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照這樣的反應,奚寧心裏頓時涼了半截,他這是故意裝的還是……


    他周圍也沒有帶別的魔族,多半是獨自前來的,或者隻帶了簡單的仆從,沒有帶到這裏來?


    那個眼神當真就像在看一個毫不相關的陌生人,奚寧十分委屈,他胡思亂想著收回視線,卻發現霍修在看自己。


    他是見過初一的,這人居心叵測不知道又在打什麽主意,奚寧斂住神色低著頭不再看司徒照。


    如果他真的是初一,就算先前沒有來找自己,等到宴會結束後也不可能無動於衷……奚寧想著想著,又開始不確定起來。


    他的病症隨時都在影響著他的情緒,初一離開了這麽長時間,他不在的時候奚寧還能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忍受壓抑著。


    現在人就出現在他眼前,還對自己視而不見,奚寧心情控製不住地越來越低落,看著桌上精美的菜肴一點胃口都沒有。


    在他低著頭發呆的時候,司徒照不易察覺地看了他一眼。


    仙樂重新響起,廳中眾人都各自談笑敬酒,大部分人的目光焦點都放在司徒照身上,對他的來意非常好奇,有心思細膩的人還發現,仙帝對這位魔尊的態度,甚至比對先前來聯姻的妖族還要熱情些。


    仙帝欲與各界交好,否則先前也不會邀請妖族來仙宮,魔族平日裏喜歡獨來獨往,從不屑於搞外交這一套,而現在這位魔尊卻是主動來訪,先不提緣由,這事一傳出去仙帝麵子上也有光。


    奚寧默默坐在位子上像個隱形人,也沒有人來找他說話,春桃俯身為他斟了一杯酒,聲音極輕:“殿下,您看到那位魔尊了嗎,奴婢覺得……”


    奚寧捏住筷子的手收緊,微微偏頭冷聲道:“你再亂說一句,就不必待在仙宮裏了。”


    春桃嚇得臉色一白,退到一旁不敢再說話。


    奚寧殿中的仆從雖不多,初一平時隻在寢宮這邊伺候,但他之前一並帶回來的幾隻小妖,都見過初一的麵容。


    若她們妄加猜測……


    對麵的霍修端著一壺酒起身,走到司徒照的身邊為他倒酒,隨意交談了幾句後狀似疑惑道:“我總覺得魔尊麵容十分熟悉,好像是在哪裏見過。”


    他聲音不小,奚寧也聽到了這句話,緊張地抬頭看過去。


    司徒照放下杯子,隨意靠在椅背上,冷淡地開口:“是麽?這位仙師想要套近乎,也不必用這種方式引起本尊的注意。”


    霍修臉色瞬間變得極差,旁邊有人打圓場:“魔尊有所不知,這位是仙帝麾下的霍修霍將軍,並非仙師。霍將軍早年征戰各方,或許真與魔尊見過也說不準呢。”


    “原來是霍將軍,”司徒照這才重新打量了霍修幾眼,“我從不記人麵容,多半是忘了吧。”


    他說是從不記人,語氣卻像在說你不配,霍修還有一肚子話沒能說出口,臉色更差。


    周圍的人都是第一次見他吃癟,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來看熱鬧,霍修當著仙帝的麵不敢發作,隻能強行忍下,勉強笑了笑:“應當是霍某糊塗了,還請魔尊莫怪。”


    司徒照敷衍地應下,轉頭和別人交談去了。


    仙帝習慣宴會上不提正事,有人實在好奇,幾杯酒後忍不住旁敲側擊道:“魔尊此次前來,定是有要事吧?”


    “是有幾件事要處理,”司徒照將空了的酒杯拿在手中打轉,眼神餘光注意著斜對麵的奚寧,“重要的事。”


    他不再多言,旁人也識趣地閉了嘴。


    奚寧很早就不想在廳裏待著了,周圍嘈雜的各種聲音猶如實質一般將他包裹,奚寧越來越不自在,又擔心走得太早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一直強撐著等到看見有位殿下起身離開,他才讓席間走動的侍從去為他向仙帝通報一聲。


    侍從與仙帝說了,仙帝抬眼看過來,溫和地點了點頭。


    奚寧鬆了口氣,帶著春桃悄聲離開。


    等回到殿中,榕伯對他提早回來一點都不驚訝,隻問宴會上一切可還好。


    奚寧點頭,轉身看向春桃,遲疑道:“將上次我帶回來的幾個妖族,都放出仙宮吧。”


    都過了這麽久了,霍修應當不會再惦記著她們,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趁早把她們處理了好。


    春桃聞言“撲通”一聲跪下,驚慌道:“求殿下不要趕奴婢走,今日是奴婢瞎了眼胡言亂語,以後再也不敢了……”


    榕伯也吃了一驚,還以為春桃是跟著奚寧出去犯了什麽大錯,奚寧沒有半點鬆口,隻道:“盡快送走。”


    春桃還想撲過來抱住奚寧的腿,奚寧閃身躲開,獨自回了寢宮,把剩下的都交給榕伯處理。


    係統剛才偷偷查了司徒照的資料,結果能找到的少得可憐,知道的不比榕伯多多少,它見奚寧心情不好,提議道:“不如……我再去查一查司徒照的角色數據?這樣是確定他是不是初一最準確的方法了,不過宿主也知道的,就是花費的時間比較長。”


    “不用了,”奚寧大概能猜到司徒照假裝不認識他的目的,“他或許是怕霍修……”


    話雖這麽說,奚寧還是擔心出什麽別的狀況,如果他根本不是初一,又或是會不會受了重傷後失憶了……


    奚寧一直回憶著司徒照看向他的那個冷漠的眼神,心裏堵得慌,自己塗完藥膏後早早睡去。


    夜深時,寢宮的窗戶小聲響了一下,但奚寧已經熟睡了未曾發現,隻有係統十分警覺,打算隨時把奚寧叫醒,等了許久卻不見任何異常,也沒有人進來。


    係統以為是風吹的,便不在意了。


    -


    一連過了幾天,奚寧都沒有出過宮殿,也沒再見過司徒照,


    他讓榕伯為他打探司徒照的消息,榕伯說司徒照應當是來調查上回兩位魔族混入仙宮一事的,他聽見外麵有人提起過,不過最近司徒照白天和仙帝待在一起,晚上就回仙帝給他安排的宮殿,暫時看不出來要做什麽。


    榕伯以為奚寧是在擔心,沒有聯想到初一身上:“殿下放心,仙帝定會派人將他看緊了,且他住在北殿,和咱們離得甚遠。”


    奚寧低聲應了,招手讓榕伯離去,獨自坐在院子裏曬太陽。


    他撐著頭發了一會兒呆,突然起身向殿外方向走去。


    有仆從看見急忙跟上來:“殿下要去何處?可需要……”


    “不用,我自己去周圍轉轉就好。”


    榕伯已經將幾個小妖送出了仙宮,奚寧拒絕了他為自己安排的貼身侍從,平時也不喜歡有人跟著自己。


    他等了這麽多天,實在沉不住氣了,就算不當麵問清楚,也想去試探試探。


    奚寧出了宮殿,便尋著方向慢慢往北殿走。


    路上的時候他想,如果司徒照還是一副不認識他的樣子怎麽辦?如果他是初一,就一定能緩解自己的病症,到時候他隻要找機會碰司徒照一下……


    奚寧低著頭自顧自地走,側方突然有人出聲喊他。


    “七殿下?”


    他停下腳步茫然地看過去,是一位陌生的仙師,站在不遠處的涼亭裏,身邊正坐著他要找的司徒照。


    這時候看見想找的人就在這裏,奚寧卻站在原地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而且還有別的人在這裏。


    仙師笑了笑:“還真是七殿下,殿下這是要去何處?怎麽獨自一人?”


    “我……”奚寧下意識看向司徒照,發現他也正緊緊盯著自己,投過來的目光沉沉,倒不像在宴席上時那麽冷漠了。


    奚寧莫名就安心了一些,移開視線不再看他,轉頭向那位仙師說道:“待在殿中煩悶,便想獨自出來走走,就先不打擾二位了。”


    他說完直接轉身離開,和司徒照當真像是兩個陌生人。


    等奚寧走後,仙師對司徒照說道:“這位是七殿下,年紀最小,平日裏也不怎麽喜歡外出,那日宴會上魔尊應當見過。”


    司徒照淡淡應下,心不在焉地坐了半晌後起身:“仙帝這時候可在宮中?”


    “在的,”仙師連忙道,作勢要送司徒照過去,“魔尊這邊請。”


    “不必,已經耽擱仙師不少時間,我獨自過去就好。”


    司徒照抬手製止了他,抬腳就走,很快不見了身影。


    奚寧離開涼亭附近後腳步便慢了下來,除去偶爾路過的婢女仆從向他行禮,這邊基本沒有別人經過。


    司徒照竟會到他宮殿附近來……奚寧心中更加篤定了幾分,隨意在一旁石凳上坐下。


    係統覺得他就這麽走了太可惜:“宿主應該直接過去,找機會支開那個礙眼的人就好了。”


    奚寧隻道:“我覺得……”


    他話說了一半,一陣略帶渾濁的風吹來,奚寧眼前一暗,有人從身後擁住了他,還遮住了他的雙眼。


    奚寧隻慌了一瞬,便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司徒照帶著他飛速掠過這片院子,找了一處更加偏僻的地方,和奚寧一起藏在一座假山後麵。


    他將手拿開,奚寧眼前恢複明亮,他眯了眯眼轉過身,果然是司徒照。


    奚寧冷著臉:“魔尊這是做什麽?”


    他這態度司徒照也不驚訝,靠近輕佻地勾起奚寧的下巴:“哪來的小龍這麽漂亮,不如跟本尊回魔界?”


    奚寧拍開他的手,堆積多日的委屈湧上:“我可不認識你。”


    司徒照見他情緒不對,趕緊抱住他哄道:“乖寧寧,是我來遲了……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奚寧伸手推他又推不動,司徒照低頭在他鼻尖上親了一下,熟悉的觸感讓奚寧掙紮的動作放慢了不少。


    “自我一來仙宮,仙帝就起了疑心,他派人盯了我好幾日了,”司徒照也很委屈,“若讓他發現我以前與你有關聯,隻會對你不利。”


    當初他沒想過以後還會回仙宮,隻想解決掉韓寄的事後離開,就懶得在麵容上做太多的偽裝。


    他知道有傳言稱是霍修私自帶了兩個魔族進仙宮,但仙帝怎會輕易就相信,以後他還可以說是接觸了奚寧幾次過後看上了他,但現在他是“初入仙宮”,得在明麵上裝得像一些,不然被旁人知道真的有魔族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仙宮,仙帝的麵子往哪擱?


    還有霍修,他以前也見過自己,果然那日在宴會上就當著眾人的麵問出了口。


    直到這兩日仙帝放鬆了警惕,司徒照便找到機會往奚寧宮殿這邊走,沒曾想真的遇見了奚寧。


    司徒照仔細說完,奚寧還是不高興。


    他所說的,和自己猜測的八九不離十,但這段時間的思念和遇見時冷漠的態度都是真的,奚寧低著頭:“我很擔心你。”


    奚寧還提心吊膽地怕他出事,結果他又搖身一變成了魔尊。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司徒照心裏發緊,輕柔地吻著奚寧的麵頰,一邊道:“仙帝已經撤了暗中盯著我的人,我本就打算今晚來找你……”


    前幾日晚上他曾放出一隻紙烏鴉過來,想看看奚寧,結果連窗戶都進不去。


    他想讓奚寧開心一些,便說起自己來仙宮的其中一個目的:“我還會向仙帝提親,正大光明地娶你,讓那個什麽妖族太子趁早滾回去……”


    奚寧瞪大眼睛:“提親?”


    司徒照勾唇:“對,高不高興?”


    他也十分想念奚寧,現在忍不住低頭吻住他,奚寧還愣在原地,由他動作。


    奚寧逐漸回了神,越想越氣,假裝不認識自己是有苦衷,那就先算了,但這個人以前還騙自己是什麽魔君,連名字也是假的,次次都不肯說實話,當初臨走時也沒提過半點這事,他狠狠咬了一下司徒照的舌尖,趁他不備時用力推開他。


    他身上還戴著司徒照給的法器,法器早已認他為主,察覺到他的情緒直接對司徒照攻了過去。


    司徒照被自己的魔氣擊退,他身後是另一座假山,受到衝擊竟被震碎了,他又退了幾步倒在假山背後的草叢中。


    周圍有仆從聽見動靜趕來詢問,堂堂魔尊平靜地從地上慢慢起來,拍掉身上的草葉:“咳,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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