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衍忠怔愣道:“什、什麽煞氣?”


    邢大師搖搖頭,道:“你且等老夫開個天眼,再替你辨別一下,在老夫這雙天眼麵前,一切邪祟無所遁形。”


    說罷,他便含了一口白酒,“噗”的噴在手心,再抹在自己的眼皮上。


    衛瑄見了,小聲吐槽道:“不辣眼睛嗎?”


    阮陽很認真地跟著點頭,不讚同地想:辣不辣眼睛是其次,很不衛生啊。


    邢大師:“……”


    邢大師那邊舉起了桃木劍,桌上擺著一疊符咒,他用劍挑起一張符咒,將手中桃木劍舞得虎虎生威。


    曹衍忠明顯被鎮住了,就聽衛瑄持續小聲吐槽:“看個煞氣哪來這麽大陣仗,跳大神呢?”


    邢大師:“……”


    他的兩個徒弟立刻瞪向衛瑄:“大膽,不要亂說話,小心驚擾了我師父作法!”


    衛瑄“嘿”了一聲,捋起了一邊袖子,但很快意識到這是驅邪現場不是打架現場,於是又將袖子放了下來,改為一把攬過阮陽的肩。


    阮陽被他勾得一個踉蹌,剛站穩就聽衛瑄語氣豪橫地甩過來一句:“看個煞氣哪有這麽麻煩?我們用不著開天眼也能看!來,弟,讓他們見識一下,去看看哪兒有煞氣。”


    阮陽:“?”


    衛瑄好像從來都不知道什麽叫“低調”,一句話成功地給他拉滿了仇恨值。


    邢大師那兩個徒弟一高一矮,矮的那個此時拽了拽師父的袖口,悄聲道:“師父,他們好像比我們還會吹啊。”


    邢大師淡定地看了他一眼:“無妨。”


    對麵兩道目光射過來有如鋒芒在背,阮陽正不知所措的時候,就見那位邢大師覷著眼睛看過來,腦袋又搖了起來:“無知小兒,也罷,不如我們就一起看看,好讓你這小子知道些天高地厚。”


    阮陽:“??”大師,我好像還什麽都沒說啊。


    他眼神迷茫,求助地看向肖司明,滿臉寫著無辜。


    肖司明略一思索,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去看看。”


    阮陽已經能夠直接用肉眼看到煞氣,但肖司明不知道他究竟能看到多少,索性趁此機會測試一下。


    連肖先生都這麽說了,阮陽就算是硬著頭皮也要上。


    他身後是為他搖旗呐威的衛瑄,以及默默投來鼓勵視線的肖司明;邢大師身後是他那兩個下巴昂得快要高過頭頂的徒弟,以及小心翼翼緊隨其後的曹衍忠。


    兩隊人在屋子裏來回走動,一時之間屋內隻有電視機的聲音,是曹家兩個小女兒在看電視。


    邢大師全程閉著眼睛,時而停住腳步,對著牆壁揮舞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看上去神秘極了。反觀阮陽這邊,說是看看,就真的隻是看看,屈昊林跟在他們三人後麵,見他們逛超市似的從客廳轉到書房,書房轉到臥室,表現得如此隨意,屈昊林都不由得替阮陽捏一把汗。


    他忍不住問道:“大師,咱們這樣,真能看出來東西?”


    阮陽自己也不太確定:“應該能吧。”


    “……”屈昊林有些汗顏,什麽叫應該能吧,小師傅您這是謙虛還是跟我開玩笑呐。


    肖司明就跟在阮陽身邊,一雙眼睛隨意地打量著房間。


    哪裏有煞氣,他看一眼便知。


    整個屋子煞氣最重的就是二層曹衍忠夫婦的主臥室,濃鬱得隔著門板肖司明也能嗅到味道。


    他有些期待地舔了舔唇,就見阮陽停在了臥室門前。


    阮陽扭頭看向肖司明,手搭在門把上猶豫道:“這裏……”


    話音未落,一把桃木劍挑開了他的手,邢大師帶著徒弟們往門前一杵,語氣堅定道:“煞氣就在這裏。”


    曹衍忠聞言麵色發白:“這是我和我老婆的臥房。”


    邢大師瞥他一眼,言之鑿鑿道:“難怪老夫見你們二人眉間發黑,原來是日日與煞氣共處一室。”


    “喂,”衛瑄打斷了兩人的交談,語氣不滿道:“這裏是我們先找到的吧!”


    “誰先找到的都一樣,隻要能幫我解決問題就行。”曹衍忠從中做完和事佬,又扭頭對邢大師說:“大師,隻要您能幫我渡過難關,剩下的酬金我立刻就打給您。”


    曹衍忠被邢大師半真半假的一通忽悠,已經信了七八分,麵對衛瑄的打岔,他雖然沒有直說,但言語之間已經表現出對邢大師這批人的維護。


    邢大師摸了摸胡須,笑得雲淡風輕:“無妨,你們跟隨老夫一起進去,千萬不要被煞氣衝撞了。”


    門一打開,阮陽就看到了滿屋子都充斥著黑色的煞氣。


    煞氣的來源……似乎在床頭。


    邢大師雖然人看上去超脫世外人淡如菊,但進門前得了曹衍忠對報酬的許諾,工作態度積極得不得了,進門後就一個箭步直奔床頭,看起來生怕晚一秒阮陽等人就要搶了他的酬勞。


    “你怎麽能將這東西放在床頭?!”邢大師伸手從枕頭下麵摸出一樣東西,那東西隻有巴掌大小,用紅布包著,他小心翼翼地揭開紅布的一角,在場眾人,像屈昊林這樣的,哪怕看不見煞氣也感覺到了邢大師手中的那東西十分地不祥。


    曹衍忠看著那東西就是一愣:“沒有啊,我、我明明把它丟了……”


    他說著說著扭頭看向自己的妻子,妻子也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是啊,是我親自丟的,怎麽會跑到枕頭下麵呢?”


    邢大師看了看兩人灰敗的麵色,了然道:“這就是你們說的佛牌?”


    曹衍忠盯著他手裏的紅布,背上發毛:“……嗯。”


    他對這東西有著非常深的恐懼,尤其是此刻。自從發現這佛牌不對勁開始,他就再也不敢往脖子上戴了。而且明明是親眼看著妻子將它丟棄的,這東西居然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他手裏。


    如果不是夫妻結婚十二年之久,朝夕相處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他都快懷疑這東西是老婆搞來咒他的了。


    阮陽看向肖司明:現在該怎麽辦?


    肖司明非常平靜地答道:“這上頭有鬼魂,超度即可。”其實給他吃了會更加方便省事,他一眼便能看出這東西已經害過了不下二十條人命,多次轉手後到了曹衍忠的手裏。


    紅布能辟邪,顯然給他這東西的人,是知道這東西的厲害之處的。


    先前那個個頭矮一些的小道士此時又拽了拽師父的袖口,小聲道:“師父,他們好像比我們還會忽悠。”


    邢大師被肖司明輕飄飄的語氣氣得吹胡子瞪眼,看著他們沉聲道:“無知!這是個陰牌,和佛牌其實不是一個東西,這上麵應該是用特殊的手段拘了個枉死的冤魂,冤魂不能轉世投胎,便化作了厲鬼,所以才有這麽大的煞氣。”邢大師斜眼看向曹衍忠,故意長歎一口,“唉,難辦啊。”


    阮陽&衛瑄:“…………”


    曹衍忠果然上道,立刻從兜裏掏出一張準備好的支票:“大師,還請出手幫我解決這隻厲鬼。”


    邢大師這種玄學半吊子,對玄學知識一知半解,偏偏喜歡半瓶子晃蕩,眼下看到了支票上的數字,故作為難地考慮了一會兒,等到將曹衍忠的情緒吊得差不多了,這才點頭應下:“也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這便作法,請這位冤魂出來商議一下,勸它放過你們一家。”


    曹衍忠連連鞠躬道謝,在邢大師走出房門的時候,還特地拉開肖司明等人給邢大師讓出一條大道。


    原本還想出手但此刻隻能靜靜旁觀的肖司明:“……”


    於是邢大師帶著那塊用紅布包起來的陰牌下了樓,在客廳席地而坐,沒過多久,他整個人猶如觸電一般抖了抖。


    曹衍忠嚇了一跳,見邢大師突然開始口中念念有詞,至於說的什麽,他們完全聽不懂。


    他茫然地看向大師的兩個徒弟,高個的徒弟揚了揚下巴,驕傲道:“我師父說的是鬼話,這是在和鬼魂交流。”


    說罷,他還頗具挑釁地看了阮陽等人一眼。


    阮陽同樣迷茫地看了一眼肖司明:是這樣嗎?


    肖司明:“……”去他的鬼話,人死後會延續活著的時候說的語言,哪怕他要跟陰牌上的厲鬼交流,也應該用泰語才對。


    他正在考慮待會兒需不需要連同這幾個目中無人的神棍一起吞進肚子的時候,邢大師緩慢地睜開了眼睛,起身道:“可以了,老夫已經和它商議好,它會離開你們家,不再來糾纏。”


    曹衍忠長鬆了一口氣,連說幾聲謝謝,語氣情真意切,就差給邢大師磕個響頭。


    末了,他還有些不放心,問道:“大師,我心裏還是有些慌,能否給我們畫幾道平安符?”


    邢大師雖然是個半吊子,入門級的平安符還是會畫的,於是他當場提筆畫了三張平安符,最後一筆畫完,他的額角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顯然三張平安符已經是他的極限。


    他吹幹朱砂,轉身將這三張符交給曹衍忠,並叮囑道:“這符可以保你邪祟不侵,符咒要貼身攜帶,不可沾水,沾水後就會失去效用。”


    屈昊林在邊上聽著有些納悶兒,這符咒有這麽脆弱嗎?阮大師給他的好像沾了水照樣堅挺地發揮著作用啊。


    一揣上就拉得很暢快來著。


    曹衍忠如視珍寶地接過那三張符咒,感覺自己得到了一些安慰,又是一陣道謝:“謝謝大師——”


    他剛謝完一句,符咒就在他手裏突然被一團來曆不明的黑氣緊緊纏住,隨即立刻燃燒了起來。


    “……”


    曹衍忠驚叫一聲,甩開那燙手的符咒,正巧,甩到了他麵前的邢大師身上。


    邢大師同樣一陣怪叫,像是被自己畫的符咒燙到了似的,猛地抽搐了起來。


    曹衍忠被嚇了一跳:“臥槽!大師,大師您怎麽了?!”


    怎麽看著這麽像鬼上身啊?


    邢大師的兩個徒弟登時也有些慌張,同時麵麵相覷——師父這是唱的哪一出?


    直到邢大師已經躺在地上抽搐了近半分鍾,兩人才反應過來:不對勁,這回是真的抽了!


    他倆連忙上前攙扶自己的師父,其中那個高個剛伸出手,卻被師父一把抓住了胳膊。


    “師、師父,您沒事吧?”


    “沒~事。”


    高個鬆了口氣,沒事就好。


    不對,這聲音,嬌媚無比,哪裏是他年近六十的師父啊??


    難道剛剛那鬼隻是假裝妥協,偷偷躲在邢大師的身體裏了?


    在場眾人無一不起了層雞皮疙瘩,尤其是被抓著的高個道士和剛剛才得到丁點安慰的曹衍忠,兩人嚇得雙腿打戰。


    邢大師抬起頭來,一張橘子皮一樣幹瘦的老臉,硬是擠出了幾分妖嬈和嬌媚來,他聲音嬌滴滴地問眾人:“你們看,我漂亮嗎?”


    高個子嚇得即將肝膽俱裂,口中連聲叫喚道:“師父!師父!您別嚇唬我!”


    見他不回答,邢大師麵上露出了幾分狠戾之色,伸手就抓向高個道士的後背,指甲一瞬間長出幾厘米的長度,鮮紅又鋒利,他口中還叫道:“我現在的樣子你不喜歡嗎!你必須喜歡我!!”


    高個那隻被抓住的胳膊幾乎被擰了個一百八十度,痛得嗷嗷直叫,然而最讓人絕望的還是那些鋒利的指甲,像是要直接將他的心從胸腔裏挖出來似的。


    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蓄了淚花的雙眼最後看見的是神色慌張無措的師弟。


    他好想叮囑師弟一句遺言:師弟,不要忘記替師兄藏好床底下的小黃漫,微博也幫師兄清空一下。還有,待到來年清明,幫師兄多燒些美女雜誌。


    …………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高個睜開眼睛,就看見自己被附身了的師父被人一腳踢飛了出去。


    肖司明這一腳力度很大,似乎絲毫沒有顧忌對方目前還是個人類。


    邢大師被踢飛出去後,那些被他撞翻的桌椅板凳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刮蹭聲。


    高個滿臉呆滯:“……”


    邢大師吐了口血,艱難地爬起來,滿目凶光,正要向他們衝過來的時候,肖司明主動迎了上去,幹脆利落地踩在邢大師背上,一隻手在他的後背虛虛一抓,一隻穿著破舊白裙的女鬼被他直接從大師體內抓了出來。


    “啊啊啊!”曹衍忠嚇得大叫,連連後退好幾步,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阮陽的胳膊,指著那女鬼叫道,“就是它!就是它每天都在我睡覺的時候騷擾我!!”


    那女鬼長得可以說是非常可怖了,臉上有半張臉都沒有皮,鮮紅的肌理直接暴露在外麵。它被掐住了脖子,仍不死心,兩隻血紅的眼死死地盯著曹衍忠的方向,口中發出淒厲的哀嚎:“二十三個了,就差這一個,吃了他我就能變美!我就能長出新的皮!!”


    肖司明聽它叫得很不耐煩,又喜歡它身上蓬勃濃鬱的煞氣,他分出片刻的精神考慮了一下,這樣為了滿足一己私欲吞吃了二十幾個生魂的厲鬼就算送到冥界也是無法投胎的,那不如讓他吃了,還算發揮了點作用。


    有了正當理由,他捏著女鬼的脖子往牆上撞去,連撞幾下後,那原本凶惡無比的厲鬼也開始兩眼冒金星。


    圍觀眾人:“……”


    曹衍忠表情十分恍惚,他看向阮陽,呆呆地問道:“幾位大師,你們這是個什麽派係,是這樣抓鬼的嗎?”


    阮陽:“……”


    他答得格外艱澀,看向肖司明的眼神也是同樣的恍惚:“是。”


    肖先生又要開吃了嗎?


    這邊阮陽拚命給自己做思想工作,肖先生要進食而已嘛,誰都要吃飯的,吃飯而已吃飯而已……


    那邊肖司明喉結滾動,正要下口,突然想起上次他們在五行山,阮陽看到他吞下黃鼠狼精的時候嚇得小臉發白的樣子。


    他眼裏已經盈滿了對食物的渴望,偏偏想到這裏的時候硬生生止住了動作。


    他破天荒地壓住了自己迫不及待想要吞噬的天性,而是猶猶豫豫地回頭看了阮陽一眼,果不其然,見到了一臉麻木的阮陽。


    肖司明歪了歪頭,似乎在思考什麽,片刻後,他朝著阮陽的方向,幹脆利落地坐到了地上。


    阮陽:“?”


    在暗戀的人麵前想要講究風度和形象的肖先生,坐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板,慢條斯理地將昏迷中的厲鬼疊了兩疊,接著,他就像在西餐廳吃牛排那樣,動作極其優雅地一點點撕下來放進了嘴裏。


    如果忽略他不停滾動的喉結就更好了。


    阮陽:“…………”


    果然生吃厲鬼的肖先生還是很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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