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傅錚對著謝安瀾微微一禮。


    謝安瀾頷首,微微詫異地看向他身後排起的一長隊人,問道,“侯爺,這是?”


    傅錚神情稍稍有些不自在,對著身後毫無形象推搡的自家將士們吹胡子瞪眼,頗有些怨念道,“都是來向王爺買馬鞍的。”


    傅錚的本意是他今天先來找謝安瀾商議商議,再回去與部下騎兵統計,統一購買。


    結果這些不爭氣的兵痞子,大半夜的就跑到了宸王下榻的宅邸前等著購買,生怕搶不到一樣。


    害得他隻得拿出身份來壓人,才擠進最前麵的這個位置。


    謝安瀾微微一笑,“買馬鞍自是沒問題,可現在馬鞍工坊一天也生產不了多少量,侯爺帶這麽多人,本王可不保證每個人都能買到。”


    謝安瀾如此一說,後麵排隊的將士們急了,尤其是排得位置稍微靠後的,更不得去扯前麵的,自己上去。


    傅錚見此情形,又抽了抽嘴角。


    丟人。


    以後出去不要說是他的兵,為了個馬鞍,至於麽。


    轉而道,“那王爺手中還有多少馬鞍,傅錚全要了。”


    在後麵你爭我搶的將士們,聽到這話,暫停了爭奪了位置,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看向傅錚。


    臉上心裏都寫著四個字:忒不要臉!


    他們就是知道馬鞍少,才早早的來排隊,要不是看著威遠候是他們的頂頭上官,他們會同意他插隊嗎?!


    插隊就插隊,還要全買,什麽人呢。


    要不是這人是侯爺,他們那小暴脾氣當場就發作了。


    “昨天霍將軍拿了一批走,打仗又驚了工人,現在隻有三五個馬鞍了。”謝安瀾說得可是實話,就昨天城外那情況,人都傻了,更別說是做事了。


    傅錚點了點頭,接下腰間的錢袋子從裏麵倒出五個碎銀子來與謝安瀾,意思不言而喻。


    謝安瀾也不客氣,收了錢,笑道,“待會就派人給侯爺送到軍營裏去。”


    “那我們呢。”眼睜睜看著這筆交易促成的眾將士們,心中憋著一肚子火。


    他們排了一夜的隊,就……這樣被人摘了桃子?


    “對啊,我們呢?”


    “王爺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不能因為侯爺是侯爺就什麽都依著他。”


    不甘的將士們見有人說話了,七嘴八舌地將自己的心裏話給道了出來。


    都是些常年守衛邊疆的將士,心裏沒那麽多花花腸子,想什麽說什麽,相處起來也簡單。


    傅錚臉一黑,向方才那個說他人看去,記住了他的容貌。


    謝安瀾卻是笑著抬了抬手,壓製住了他們的怨言,“大家都靜一靜,馬鞍工坊才開不久,又因為打仗這才產量較低,現在沂城守住了,工坊也能穩定下來,陸陸續續產量就能提高,本王向你們保證,每個人都能買到。”


    眾將士們聽到謝安瀾的保證,都不約而同放下心來。


    他們之所以這樣急切,還不是怕王爺跑了。


    王爺本就是來監軍的,現在沂城守住了,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吧。


    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苦哈哈的沂城吧。


    這馬鞍是王爺弄出來的,王爺一走,他們豈不是就買不到了。


    且,每做一副馬鞍,陛下就要自己掏腰包補貼一兩銀,馬鞍少還好說,馬鞍一多……


    他們倒不是擔心陛下賴賬,實在是國庫的情況,全天下人都是知道的。


    現在朝政還能維持正常運轉,完全是因為陛下拿著自己的私庫在補貼。


    這些將士們心思簡單,所思所想都能表現在臉上,謝安瀾如何看不出,笑道,“諸位將士們放心,你們為邕朝守衛邊疆,陛下都是看在眼中的,區區五萬兩銀子,就當是犒勞諸位了。”


    “誓死效忠陛下,誓死捍衛邕朝。”


    諸位將士們頓時紅了眼,激動地喊了出來。


    他們為有這樣的皇上而驕傲自豪!


    剛將了屬下一軍還沒來得及得意的傅錚此時臉黑得跟鍋灰一樣。


    謝安瀾這是當著他的麵在為陛下收買人心呐,讓他的臉和麵子往哪兒擱?


    偏偏他還不能反駁。


    反駁就是他不效忠陛下!


    再一想到,謝安瀾該是他女婿的,胸口又開始疼了起來。


    他越發想回去掐死那個孽女了。


    遠在青州的傅雲婉現在也苦不堪言。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抄佛經,抄到深夜也抄不完一本,偏偏嫡母要她在一個月內抄完一百本,否則就要家法伺候。


    她沒日沒夜的抄,每天睡覺不超過兩個時辰才堪堪完成。


    還未等她鬆口氣,父親又派人給她送來了四個教習婆婆,要她學習各種規矩。


    略略出一點錯,教習婆婆的藤條就抽了下來,打得她生疼生疼不說,還懲罰她不許吃飯。


    偏生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方,她都找不到人訴苦。


    她後悔了。


    她若是當初乖乖嫁給了宸王,哄著他,她現在也不會遭受這些苦。


    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她隻得咬緊牙關,熬過去,隻要熬出了頭,今日這些讓她不好過的人,他日她必定加倍奉還!


    “啪——”


    一藤條抽在了她的胳膊上,她身旁站著一個凶神惡煞的婆婆,瞪著眼睛凶狠道,“小姐想什麽呢,這走路最忌諱的就是走神,這一走神呐,頭頂的碗就不穩,碗一不穩,掉了下來,就壞了規矩。”


    或許是為了驗證婆婆說得話,她的話音一落,傅雲婉頭頂的碗就掉落了下來,稀裏嘩啦,碎成了一片。


    “我……我不是有意的。”傅雲婉驚慌下,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眸子裏盈滿了淚水,要落不落,看著甚是可憐。


    這位凶神惡煞的婆婆這次並沒有用藤條抽她,隻是態度冷冷道,“小姐,規矩不用我多說吧,摔碎一個碗,就少一餐飯食,今晚的晚膳是沒小姐的份了。”


    “是。”傅雲婉垂眸,用淚水遮住了眼底的那抹怨恨。


    由於騎兵見識到了馬鞍的好,五萬騎兵都願意購買馬鞍,就顯得工坊的速度太慢了。


    目前的沂城算是暫時保住了,但誰也不知草原部會不會卷土重來,畢竟涇城和渭城還在草原部的手中,沒有延河的阻攔,他們想要進攻輕而易舉。


    不管是為了邕朝的騎兵們,還是為了防備接下來的戰事,謝安瀾都不得不加快工坊的進度。


    加快進度就意味著需要充足的人手,他不得不放開了條件招人。


    這次他打算直接招二百人。


    招人陸乘舲沒有意見,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對謝安瀾提醒道,“殿下,工坊一次性招這麽多人,良莠不齊,得再管理上找個用心之人才行。”


    停了停,他又道,“另外人多也容易鬧事,殿下開的工錢雖然不高也不低,但在這戰亂之地卻足以養活一家溫飽,若是軍中不再需要馬鞍,遣散回家時也得妥善處理好,免得他們鬧事。”


    兩百多人,就意味著兩百個家庭,一個家庭三至五口人加起來也差不多有一千人了,再加上煽風點火的鄰居族人,鬧起來未免太難堪了些。


    以前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最後還是主家使了銀子才擺平。


    畢竟士農工商,請人做工的都是些普通百姓,他們一鬧,做生意的自然吃虧。


    當然也不排除他們忌憚著殿下的身份不敢鬧事。


    陸乘舲隻是把這些可能會發生的壞事情提早告知謝安瀾,讓他好有個準備,也不至於事情發生的時候,束手無措。


    謝安瀾感慨,陸乘舲不愧是個生意人,把人心看得透透的,如果把他放在現代,沒準兩人還會成為勢均力敵的對手。


    不過,這次他可沒猜到謝安瀾的心思。


    “遣散,我為什麽要遣散?”謝安瀾躺在陸乘舲不知從哪兒買來的躺椅上,舒服地輕搖著。


    “可馬鞍隻要五萬副,做完了就沒了,難不成殿下還有其他的營生?”陸乘舲坐在謝安瀾對麵,細心替他剝著橘子皮,連上麵白色的橘絡都一縷縷的扯掉了。


    謝安瀾眼饞地看了眼陸乘舲手中正在剝的橘子,笑道,“誰說馬鞍隻做五萬副了?做完了軍中生意,不還有其他人的生意可以做。”


    陸乘舲手中的動作一頓,略略有些懊惱,他犯了一個局限於的錯誤。


    隻看到了眼前的利益,沒往長遠的地方去看。


    這馬鞍軍中騎兵需要,其他有馬的人自然也是需要的。


    放眼整個邕朝,馬匹何止五萬副。


    “而且做其他人的生意,我可就不止收一兩了,說起來還得感謝你把牛皮的價格給我壓到這麽低,一副馬鞍賣給別人二兩銀子,我不僅能賺他錢,還讓他對我感恩戴德。”


    謝安瀾有找人問過,就算是一雙要不了多少皮子的牛皮靴都能賣到一二兩左右,他一副馬鞍開價二兩銀子,那些養得起馬的人家,自然不會拿不出。


    “況且,做完了馬鞍,我還可以做皮靴,皮衣,皮包等等一係列的貨物,還怕人手不夠呢,怎麽會遣散工坊呢。”


    這些事,在謝安瀾去做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原本他還害怕這個世界的百姓太過於看重士農工商的身份,不肯來工坊做工而招不到人,現在聽陸乘舲一說,他就把心放進了肚子。


    陸乘舲見謝安瀾得意,挑了挑眉,“所以殿下從一開始就把乘舲給算計了,從我這裏源源不斷拿低價的皮子,充實殿下自己的腰包。”


    陸乘舲原先以為少賺一萬張皮子的錢,能拿到謝安瀾手裏的火.藥也算是不虧了,誰知,謝安瀾算計的是他從今往後所有的皮子錢。


    一張皮子少賺一兩半,十幾萬張……


    “我看你簽契約的時候挺開心的呀。”謝安瀾停止了晃動躺椅,眼巴巴地看著陸乘舲手中的橘子。


    “嗬……”陸乘舲冷笑一聲,五指緊縮,將手中剛剝好的橘子給捏成了汁,殘渣放在了謝安瀾麵前,“殿下請吧。”


    謝安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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