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應行很大方的說:“你不必謝,我就住在蕪州城外的菁蕪山莊,我沒事能找你玩就行……你會摸魚嗎?”


    櫻寧:“姐姐的水性不如你好,但可以在岸上看著你摸,還可以幫你烤魚吃。該章節由”


    櫻寧留了下來,就住在蕪州城郊外句水河對岸一棵香樟樹上,這棵樹主杆高大樹冠茂盛,櫻寧在茂密的枝葉間建了一間小屋,為自己的棲身修行之地。唐代蕪州雖然繁華,但也不似現代這樣到處都是人,城郊野地裏幾乎沒什麽人去,就算站在樹下也看不見藏在半空樹冠中的小屋。


    以梅應行的身份,完全可以邀請櫻寧在菁蕪山莊居住,地方有的是,適合修行的靜室也非常好安排,小少爺請個朋友回家,下人們更不會多說什麽。但櫻寧卻沒有打這個主意,一直就住在郊外的樹上,一方麵她不想讓青漪三山的修士疑忌,另一方麵梅應行來也會覺得更好玩更有意思。


    相比普通的市井百姓,她也算世外奇人了。山裏有個乞丐師父指點修行,樹上有個漂亮姐姐經常陪他玩,梅應行的童年過的很舒心。


    真正的富貴世家,可能並不刻意炫耀奢華,貴氣在骨子裏、在潛移默化之中。真正的仙家子弟,可能並不刻意顯揚高深,玄妙在尋常中、在生活的普通境界裏。而菁蕪山莊中的小少爺梅應行,就身處這樣一種環境。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古時到了盛夏,富貴人家會取出冬季窖藏的冰塊,製冰鎮酸梅湯等冷飲消暑;而一般的小康人家,會煮綠豆湯解暑;有些講解養生的人家,在特別熱的時候還會以夏枯草、野菊花等藥材熬製清熱毒的涼茶。


    到了明清年間,普通百姓以及家鏡一般的鄉民,會用晾幹的玉米須煮涼茶,這種東西不用花錢。製作起來也簡單,卻一樣有清熱解暑之效。


    而在唐代的菁蕪山莊,盛夏也用一種穀穗須煮涼茶,用地是原產昆侖仙境空桑山仙穀穗金粽色的長須。仙穀穗這個名字是梅振衣起的,後來又移植到青漪三山,特意開辟藥田培育。其果實就像一指長的小苞米。尖端金棕色的細穗有一尺多長,假如長到二尺就很少見了,也是製作法器的一種天材地寶。


    以文火淬煉純淨,再以身心相合煉器,它可以取代普通地馬尾製作法器拂塵,拂絲是金黃色的。劉海門下的晚輩弟子幾乎全是道士,手拿這樣一柄金絲拂塵,效仿祖師爺鍾離權,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劉海偶爾伸手幫一幫徒弟們。但拂塵大多還需要弟子自己煉,拂塵的手柄就以空桑玉短杖合器而成,如果能成功製成功。就說明師傳的煉器功夫很有根基了。


    在菁蕪山莊中。以還不夠煉器所用地短穗煮涼茶。就是夏日消暑地普通飲品。有滋潤清火、利於腎氣疏泄之效。其屬性清涼平和。對輔助修行也有效果。


    昆侖仙境碧山潭特產地“碧山寒露”也有此效。而且功效比這種涼茶強多了。正是碧山潭拜山送來地禮物。但是碧山寒露是一種珍貴地靈藥。隻有在特定地修行時。師父才會賜給弟子使用。而菁蕪山莊地仙穀穗茶就是涼茶。梅應行解渴時隨便喝地。有時出門玩耍隨身還帶上一大葫蘆。鐵拐李與櫻寧都愛喝。


    到了秋天。梅應行還喜歡吃一種零食。類似現在地爆米花。如今地爆米花多以玉米粒製成。南方也有用糯米製成炒米地。與爆米花是一個原理。而梅應行吃地這種零食。看上去是炒米。材料卻是仙家靈藥百涎草籽。


    百涎草也是九轉紫金丹中地一味藥。屬於不是特別珍稀地那種。但這裏所謂地珍稀是相對於梅振衣這種高人而言地。它隻在仙靈地氣充盈之處生長。立嵐從太牢靈境移植到青漪三山中。並沒有特別開辟藥田。而是撒落山野。與吉祥軟草一起混雜生長。


    提溜轉閑暇時也指點幾個小徒孫。每年秋季。帶領一批晚輩弟子施展身法飄然如轉。滿山遍野采集成熟地百涎草籽。以此為樂。


    將百涎草籽放在掌心。以煉器文火小心爆成米花。去其藥性中地燥氣。服之可補益脾胃。休複施法時地中氣之損。這當然是好東西。普通人見都見不著。梅應行秋天拿它當零食吃。就像現代孩子吃地爆米花。


    這些“爆米花”都是應願以法力炒成的,阿斑也愛吃。鐵拐李自然不會貪小孩家的零食,但是櫻寧非常喜歡,每次梅應行揣一兜百涎草米花,與她坐在河邊一起吃零食,櫻寧的笑容也像一朵花。


    無論在青漪三山還是菁蕪山莊,梅應行都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少爺,和他交朋友當然有好處,不僅春夏秋冬各有補益之物輔助修行,櫻寧隔三插五還能弄到一些徘徊露、五色飲、瑞玫蜜等別處難見地好東西,梅應行偶爾還有些靈藥、天材地寶的裕料製成的小玩意送給她。


    對於梅應行與櫻寧的交往,不論是山中的知焰還是城外的鐵拐李,長輩高人都是心知肚明。但是仙家高人自有仙家的胸襟氣度,隻要櫻寧不使壞,行兒又願意和人家玩,他們也不計較這些。


    櫻寧也學乖了,很清楚就憑自己這倆把刷子,不可能在梅家長輩麵前玩什麽花樣,從來不刻意打梅應行的主意,就是投其所好陪他玩耍而已。她從不主動開口問梅應行要什麽東西,也不特意詢問青漪三山中的各種事物,梅應行願意和她聊,她就認認真真地聽著,睜著大眼睛不時地讚歎幾句,梅應行願意送她什麽東西,她就很感謝的收下。


    饒是這樣,櫻寧在蕪州地收獲也頗大,短短時間竟不亞於在碧山潭的好幾年,易筋洗髓境界圓滿無礙,離破妄大成隻有一線之遙,而且法力精進神。


    道祖太上說過:“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以櫻寧的修為以及證悟,談天道還很遠,但她在蕪州所為,多少也暗合了“為而不爭。自然而取”的巧妙。她是個聰明的女子,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能怎麽做又不能做什麽。


    櫻寧之事暫且不提,就在她離開青漪三山的兩天後,山中又來了一位“貴客”,青城劍派掌門四季書地弟子雲飄渺到了,就與劉海派出的使胡龍騰一起。雲飄渺性格開朗好結交修行同道,胡龍騰到青城劍派一說來意,雲飄渺向師父稟報一聲。欣然來到青漪三山。


    劉海很熱情的接待,特意在聽鬆居安排單獨的靜室院落,山中的其它弟子都願意和雲飄渺來往。他在這裏待的很舒適,與當初地張修一樣,一時竟舍不得離開了。


    幾天後,胡秋水也回來了,向劉海回報,孤雲川掌門屢歸塵很感謝青漪三山的好意,水無痕正在閉關練劍,下個月將回訪青漪三山。這一對前世夫妻,今世的冤家。終於要見麵了!


    清風從龍空山返回無名山莊時,什麽人都沒驚動,連儷玉玲瓏塔上的梅振衣也未察覺。梅振衣入定境觀法,與靈台中反複推演清風與加百列那一場相鬥,所見觀景突然一變,清風手中的命運之匙變成了金擊子,演法的場所也化轉成不知名的某處。


    有高人同樣在施展靈台推演之功,卻擾動了梅振衣的神識,這是不大可能出現的情況。


    梅振衣隨即反應過來。這十座高塔上地芙蓉玉法座組成了一個**的無形結界,神識感應互通,設計的十分玄妙,原先是十大妖王為無事鬥嘴吵架順便談玄論道準備地。此時有一人來到另一座玲瓏塔的法座上,也在定坐參玄,展開靈台景象卻不避諱梅振衣,就是清風仙童本人。


    梅振衣收攝心神,出寂滅深定,展開神識延伸到無形的法座結界中。現來的不僅僅有清風。除了張妖王與徐妖王之外,龍空山其餘八大妖王66續續都來了。悄然登上儷玉玲瓏塔上的法座,入“他心通等身觀”。


    這些平時好吵鬧不停的妖王們此刻都很安靜,收攝心神一絲不敢驚擾清風。他們尚未成仙道,無緣親眼看到清風與加百列這等高人在仙界演法,此刻旁觀清風本人的靈台推演,不論能領悟印證多少,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福緣。


    這種場景非常難得,因為清風這麽做通常是很凶險的,因為他把靈台推演展開了,並不避諱旁觀地窺測,隨時可能受到梅振衣以及其餘妖王們的驚擾。清風是料定了在儷玉玲瓏塔上不會有凶險,其餘的人也不會驚擾他,才沒有忌諱。


    這相當於一場無聲的金仙法會,清風沒有講究任何法訣,隻在演示玄通。梅振衣甚至有些後悔,要是把知焰也帶來就好了,一位金仙親自在靈台中推演玄機,又毫不避諱的向他人展開,前所未遇。


    然而梅振衣卻沒有看到清風靈台推演的最終結果,正在精彩處,忽然受到了驚擾,光影一滅出離定境。是誰這麽不自覺驚擾仙童演法,打斷這難得的仙家福緣?梅振衣正想喝問,卻感應到另外塔上的八位妖王也是一番心思——不是他們幹的,驚擾來自清風仙童自己。


    “蕪州有事,我需回。梅振衣,你也回去。……八位小妖,你們就留在塔上閉關吧。”清風展開神念說了一句話,隨即自塔上騰空而起衝天不見。


    臨走前清風還沒有忘記對八位妖王吩咐一聲,他們“聽”了半場金仙法會,其中地玄奇境界各有收獲,需閉關好好消化印證一番。


    敬亭山外出事了,出大事了!闖禍的是敬亭山神綠雪,苦主是慶教寺,究其根源還是因為清風當初的一句交待。


    加百列闖山門,綠雪沒有擋住,驚動了清風出關,才有了後來的天國演法一戰。清風離山時對綠雪交待了一番話——“我要出關了,你守護在此地,我把瞄日鵲暫時交給你,往後再碰到高人以**力驚擾。不必現身力鬥,於神祠法座上匯聚山神之力,開弓輒射之。”


    這一年多來倒也沒生別的事,善無畏早在十年前就離開蕪州回到了長安,慶教寺也建成,留在此地住持慶教寺的是善無畏的弟子善無智。


    建造寺院與一般的民居不同。不是建成了就能用。當然了,老百姓自可以去燒香拜佛,也沒什麽區別,但在修行人眼中,不一定就是真正的道場,孤魂野鬼在法壇上都說不定,就如彭澤當年地那些淫祠,或就是一座普通地土木建築,供奉一堆泥塑而已。


    大毗盧遮那佛的塑像落成之後。還需要有一個開光儀式,迎奉無量光法身顯像落座,供信徒與佛家弟子膜拜。這裏才真正地成為一處修行道場。這種儀式一般不會在佛像落成後立刻舉行,需要等各種機緣,做各種準備,尤其對於密宗的寺院講究更多。


    慶教寺道場做了很多準備,諸如運轉地氣靈樞,安置法座,住持於法座下誦滿八萬四千迎奉咒偈加持神力,眾寺僧磕滿十萬等身長頭鋪張道場,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總之用了十年時間,終於可以迎奉大毗盧遮那佛安座,舉行開光儀式。


    慶教寺選址在敬亭山神道場的邊緣以內,占據了十丈之地,這些活動綠雪都一清二楚,但當年與善無畏有約,她也沒理會。


    事情出在大毗盧遮那佛像開光的那一天,這是一個盛大地儀式,各地高僧雲集於此。有不少是遠道而來的,最遠的甚至來自嶺南。佛像開光的一瞬,等同於無量光法身於人間現像落座,眾僧齊聲開口誦經,別說是敬亭山,就連百裏之外的青漪三山,地氣也為之一顫。


    這並沒有什麽惡意,這一瞬間過去也就完了,知焰在山中很清楚。自不會理會與計較。假如清風本人在山中。也不會特意找什麽麻煩,偏偏他不在。明月仙童閉關未出,守護敬亭道場的隻有山神綠雪。


    大毗盧遮那佛像開光,確實擾動了敬亭山地氣,在那一瞬間連洞天門戶都消失了,除了明月閉關所在的中樞道場神木林之外,整座敬亭山外圍道場全部展現出來。在凡人眼中隻是一瞬,僅僅眼神一花而已,但對於山神的而言反應完全不同。


    清風的交待是“輒射之。”於是綠雪張開瞄日鵲,於神祠法座上匯聚山神之力,在洞天門戶沒有關閉之前,對著擾動傳來地方向就是一箭。


    凝聚光焰之威,帶著一整座山川的力量,砸在一尊塑像上是什麽結果?綠雪於山中俯射,一道光焰射在慶教寺大雄寶殿的屋簷上,瓦椽瞬間化為飛灰開了一個大洞,這一箭射在大毗盧遮那佛像地背後。


    別忘了綠雪也是山神,可運轉這一片道場的地氣,同時把佛像法座的地氣靈樞給抽空了。善無智正領著眾高僧跪拜誦經,忽然一道光焰如箭斜著射穿大殿的屋頂,大毗盧遮那佛塑像在一片刺眼的光芒中崩碎,木頭化成了飛灰,泥塑成了一片琉璃狀的結晶體,撒落的滿地都是。


    善無智目瞪口呆,也忘了運轉神通法力護身,被屋頂上落下的一片瓦砸破了光頭鮮血長流。除此之外,這一箭也沒有傷別的人,但在場地所有僧眾都驚呆了,誰也沒有預料到會出這種狀況,拜伏於地長跪不起,不知如何是好?


    在場觀禮的蕪州刺史張宗嶽嚇得差點尿了褲子,不僅僅是因為場麵駭人,而是出現這種情況的後果太嚴重了,他小小的蕪州刺史承擔不起。


    現代人可能不會理解,當時的宗教對世俗生活甚至世俗政治的影響。建一座廟在唐代是大事,拆一座廟更嚴重,像這種天下高僧雲集的場合,神像開光的時候突然崩碎了,那就是一場災難了。古時不僅有“祥瑞”的講究,同時也有“災讖”之說。


    出這種事,就是最嚴重地“災讖”,就算蕪州府不報,禦史言官聞風也一定會彈劾參奏的。退一萬步說,就算禦史不言,天下佛門信徒以及朝中那些受供奉的國師會不追究嗎?


    事當時梅振衣不在蕪州,就算他在,也捂不住這件事。


    怎麽出的事?一般人不知道,善無智等高僧雖有感應,但也不能鎖拿綠雪到蕪州府。蕪州府主動上報了這件事,張宗嶽對事件的原因解釋了一番話:“疑山神怒,致佛像崩。敬亭山神為武後所封,恐對改周歸唐、立寺弘揚聖治不滿。蕪州府上下素無失政,今惶恐而奏。”


    你還別說,蕪州刺史為了推卸罪責,托言神怪之語,竟與事實暗合,除了原因是胡扯。


    官府文書送到長安,善無智也包著腦袋到長安向師父請罪,還沒有消息回複,清風已經趕回了蕪州,梅振衣隨後也到了。


    “既然是按我的交待射出那一箭,事責在我,不論有什麽後果我會承擔,你不必擔憂。回山吧,還像往常一樣守護道場,明月就快出關了。”這是清風對綠雪說的話,地點不在敬亭山中,而在相鄰敬亭山的飛盡峰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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