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奚寧比平時醒得晚一些,坐起來愣了半晌,慢慢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


    係統和他打著招呼:“宿主早上好啊,昨天那杯果酒的感覺怎麽樣?不過說句實話,宿主這具身體的酒量實在小了點……”


    “沒有斷片就好,”奚寧下了床,林安並不在房間裏,地鋪收好堆在角落裏,“林安呢?”


    “他一早就出去了。”


    係統正說著,林安端著一盆溫水推門進來。


    “殿下。”林安將水放在架子上,雙手遞給奚寧一塊柔軟的小毛巾。


    這家旅館最近熱水器壞了,浴室無法供應熱水,最近天氣算不上冷,傭兵團的人毫不在意,整個車隊隻有費羅陛下和奚寧要金貴些。


    林安便提前下樓要了一盆熱水,毛巾也讓老板換了最貴最柔軟的一種。


    房間裏配的毛巾又硬又粗糙,不適合森林精靈細嫩嬌氣的皮膚。


    奚寧接過毛巾一邊洗漱,還在想著昨晚的事。


    昨晚他喝了酒,後勁上來的時候做的事完全憑著本能,他抱了林安,摸了他的臉,還讓林安幫他脫外套,這些林安都沒有拒絕。


    奚寧很開心,林安這一個世界雖然也沒有記憶,但兩人經曆了這麽多個世界,重逢並相愛了不止一次。


    雖然他和林安才剛剛認識沒多久,但奚寧覺得,林安就算還沒有喜歡上他,也一定對他抱有好感。


    林安還在一旁等候吩咐,奚寧放下毛巾伸出手臂:“你幫我穿衣服吧。”


    外袍就掛在衣架上,林安拿過來動作輕柔地給奚寧穿上。


    奚寧向他伸手的姿勢,就像在求抱一樣……林安回味了一下昨晚精靈柔軟的腰肢,心底升起愉悅又複雜的情緒。


    不管是他以前,還是現在的身份,這幅樣貌,靠近或是觸碰奚寧都仿佛是一種褻瀆。


    更別提將他整個人抱在懷裏了,一股隱秘而又惡劣的快感充斥全身,這隻精靈要是隻屬於自己,那該有多好。


    不過他現在都還不知道,奚寧還記不記得昨晚喝醉酒後的事。


    林安係好鬥篷的帶子,銀色的長發全都蓋在鬥篷之下,林安本想試探著問一句,接觸到奚寧抬起頭看向他的視線時,不知為何又說不出口了。


    看奚寧的反應,應該是不記得了,他又何必再多此一舉。


    穿好鬥篷之後,奚寧估摸著該趕路了,正要收拾東西,門口有個侍衛來敲門。


    林安上前打開房門,侍衛在門外說道:“殿下,今日的行程推遲到午飯過後,陛下讓我來向您通報一聲。”


    “為什麽要推遲?”奚寧問道,昨天商量的時候,說的是今天一早就走。


    “因為……哈瑞斯閣下身體不適,需要多休息一段時間。”


    哈瑞斯就是矮人,連回到車廂裏休息都不行,大概是真的很不舒服了,奚寧點頭應下:“好,我知道了。”


    行程推遲,就得在這個城鎮裏多待半天,奚寧關上門轉身看向林安,突然道:“不如我們找一個醫生過來,讓他看一看你的臉?”


    林安愣住,他的表情都藏在麵具下,隻能看見微垂的眼臉:“殿下,不必了。”


    奚寧卻不同意,反正恰好有半天的空閑時間,為何不試一試。


    再說他不是在和林安商量,奚寧直接推門下了樓準備去找人,林安緊跟在他身後。


    一樓餐廳裏有不少人正在吃早餐,除了車隊的人,普通的旅客也在,奚寧拉緊兜帽邊緣,找到在櫃台邊倒水的侍衛長。


    “可以幫我找一個醫生過來嗎?”奚寧壓低聲音,“要城裏最好的。”


    侍衛長頓時緊張:“您也不舒服嗎?”


    矮人估計是昨晚喝酒喝多了,一大早就有氣無力地稱自己渾身難受,醫生剛從他的房間離開。


    奚寧搖頭,聲音更小:“不是我,我想找人來給林安看一看臉。”


    侍衛長看向默默站在一旁,臉上帶著麵具的林安,收回視線後說道:“原來是他啊,車隊裏有隨行的醫生,不過對他的情況應當不擅長,我讓人在城裏給您請一位過來。”


    奚寧感激道:“謝謝。”


    他準備離開,門口有個衣著陋爛的乞丐晃著帶有缺口的瓷碗,口齒不清道:“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店裏的夥計拿著掃帚趕他:“快走快走!髒死了!”


    乞丐一個踉蹌倒在地上,無意間瞥見奚寧兜帽下的銀發與綠眸,睜大眼睛喊道:“精靈!你是精靈……”


    他不顧夥計的阻攔,衝進餐廳跪倒在地,企圖摸一摸奚寧的鞋麵:“您幫幫我……”


    林安和侍衛長都迅速攔在奚寧身前,好在乞丐說話含糊不清,不知情的人乍一聽根本不懂他在說什麽。


    乞丐嘴裏還不停念叨著,大概是在這偏僻的城鎮見到一位真正的精靈,宛如見到神明一般,妄想得到他的一絲垂憐。


    侍衛長叫下屬捂住乞丐的嘴把他拖出去,奚寧在林安身後看見他摸上腰間的短刀,伸手扯了扯林安的袖子:“我沒事,不用管他了。”


    乞丐已經被拖遠,餐廳這邊聽不見他的動靜了,其他人也各自用餐,林安握住刀柄的手緩緩放下,眼中卻浮現更深的殺意。


    奚寧往樓梯走去,林安盯著乞丐離去的方向看了兩秒,轉身跟上他。


    如果奚寧剛才對那個乞丐表露出更多的憐憫,他可能會真的殺了對方。


    林安沒有深究他這樣的念頭從何而起,他以往要殺了誰,怎麽殺,多是看心情。


    沒過多久,侍衛長幫奚寧請的醫生過來了,被帶到奚寧房中。


    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本地人,被勒令進去後不許亂看亂說話,隻管治病就好。


    他低著頭進入房中,還是忍不住抬頭掃了一眼,坐在桌邊的兩個人都遮得嚴嚴實實,一個人穿著鬥篷帶著兜帽,另一個站著的人直接帶了麵具。


    帶著兜帽的人微微仰頭,領口露出一截銀白色,起身招呼他:“醫生您好,我想讓您幫忙看一看他的臉。”


    醫生順勢望去,林安取下了自己的麵具。


    “這是……”醫生被驚住,他迅速冷靜下來讓林安坐下,從兜裏拿出藥箱仔細觀察他的右臉。


    林安很不喜歡讓一個陌生人離得這麽近,還用膠質手套和各種工具碰自己的臉,但奚寧還在一邊緊張地注視著,他便耐著性子坐下不動。


    醫生看了很久,眉頭一直皺著,奚寧問道:“怎麽樣?他的臉能醫好嗎?”


    “抱歉……”醫生最終為難道,“我隻能說這不是胎記,暫時不能判斷具體的原因,或許是從身體內部形成的,需要更多的時間檢查。”


    但他們中午就要走了,做別的檢查完全來不及,更別說醫生還有很多要用器材都在醫館裏,沒帶過來。


    林安出聲道:“殿下,以後再說吧,我不著急。”


    醫生的檢查結果正如他所料,他甚至沒有過半點的期待。


    從他的角度,能看見奚寧抿著嘴唇,十分不甘心,卻也隻好回道:“好吧。”


    侍衛長早就把錢給了醫生,他來這一趟卻沒幫到什麽忙,臨走時他提議不如讓他抽一點血帶回去化驗,再將結果告訴奚寧,如果有機會的話。


    奚寧和林安都沒意見,醫生從藥箱裏拿出用一根細細的針筒,從林安的右臉處抽了一小管血。


    醫生離開後,林安明顯察覺出奚寧悶悶不樂。


    他頭一回感受到另一個人毫不掩飾的關心,林安頓了頓,走到奚寧身前半跪下:“殿下,我不在意。”


    林安有那麽一瞬間甚至希望,奚寧能一直這樣關心、關注著他,並且隻對他一個人這樣就好。


    可惜等到去了幽避森林,自己的身份怕是要瞞不住了。


    奚寧放下兜帽,低頭應了一聲:“嗯。”


    兩人這樣的姿勢,奚寧忍不住彎腰抱住林安,將身體重量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溫熱的軀體一下靠過來,林安措手不及,雙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他還沒回過神,奚寧拍拍他的肩膀:“治不好也沒關係,我……”


    他推開一點看著林安,尖尖的耳朵泛起一絲紅暈,他想說治不好也沒關係,他不會嫌棄的,又因為兩人關係還沒到那一步,有些說不出口。


    奚寧剛才說了什麽,林安根本聽不進去,他滿腦子都是奚寧主動抱過來的身影,奚寧現在可沒有喝酒……


    林安在奚寧清澈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沒有戴麵具的臉,瞬間清醒過來,偏過頭應道:“嗯。”


    奚寧慢慢起身坐好,送午飯的人恰好過來敲門。


    仆人放好餐食,一邊說道:“殿下,今天的午餐時間提前了一點,等用完餐後就可以出發了。”


    矮人吃過藥後,精神恢複得差不多了,眾人用完午餐收拾好東西,便去城外和車隊回合。


    帶著林安一管血的醫生回到了醫館,館中這時候沒什麽人,他吩咐了助手幾句,提著藥箱去了後麵的實驗室。


    要林安的血其實隻是他順口一說,他主修的是醫術,藥劑和成分檢測方麵並不精通,醫生拿出那管血,準備先放進櫃子裏收好。


    正當他拿出來時,裝血的管子突然炸裂,血跡和細小的玻璃濺了他一手。


    玻璃紮在手上不怎麽疼,鮮紅的血液在接觸到他的皮膚時,卻莫名生出一陣劇烈的灼傷感,醫生趕緊在水池中清洗著血跡,用冰塊敷了一會兒才恢複正常。


    他低頭一看,自己的衣物上也沾了幾滴,灰色的布料上直接被燙出了幾個洞,邊緣焦黑。


    醫生麵上難掩恐懼,趕緊收拾了剩餘的玻璃管殘渣,套了好幾層袋子扔進了焚燒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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