潔太多。


    正因為太幹淨整潔,陸乘舲的神色才會顯得難看。


    想也知道王府還保留得如此完整,定是先前草原部的重臣在裏麵駐紮過。


    就算裏麵已經把他們生活過的痕跡給清理幹淨了,但陸乘舲還是覺得有些犯惡心。


    尤其是這座王府還是謝安瀾的,就這樣被草原部人糟蹋過,心裏又氣又悶,像是有人拿著針在紮他心尖一般難受。


    “少爺……”


    陸初一了解陸乘舲,這會見陸乘舲一步都不肯往王府裏踏,小聲低喃一句。


    “去拿兩個帳篷來駐紮,再去找些人,過些天把這王府給我拆了。”陸乘舲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了王府,朝身後的陸初一吩咐道。


    他這一吩咐可是把一旁的彭知府給嚇的不輕,惴惴道,“可是下官有做得不周到之處。”


    “你做得很好。”陸初一知道陸乘舲現在心情不好,主動替他回話了,“隻是這被草原部人住過的王府,我們家王妃是無論如何也住不下去的。”


    這麽一提醒,彭知府立馬反應過來了,這位王妃可是陸家人,與草原部有著血海深仇,如今叫他住在草原部人曾經霸占過的王府裏豈不是形同在侮辱他。


    “是下官考慮不周,”彭向年連忙賠罪,將功補過道,“要不下官這就去把驛站收拾出來,供王妃下榻,驛站是新修建的,就是有些擠。”


    陸初一看了看陸乘舲的神色,想了想,點頭同意了,“無妨,你且去收拾吧。”


    彭知府見他同意了,眉間一鬆,忙向身後跟來的幾位官差吩咐幾句 ,官差領命去辦了。


    陸初一這才轉而問道,“朝廷派你們來接管蒹葭城已有一年,怎的蒹葭城還如此破爛。”


    這話戳到彭知府痛處了,臉色難看了又難看,囁嚅著唇,正不知該如何說時忙,陸乘舲已經帶著人,拐到了另一條街,他立刻臉色大變,想上前去攔,卻已經晚了。


    另一條街上,就比這條街上要熱鬧得多,到處都蹲著穿著破破爛爛,渾身泥濘得像乞丐的百姓。


    他們聚在一起,聚精會神地聽著高台上與他們打扮一樣人的講話。


    “朝廷是不會接納像我們這種被草原部俘虜過的人,我們是被拋棄的,我們滿懷著希望蒹葭城被收複,結果呢,朝廷對我們不聞不問,一年過去了,蒹葭城還是一年前的樣子,早知如此,我們還不如在草原部人手中討生活,起碼還能有口肉吃!”


    “王妃……”彭知府衝到陸乘舲身旁時,恰好聽到那高台上的人,洋洋灑灑的一通話,嚇得魂都沒了。


    “這是……”陸乘舲皺了皺眉。


    “這些是城內的不服管教派,成天無所事事,就知道煽動百姓。”彭知府起了一身的冷汗,向陸乘舲解釋一番後,朝身後的官差吩咐道,“去把那個講話的抓了,剩餘的百姓攆走。”


    “等等。”陸乘舲攔著那些官差,擰眉看向彭知府,“把人抓了又用?”


    彭知府臉色難看地搖頭,當然沒用了,人抓了一批又一批,牢房裏都快蹲不下了,但每過段時間像這種煽動人心的人又會出來一批。


    “他們因何要鬧,總得有個說法不是。”陸乘舲方才聽那高台之上人的話語,好似是對朝廷不滿。


    “他們鬧著要吃肉,要蒹葭城恢複以往的模樣。”彭知府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把事情細細說來。


    蒹葭城在草原部手中的時候其實也不如現在這般殘破,畢竟城池都已經歸他們了,弄壞了他們也是需要耗費人力物力財力去修補的。


    所以城中的邕朝俘虜們雖然過得不如人意,好歹還有個棲身之所。


    但當草原部決定歸還城池的那一刻開始,草原部人就開啟了無休止的肆虐破壞,原本的“安寧”驟然間被打破,住處沒了,什麽都沒了,他們一夜之間淪為了乞丐兒,接受不了這種落差的百姓,就把怨氣全都撒在了邕朝朝廷身上。


    不管他們做什麽都挽回不了這些人的心,除非一夕之間把蒹葭城複原。


    這怎麽可能。


    蒹葭城被破壞得如此厲害,要是城內百姓齊心協力,沒準還能在三五年內恢複些許生機,可這些百姓不僅不聽勸,反而還帶頭搞破壞。


    陸乘舲聽罷,蹙了蹙眉,“那就由著他們如此鬧事下去。”


    “先前殺了兩個帶頭的,不僅不管事,反而惹得他們更加抵抗。”彭知府說起來也是無奈,他早已將此事稟告給皇上,皇上讓他采取懷柔措施。


    這下,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最後就隻得這樣僵持著。


    陸乘舲了解前因後果後,點了點頭,沒在言語地轉身走了。


    “王妃……那這些……”彭知府又追上來問道。


    通過剛才的接觸,他覺得這位王妃不像是個好相處的人,說話都帶著幾分忐忑。


    “不用管他們。”陸乘舲搖搖頭,“隨他們去吧。”


    “隨他們去……”彭知府被陸乘舲這話弄得莫名其妙,回到府衙時都還一頭霧水。


    驛站收拾好了,陸乘舲晚上就下榻在驛站內。


    由於人手不足或是朝廷缺錢的原因這處驛站修建得十分逼仄,連陸初一看了都起皺眉,“委屈少爺了。”


    “我有什麽好委屈的,以前再差的地方也不是沒有住過。”陸乘舲並不覺得委屈,從包袱裏翻出酒精,讓陸初一用酒精把屋裏屋外都擦拭一遍。


    陸初一用帕子蘸了酒精,急忙擦出一張凳子給陸乘舲坐,“以前是以前,現在不一樣了嘛。”


    “沒什麽不一樣的。”陸乘舲搖搖頭,再從包袱裏翻出紙筆,開始寫信。


    他先凝眉給沂城的馮知縣寫了一封信,這會才剛開春,馮知縣的任命還沒下來,他還在沂城。


    寫完了給馮知縣的信,他又陸陸續續寫了一堆,直至驛站外天色昏暗下來,陸初一點亮琉璃盞,他才拿出一張不一樣的信紙,開始給謝安瀾寫信。


    住在驛站就是方便,陸乘舲一寫完信,就能直接交由他們。


    剛過完年,氣溫都還未回暖,躺在驛站的榻上,陸乘舲翻來覆去一夜都未曾睡好。


    他睡得不好,另一邊的軍營裏倒是挺歡樂的。


    對於傅錚來說,沒有什麽是比傅昭完好無損歸來還要高興的事。


    再說傅昭不僅回來了,還給他們帶來了能夠治傷的良藥和能夠協助作戰的千裏鏡。


    治病上麵的事,傅錚不懂,麵無表情地點頭表示知曉了,唯獨那千裏鏡勾起了他的興趣。


    架在眼上把玩,不肯鬆開。


    這會已經是夜晚,能看到的遠處不多,試了會念念不舍的放下。


    “既然有了這等千金鏡,從明日開始,邊境的巡防都交給你了。”傅錚將千裏鏡歸還給傅昭,沉聲道。


    “是。”傅昭激動應聲,他在京城的時候就想著回來一雪前恥,現在有了千裏鏡在手,更是如虎添翼。


    傅昭有了千裏鏡在手,果然在草原上無所不利,以前看草色,稍近一點的地方還好,稍遠一點的地方就完全沒了辦法。


    現在這個劣勢徹底被打破了,草原部的埋伏對他們來說,一入眼底,遠遠地就能發現他們的動向,草原部想伏殺他們的想法已經成為過去式,現在改為他們去伏殺草原部了。


    草原部吃了幾次大虧後,學乖了,不再靠近邕朝邊境周圍,邕朝邊境終於平靜下來。


    *


    時間進入到二月中旬,陸乘舲來蒹葭城已經半個月了,這裏到底不抵京城繁華,他整個人瘦了不少,但每天的精氣神很足。


    從三日前開始,沂城那邊就有大批量的人趕來蒹葭城。


    在見到如此荒廢的城池後,陸乘舲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既然都已經爛成這個樣子了,何必再花心思去修複,直接推了重建,還省心。


    他不缺錢也不缺物,唯獨缺的就是人,重建一座城需要的人力太龐大了,而蒹葭城的百姓又不願意配合,他隻得尋求外援。


    恰好沂城離著蒹葭城不遠,中間隻隔著一道延河,走水路兩三日便可抵達。


    當初沂城的那些難民們還有好些記得謝安瀾的恩情,聽說王爺要重建蒹葭城需要人手,家裏不忙的全都趕來了。


    有了人手,陸乘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蒹葭城的王府給推了。


    不管是他也好,還是謝安瀾也好,都不會接受一座曾經住過敵軍的王府。


    他寧肯多花些心思重建一座。


    隨著他寫下的信一封封抵達,一應物資也全部往蒹葭城運送。


    每天蒹葭城外都能見到一大批一大批運送物資和收拾包袱前來幫忙的人。


    彭向年站在蒹葭城那被人毀得不足半米高的城牆上,看著那不斷進進出出的人,愕然張大了唇。


    從前隻知道宸王府有錢,但沒想過有錢到如此地步,說重建一座城就重建一座城,都不帶給他商量的。


    陸乘舲沒空去理會驚訝的彭向年,隨著蒹葭城來的人愈來愈多,他也漸漸沒心思想別的,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建城上。


    要建就要建好,他特意在邕朝托人找了好些會修築城池的大匠,這會正與這些大匠蹲在逼仄的驛站內討論蒹葭城究竟該怎麽重新修建。


    還如過去那般定然不行。


    好在留給他們的時間還很富裕,這個可以後麵逐漸完善,他想率先把宸王府修建出來。


    這會正在討論的就是宸王府的修建。


    “要一個能貫穿全府的魚池,還要一個能登高的樓台,不加設後院……”他記得謝安瀾喜歡錦鯉,喜歡登高望遠對月舉杯。


    他要這座新王府到處都充斥著謝安瀾的喜好。


    隨著他一個又一個要求的提出,宸王府的圖形也躍然於這些大匠的紙上。


    陸乘舲看過後,修改了些細微不滿意的地方,讓大匠們領著前來幫忙的百姓開工去了。


    “少爺,外麵有些人找你。”陸乘舲好不容易得空喝了點水,陸初一就支支吾吾進來稟告。


    “什麽人?”陸乘舲放下茶杯,跟著起身。


    “是蒹葭城的百姓們。”陸初一說這話的時候,臉色變了變。


    他還記得他們初來蒹葭城的時候,這些百姓看見他們就躲,甚至仇視的目光,對他們沒有過多的好感。


    陸乘舲倒是一臉無所謂,像是猜到了這個結局一般,出了驛站。


    驛站外稀稀拉拉站了不少蓬頭跣足,披頭散發不修邊幅的蒹葭城原百姓,這會看見一個天仙似的人物從驛站裏走出來,原本心裏壯起來的那點膽子,消失得一幹二淨。


    甚至站在前麵的幾個,還主動往後退了退,怕熏著這位天仙似的人物。


    “不要怕,”陸乘舲出得驛站見他們往後退了退,以為他們害怕了,溫和笑笑,“我不會讓人抓你們的。”


    這話說得半點氣勢也無,蒹葭的百姓們卻偏偏十分信服。


    經過大半個月的相處,他們發現這位大人對他們真是半分心思也沒有,好幾次見他從他們聚會的地方路過,都沒有來打擾他們。


    而且自他來過蒹葭城後,知府也再沒有派人來抓過他們,隻當他們不存在。


    起初他們還很開心,沒有人來管他們了,他們可以為所欲為了。


    可是逐漸到了後麵他們就笑不出了。


    這位大人召集了許多許多的外鄉人,聽說是要重建蒹葭城,蒹葭城內好多沒人居住的地方都被人拆了。


    有人居住的地方占時還沒有碰,不過已經派人在談恰了,願意拆的人家,他們會給足銀子,同時承諾在新的城池修好後,願意再給他們一個住處,不願意拆的則就算了,他們會重新劃分城池。


    也就是說,如果他們不答應的話,以後他們都不算蒹葭城內的百姓,而是城外的百姓。


    聽到這個消息他們坐不住了,這無論如何也要選擇拆啊。


    他們的房屋已經被草原部毀壞得不能住人了。,這時候有人願意花錢買下來,怎會不答應。


    更何況,還承諾信城池修建好之後,給他們安排一個住處。


    他們聽聞這個消息,恨不得立馬就有人來找他們洽談,可等來等去也沒有等到消息。


    有些人心裏難免犯起了嘀咕,難不成是因為他們老不配合官府,所以這位大人物也覺得他們是刺頭,直接把他們給忽略了。


    這人就是經不住多想,一多想就會胡思亂想,一胡思亂想心就會慌,心慌就自然會尋求解決方法。


    最後大家一拍板,決定來問問這位大人,看看這個消息是否屬實。


    來之前他們都打好了無數說詞,可到了跟前,見到一個這麽漂亮似謫仙般的人物,話到嘴邊卻問不出了。


    “沒事,你們有什麽事盡管道來。”陸乘舲見他們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溫聲說道。


    “我……”最前頭的一個膽怯地張了張唇,又不知該如何問出口了。


    “嗯?”陸乘舲尋聲看向他,靜靜等待他下文。


    被這位大人直視著,這人頓時羞赧地低下頭,看到自己裸露在外髒兮兮的腳指頭縮了縮,再看看自己身上髒得不能再看的衣服,羞憤難當。


    早知道就該換身衣服再找雙能遮腳的鞋子再來。


    然事已至此,現在說後悔也晚了,這人頓了片刻,一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的模樣,抬起頭來,艱難地與陸乘舲對視。


    “大人……我們聽說……”這人說話都打著顫,磕磕絆絆地道,“聽說城池要重建了,特來問問您。”


    問完他頭腦就一片煞白,覺得待會麵前這位大人一定會命令他的侍衛把他給趕出去的,他這都是問的什麽。


    陸乘舲以為他們要問很重要的事呢,沒想到就是問這個,輕輕笑笑,頷首道,“確有此事。”


    “……”這人沒想到陸乘舲如此好說話,大著膽子又問道,“那我們的房屋……”


    “你們的房屋若是同意拆就拆,若是不同意誰也不會強迫你們。”陸乘舲聽他問出這話算是明白了他們為何而來。


    “我們自是願意的。”聽見他發話,人群中不少人,七嘴八舌地說著願意。


    “願意就好,回頭我會讓下屬找你們記檔的。”陸乘舲含笑地點頭。


    親口聽到這位大人說出肯定的話,一眾人心裏的那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一個個臉上掩飾不住喜色。


    陸乘舲又道,“可還有什麽要詢問的嗎?”


    “沒有了,沒有了。”眾人擺擺手,都不太敢與他直視。


    陸乘舲點點頭,轉身要回驛站了,這時一位站得較遠的婦人,忽然開口問道,“大人,我想問問,你那工地還招人嗎?”


    這位婦人老早就想問了,她看到那些外地人來蒹葭城幹活,每人每天都有三個銅板的工錢,以及早晚兩餐夥食,雖然都是些糙米粥配點鹹菜,但管飽。


    自從草原部撤走後,朝廷歸還了他們的田地,也每戶人口都分發了糧食,可這一年他們老是抵製朝廷,地裏莊稼沒怎麽顧上,收成不好,也就隻夠吃夠半飽,餓不死可也餓得難受,能有兩頓飽飯的誘惑太大了。


    這位婦人大膽問出話後,其餘人這才想起這事,全都木訥地看著陸乘舲。


    陸乘舲笑了笑,肯定道,“當然可以,隻要你們願意去工地,都會有人要的。”


    “大人太好了。”一眾人瞬間由來質問轉變成真摯的感謝,好些人都想給陸乘舲下跪了。


    然而陸乘舲說完就進了驛站,麵上的笑容淡了去。


    他們自以為的餡餅,不過都是陸乘舲提前找人散布出去的謠言罷了。


    目的當然還是要收服這些人給他做人工,馬上就要開春了,沂城過來的人至多也就忙活這一陣子,開春後他們都需要回去播種,蒹葭城這邊沒人可不行。


    至於答應給他們的錢和房屋,他也會給,不過就是從把他們身上扒下來的羊毛還給他們而已。


    彭向年見陸乘舲輕輕鬆鬆就解決了困擾了他一年的刺頭,不得不心生佩服,但讓他學卻是學不來,沒有這個財力支撐。


    每天閑下來一有空,陸乘舲就愛給謝安瀾寫信,陸初一偶爾好奇瞄上一兩眼,隻見信的開端寫著兩行短詩。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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