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一晚上沒睡,時刻注意著奚寧的狀態,他發現奚寧應當是對法術有了一些抵抗,他迷迷糊糊醒來,卻沒有完全清醒。


    他沒有再加重靈氣的用量,奚寧在他懷裏挺安靜,半夜還翻身趴在他身上睡得很香。


    天色稍亮,林安準備起床時奚寧還沒醒,他擔心奚寧一個人在地上睡會冷,把奚寧重新抱回了床榻。


    他出了車廂,隊伍在這時候停下來換班,傭兵團團長路過時看見林安出來腳步一頓,往他的方向走來。


    “快到地方了,”團長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你什麽時候出隊伍,要不要幫你掩護一下?”


    林安言簡意駭:“不用。”


    團長點點頭轉身要走,林安又叫住他,從儲物袋裏拿出一個灰撲撲的布袋子遞給他。


    “這什麽?”團長解開係帶一看,裏麵是滿滿的金幣。


    他臉色震驚,他當初答應讓林安進隊伍一起去幽避森林,林安就已經付清了報酬,現在這又是……


    林安語氣淡淡:“殺了你的兩個人。”


    他說完去前麵領早餐,團長明白過來,默默收好金幣離開了。


    林安回到馬車時,奚寧剛剛起來。


    他早晨醒來時總要多坐一會兒,看著進來的林安神色懵懂。


    奚寧記得他做了一個夢,夢裏林安向他坦白了心意,並且抱著他不肯鬆手,但他就是不說自己的真實身份,還一直帶著麵具不願取下。


    至於林安有沒有親過他,奚寧想不起來了,隻記得林安的懷抱十分真實。


    奚寧一醒,係統蔫塌塌和他打著招呼:“宿主早上好……”


    “你也早。”奚寧打了個哈欠,下床洗漱,沒有注意到林安的視線一直放在他身上。


    奚寧半句不提昨晚要他抱著睡的事,或許是忘了,或許是不想,林安就更不會主動說起。


    幽避森林已經快到了,在此之前,他們保持這樣的關係就好,要是奚寧被嚇到而疏遠自己就不好了,進入森林之後,他還得找機會帶奚寧離開隊伍。


    而奚寧找了個機會,試探著問林安:“等我們拿到花回來,你就跟著我一起回去吧?”


    林安明麵上是他的仆人,不用再回傭兵團裏。


    林安沒答應也沒拒絕,隻說:“殿下,您是精靈。”


    言下之意,他一個普通的人類和奚寧一起回崖穀森林不合適,奚寧別的族人也不會歡迎他。


    “我不管,”奚寧緊緊拉著他的手,“你必須在我身邊。”


    林安低頭看向奚寧的指尖,眼神柔和:“會的,殿下。”


    三日之後,他們抵達了幽避森林。


    這片森林從側方看去一眼望不到盡頭,外圍種的不知道是什麽品種的樹,樹幹和葉子都像蒙了一層灰,裏麵和外麵仿佛是兩個世界。


    奚寧在麵對植物草木時總會有一種親近感,以前在崖穀森林裏時,他經常能感受到整座森林的狀態,而現在他卻覺得眼前的一片樹木死氣沉沉。


    林子的樹木十分密集,馬車進不去,隊伍裏有一部分人得留下來看守,費羅和團長正在商量人員的分配,奚寧靠近樹林,想伸手碰一碰。


    這座森林十分危險,侍衛長應費羅陛下的要求帶了好幾個人來保護奚寧,見狀出手製止:“殿下,不能碰。”


    侍衛長解釋道:“外麵這一圈是銀環樹,它會產生一種毒素,讓靠近和觸碰的人產生幻覺,即使是高階魔法師,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也容易中招。”


    “進去之前,會有風係魔法師先過來驅散,殿下要不先回車廂裏休息一會兒。”


    林安在一旁默默看著他們說話,思考著現在攻擊這些侍衛帶走奚寧的可能性。


    奚寧點頭不再亂跑,回到馬車旁等待他們安排時,有十幾個陌生人從另一個方向騎馬過來,看見他們的車隊後遠遠地停了下來。


    費羅的下屬和傭兵團的人頓時戒備,來人互相交談了片刻,一位穿著高階法袍,年長一些的男人徒步走過來,優雅地行了一個禮,說話間注入了靈氣,讓整個車隊的人都能聽見:“十分榮幸與諸位閣下相遇,可否交個朋友?”


    奚寧偏頭望了一眼,林安從車廂裏拿出鬥篷給他穿上,讓他遮住尖耳。


    侍衛長前去和這人交涉,沒過多久回來向費羅稟報:“陛下,他們是去森林尋寶的。”


    傳聞林中有一座高塔,裏麵藏著數不盡的珍寶和金幣,不斷有結伴的無派係魔法師與武士進入尋寶,他們也不例外。


    得知奚寧一行人隻是去找一朵花的,對塔中寶物並無想法,那個過來的魔法師放鬆下來,回到自己的隊伍中。


    他們把馬拴在外麵,刻下陣法也不怕路過的人牽走,率先進了林子裏。


    林安看著這群人進入森林直到背影徹底消失,收回冷漠的視線。


    費羅這邊的人員安排好後,隊伍裏走出兩個風係魔法師,讓充斥在林子外圍空氣中的毒素分開,露出一條可以安全通過的路。


    在進去的人中,除了費羅,奚寧就是重點保護對象,矮人和團長等幾個武力值最高的在前方帶路,奚寧稍後一點,在護送下進入幽避森林。


    矮人很放鬆,他來過一次,知道森林外圈沒什麽危險,在前方和團長閑聊:“你們帳篷和睡袋帶夠了沒有啊,我可不想和別人一起睡……”


    團長往一個方向偏了偏頭,停下腳步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


    矮人莫名其妙道:“怎麽了?我都跟你們說了,現在不會有什麽危……”


    他話還沒說完,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奚寧也聽見了,他嚇了一跳,拉緊身後的林安,周圍的侍衛與迅速進入戰鬥狀態。


    林安輕微皺了皺眉,發出慘叫聲的方向又出現幾聲野獸的怒吼與打鬥聲。


    多半是剛才進去的那一撥人,團長在得到費羅的同意下,讓幾個人過去看看,必要的時候出手支援。


    他們也在後方陸續靠近,等到達現場時一隻四階鋸齒虎的屍體倒在地上,還有另一具人類的屍體。


    在林外過來打招呼的魔法師吞著恢複靈氣的藥丸,脫下裂了口子的外袍:“是我們大意了,才被這隻魔獸得了手,你們也注意一點。”


    矮人神色凝重地上前檢查鋸齒虎的屍體,撓著頭:“不對啊,這種魔獸怎麽會出現在外圍?”


    這座森林裏的魔獸等級分布明確,四階應該在內層或是內層外圍出現,這隻鋸齒虎怎麽會跑到這裏來?


    團長擰開水壺喝了一口:“先別管了,盡快找到紅霜花。”


    林安在後方遙望高塔的位置,隱在麵具下的臉眉頭緊皺。


    矮人對幽避森林還算了解,他說得沒錯,四階的魔獸的確不該出現在這裏,鋸齒虎領地意識極強,不會輕易跑這麽遠


    ,除非裏麵有什麽東西讓它感到恐懼。


    這片森林中心能威脅到這些魔獸的,隻有他留下的那座高塔。


    如果有人攀上樹頂往遠處望,就能看見冒出一角的建築物,林安則不用看也能感受到從那裏傳來的召喚。


    奚寧往林安身邊靠近,林安回了神低頭,奚寧表情緊張道:“你千萬不要亂跑,這裏好危險。”


    他想起矮人跟他說過,武力值低的人進了森林極有可能喪命,林安雖不是普通的低階武士,奚寧還是很擔心:“要不你……在外麵等我?”


    “殿下別擔心,”林安聲音低沉,“我不會有事的。”


    奚寧還是不放心,再次叮囑道:“那你千萬要小心,等我們找到了紅霜花,就能出去了。”


    林安沉默半晌,問道:“這花對殿下很重要嗎?”


    “當然,我答應了費羅陛下救他的妻子,”奚寧點頭道,“紅霜花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在路上時,奚寧經常看見費羅拿出一個懷表安靜看著,他曾好奇問過,費羅陛下告訴他懷表裏放的是王後的畫像。


    他給奚寧看了一眼,畫像上的年輕女人容貌出眾,笑容恬靜淡雅,看上去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費羅本可以留在宮殿中,因為不放心,親自跟著隊伍前來,他曾答應過王後,一定會順利帶著花回來。


    林安很快應道:“好。”


    既然這是奚寧想做的事,那他就等找到紅霜後,再找機會帶奚寧離開。


    一行人繼續前進,矮人的記性不錯,他拿著地圖辨認方向,收起嬉鬧的神色,帶領眾人迅速往紅霜花的方向走。


    要想到達紅霜花所在的湖邊,得先穿過森林外層,那片湖在中層地帶,原本外層隻有低階魔獸,中層裏二、三階魔獸較多,但現在外層出現了四階魔獸,矮人也不能確定再往裏走會遇到什麽。


    眾人隻能盡量加快速度,早去早回。


    他們是下午進的森林,比較幸運的是一直到晚上,都沒有再遇見高階魔獸,隻有一些低階的膽子小,遠遠嗅到氣息就跑遠了。


    晚間不易趕路,他們在一處地方寬敞一些的位置準備歇下,侍衛搭好帳篷,負責夥食的人分發著罐頭。


    進了森林就隻能暫時吃這些了,給奚寧


    的是專門的蔬菜罐頭,味道雖然一般,奚寧還是勉強吃得下。


    帳篷數量有限,林安本來被安排和侍衛一起休息,奚寧不肯,非要讓他進自己的帳篷。


    要不是大家都知道林安為什麽整日帶著麵具,恐怕都要以為奚寧和他之前是不是有什麽,費羅以為奚寧是有些害怕,想要讓熟悉的人陪在他身邊,便沒有阻止。


    帳篷裏的空間和馬車可比不了,睡兩個人不免會有觸碰,林安沒有拒絕奚寧,在鋪好的床墊邊緣躺下。


    睡到半夜,奚寧親昵地靠過來,林安小心翼翼側過身摟住他。


    他沒有用法術,奚寧隨時可能會在中途醒來,林安有著奇異的緊張感,又暗自享受著,天快亮時,他再收回手調整好姿勢。


    -


    三天後,矮人找到了記憶中的湖泊。


    說來奇怪,他們這幾天在路上遇到過好幾隻三階魔獸,甚至還有一隻四階的,卻總是在接近他們之後又匆匆逃離。


    矮人心大,說可能是他們人多,那些魔獸害怕了。


    其他人也不懂是什麽原因,不過隻要是安全的就好,隻有團長望了一眼跟在奚寧身邊的林安,神色所有所思。


    矮人曾說過湖裏有一隻三階巨鱷,在靠近尋找紅霜花之前,團長先帶人往水裏扔了幾個水炸彈,果然炸出一隻足足有四米長的鱷魚。


    “就是它!”


    矮人指揮著傭兵快去把這隻巨鱷處理掉,卻見巨鱷根本不敢靠近岸邊,一甩尾巴遊向了遠處。


    眾人一口氣憋著使不出來,訕訕地收回武器,團長似乎早有預料,一揮手:“趕緊找花。”


    湖泊很大,矮人記不清具體是在哪一處了,奚寧也沿著岸邊尋找,他蹲下來伸手撫摸著濕潤的草地,感應著這裏的氣息。


    大概是從未見過森林精靈的緣故,所有的花草都對奚寧十分排斥,過了一會兒才開始逐漸接受奚寧的靈氣滋養,向他散發著善意的情緒。


    很快有人喊道:“在這裏!”


    奚寧起身過去,矮人和幾個懂靈植的魔法師先一步到達,仔細檢查過後肯定道:“沒錯,這的確是紅霜花。”


    見奚寧走近,圍成一圈的人給他讓了個位置,費羅神色激動:“殿下您快看看,還能不能救活?”


    奚


    寧放下兜帽,銀發在風中微微飄動著,他蹲下來伸手碰了碰焦枯的花莖。


    所有人都期待地看著他,奚寧有些緊張,扭頭看向身後的林安,心裏安穩了一些:“我試一試。”


    他剛才在觸碰花莖的時候,並沒有感受到它還活著的跡象,奚寧閉上眼,釋放出生命之火。


    溫和獨有的靈氣包裹著花莖,許久之後,奚寧終於感覺到一絲微弱的回應,驚喜地睜開眼。


    生命之火不斷注入紅霜花的莖杆中,滲入紮在土裏的根係,原本焦黑的外殼裂了一條縫,一抹綠色出現在縫隙中。


    周圍人大氣不敢出,都不願打擾到奚寧,直到紅霜花徹底褪下外表的黑殼,在頂端生長出新的嫩芽,慢慢長大冒出一個小花苞。


    紅霜花的花瓣完全綻放時,就會變成堅硬的透明琉璃狀,隻有在它還是花苞的時候取下外麵花瓣,才能入藥。


    奚寧眼看差不多了,停下動作喘息著,他第一次用出這麽多靈氣和生命之火,體力有些不支,好在紅霜花活了過來。


    他撐著膝蓋站起來,負責取花瓣的藥劑師立刻上前,費羅紅著眼向他道謝:“殿下,謝謝您。”


    奚寧對他笑笑:“您也辛苦了。”


    費羅激動無比,和奚寧說完轉身去守著藥劑師,其他人也都在關注著花。


    奚寧退出人群,想找個地方坐下休息一會兒,一隻手突然從身後緊緊摟住他的腰,將他往後方帶。


    失去意識之前,林安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殿下,我們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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