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皇帝連連後退,跌坐在地,仿佛受到了重大打擊。


    他口中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人民當家作主?”


    他在陵寢裏待了一千年,隻知道外麵的世界在不停變化,江山的主人也在不斷更迭,卻萬萬沒有想到,外頭已經沒有皇帝了。


    “陛下!!”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兩個鬼齊聲喊道。


    高宗皇帝表情泫然欲泣:“你們走吧,朕想一個人靜靜。”


    他態度如此堅決,長舌鬼和麵龐扭曲的女鬼隻好起身,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朝肖司明走過來。


    他二人死因淒慘,因此長得也比較嚇人,身上帶著濃鬱不散的黑氣。即便已經知道了他們生前心酸的經曆,警察們還是警惕地向後退了幾步。


    館長忍不住將目光投向李隊。


    李隊曾經也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鬥士,但那都是曾經,現在的他儼然已經被重塑了世界觀。


    他驚恐地看著長舌鬼口中那條收不回去的長舌頭,在心裏默念“我不可以退縮,我是人民警察”,念了不下二十遍後,才感覺胸腔裏重新凝聚起了平時的正氣。


    敬業的人民警察李隊一個箭步上前,語氣嚴厲地審訊起了鬼魂:“你們二人……二鬼,為什麽要到後廚裏搗亂?!”


    後廚的監控視頻他下午也看了,當時他還覺得這應該也是人為,對於角落裏被拍到的那抹鬼影也是嗤之以鼻,現在一看,那抹鬼影不正是麵前這位五官扭曲的女鬼嗎!


    女鬼麵上流露出一絲歉意,可能是明白自己終於要去投胎了,認錯態度良好:“妾身慚愧,陛下說你們廚師把菜做得太難吃,甚至比不上禦膳房的雜役,這才想給你們提個醒。”


    館長:“……”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地方被無情拉踩了呢。


    “不用擔心,這樣的事以後不會發生了。”女鬼突然想起什麽,有些惶恐地問館長:“妾身現在身無長物,需要先賠了盤子的錢才能去投胎麽?”


    “不用你們賠,”館長笑得很勉強,“對投胎應該是沒什麽影響的。”


    都是飄了一千年的鬼了,陵寢中的隨葬品也都被考古人員上交給了國家,讓它拿什麽賠?難道要為了幾個盤子和鬼過不去麽。


    女鬼知道自己不用賠償後,開心極了,心說原來這一千年過去,現在的世人如此好相處。


    曾經她被施以烹刑那會兒,多少平民百姓前來圍觀,百姓不懂皇家事,單純見這位前朝寵妃居然能得新帝寵幸,定是位禍國殃民的妖妃,多虧新帝正直不受蠱惑,狠得下心將如此貌美的女人當眾處刑。


    可憐她被丟進大鍋中烹煮的時候,圍觀的三歲小兒都在鼓掌。


    回憶起往事,她心裏揪得痛,身上那種被烹煮的痛覺仿佛也回來了似的。


    阮陽見她眼角流出血淚,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遞過去。


    “多謝小道長,”女鬼挺有禮貌地接過去,擦了擦眼淚後頗為新奇地看著自己手裏的紙巾,“好柔軟的料子。”


    她對現世的好感越來越高了,竟主動向肖司明提出:“道長,這便送妾……送我去投胎吧。”


    讓肖司明主動放棄口糧其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阮陽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對肖司明來說,這眼神比吃兩隻千年老鬼要受用得多。


    他抬手掐了個訣,一道光下去後,兩隻鬼魂身上黑泥一樣的東西立刻被驅散了個幹淨,他們可怖的長相也漸漸恢複了正常。


    身為高宗皇帝的寵妃,女鬼長得確實嬌美豔麗,風姿綽約。


    超度完兩隻鬼後,肖司明正準備將他們送入冥界,兩道十分纖細的金光從兩隻鬼的身體裏衝出來,飛入了肖司明身體裏。


    他動作一頓,眼神有些複雜。


    這居然是功德金光。


    人間有許多道士整日奔波在外,除魔衛道。這其中,不乏裝神弄鬼的神棍,他們隻是想騙人錢財,真正修道的道士,都是為了除魔衛道後得到這道功德金光。


    當功德金光積累得多了,甚至能夠和天道抗衡。


    然而肖司明還是第一次親眼見識到這東西,畢竟他大多數時候做的都是吞噬,並不能算是真正的除魔衛道。


    更何況,他誕生於幽冥,追其本源,是與天地同在的東西,並不稀罕這一點功德。


    肖司明心思一轉,招呼阮陽過來。


    阮陽正盯著女鬼嬌豔的臉看,忽然聽到肖司明叫自己,居然有幾分爬牆被抓的愧疚。


    他回過神來看著肖司明,心想還是肖先生最好看,不僅長得精致氣質還出塵。


    緊接著,就見他眼中氣質出塵的肖先生一隻手筆直地伸入了自己的胸口。


    阮陽:“???”


    不過肖司明好像並不會感覺到疼痛,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幾息之後,他從自己胸腔裏提出來了兩根細細的金線。


    阮陽踮了踮腳,左看右看確認肖司明胸前沒留下任何傷口後不由得覺得神奇。


    肖司明示意他將手伸出來。


    阮陽照做,發現肖司明把那兩根金色的線放在了他的手上。


    沒等阮陽仔細打量那是什麽,那兩根金線就自己沒入了他的掌心。


    他口中發出了驚奇的感歎:“這是什麽呀?”


    肖司明盯著他頭頂蓬鬆的卷毛,溫聲道:“一點小福利。”


    這點功德金光對他來說沒多大用處,給阮陽卻正合適。


    阮陽目前還是肉體凡胎,如果有邪祟盯上他而自己又沒能顧得上,功德金光也能護他邪祟不侵。


    ——————


    送走鬼魂後,展廳內就隻剩下了高宗皇帝一隻鬼。


    他佇立在擺放著的龍袍的展櫃前,呆呆地望著自己金燦燦的龍袍。


    想到那句人民當家作主,他不由得悲從中來——“朕不要去投胎了!”


    衛瑄:“??你不去投胎你準備待在哪兒?”


    被他一問,頂著一張老臉的高宗居然十分孩子氣地回他:“朕不管!”


    高宗皇帝一輩子榮華富貴慣了,實在不能接受現實帶來的落差。


    他態度如此固執,問題就比較難辦了。


    皇帝的魂魄和一般人不一樣,他們死後不想進入輪回,冥差都沒辦法強迫。


    按照人類的理解,就是開了特權的釘子戶。


    可是再怎麽說,一隻鬼魂就這樣放任其逗留人間實在不是個事。


    衛瑄正苦惱的時候,肖司明突然走上前。


    “……你不會是還要吃他吧?”


    高宗身軀一抖,腳下不停後退:“你、你你別靠近朕!”


    肖司明眼睛眯了眯:“不想去投胎?”


    高宗底氣略有不足地看著他,生怕他又對自己做出什麽危險舉動。


    豈料肖司明話題轉得飛快:“史料記載你是位老餮,會做飯嗎?”


    高宗:“……”


    ——————


    月色下,高宗皇帝很恍惚。


    他活著的時候從來沒想過,自己死後會有向生活低頭的一天。


    他居然要去給人當廚子!這是多麽大的屈辱。


    良西博物館館長站在他對麵,覺得人生很不真實。


    他居然在跟皇帝麵對麵溝通!這簡直是一生高光時刻了好嗎?


    他仔細打量著麵前這位高宗皇帝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道:“您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呢?”


    高宗皇帝定了定神,想起這件正事,在館長的注視下緩緩開口:“朕,要為自己正名。”


    館長:“?”


    “史籍對朕抹黑居多,朕要告訴世人,朕是一位明君,是個好皇帝!”


    他的眼中閃爍著光輝,館長卻有些汗顏。


    “這個……想要修正曆史,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高宗皺起眉:“你做不到?”


    他這幾日,每天在展廳裏飄著,看館長吩咐手下將那些被他撞碎的透明牆壁修複成原樣,還以為這人很厲害呢,原來連叫史官修正一下史籍都不行麽?


    在深深的無奈之餘,高宗隻好退而求其次,冷哼道:“那就將那個抹黑朕的女人貶下去!”


    “抹黑您的?”館長反應過來:“哦哦,您是說我們請的講解員啊!”


    他有些糾結地思量道:“這個嘛,那其實是我們專門聘請的優質解說員,人氣還很旺哩。要不這樣……”


    一人一鬼討論得熱火朝天。


    *


    同樣覺得人生很不真實的還有身為人民警察的李隊。


    他看著在那邊慢慢悠悠收起剩下的符紙的三人,神情複雜。


    小陳在邊上說:“李隊,你還記得你一個小時前說的話嗎?”


    李隊抹了把臉:“什麽?”


    小陳複述道:“一個小時前,你跟館長說‘就憑他們這幾張黃紙,能防得住賊就見鬼了’。”


    李隊:“……嗬嗬。”


    可不就是見鬼了嗎,還是三個呢,最後一個居然還被收服,給人家驅鬼的當廚師去了。


    阮陽注意到他的視線,微微一愣,隨即十分友好地向他招了招手。


    肖司明注意到後也看了過來,僅僅隻是淡淡一瞥,卻如同在李隊心頭敲了一棍。


    對方前不久在展廳裏的英姿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海裏。


    在今天晚上之前,他隻當這三人是當初路過五行峰的熱心市民,還會幫著警方打擊邪教。


    但是現在,李隊不由得懷疑當時那些邪教怕不是就是被這幾人打趴的。


    他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上前跟三人搭了幾句話。


    “幾位……師傅。”李隊怎麽也叫不出那聲大師,他愧疚道:“之前是我太固執己見,現在我明白了,萬事萬物存在都有其道理,我不能一葉障目,還是要多接觸接觸這個世界上我不了解的事物。”


    他說罷,忽而想起來一件事,緊張地問道:“那之前的虹光教是不是也跟你們一樣是……”


    他欲言又止,衛瑄意會後搖頭否定:“不,他們就是真的邪教。”


    “那就好。”李隊長鬆了口氣,“我還擔心抓錯了人。”


    阮陽有些好奇地問他:“虹光教那些人現在怎麽樣了?”


    他還記得,當時黃鼠狼被肖司明吃了後,虹光教的宗師可是直接吐血了,麵色難看得很。


    “都坦白了自己的罪行,按照法律該判刑的判刑,該教育的教育。”李隊頓了頓,接著道,“哦,他們中有一個年紀比較小的,據了解是被人騙進來的,他父母給請了律師,現在已經出來了,正在社區協助工作。”


    “好像就是你們這附近,沒準你們還能見到呢。”


    ——————


    告別了館長,三人一鬼,坐著莫宇開來的車回家。


    高宗似乎因為肖司明打他腦袋的事,對肖司明留下了很深的陰影,上了車就往後排鑽。


    他起初對這輛造型奇特的馬車還有些排斥,後來架不住坐墊太軟,靠背太舒服,坐著坐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座椅,心說這馬車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拖的,居然比朕的禦輦還要平穩舒適。而且坐在裏麵還能看見外頭的景物,從飛速倒退的樹木來看,這輛馬車行進的速度比禦馬場裏的速度最快的千裏馬還要快。


    阮陽有些困倦,雖然隻有幾分鍾的路程,他還是在剛上車不久就睡著了。


    肖司明餘光裏瞥見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一點一點的,眼神溫柔似水,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替他扶正。


    莫宇開著車,透過後視鏡看到這幅畫麵,終於忍不住用意念跟肖司明溝通。


    “怎麽帶了個皇帝回來?”


    肖司明:“帶回來做廚子。”


    莫宇感到疑惑:“我們需要廚子嗎?”


    肖司明看了他一眼:“你和衛瑄是不需要,阮陽需要。”


    莫宇:“……”


    他在這一瞬間突然理解了衛瑄為什麽說老大最近雙標得很過分。


    是真的很過分!!


    車子緩緩駛入小區大門,還沒開到家門前,卻被迫停下。


    阮陽醒了過來,眯著眼睛打量前方,小聲嘟囔了句:“怎麽了呀?”


    肖司明替他理了理頭發。


    大半夜的,前方居然在吵架。


    這小區裏住的都是企業家富一代富二代,有錢的闊太太們平時不需要做家務,吃過晚飯,牽著自家的寵物狗出來散個步就回去睡覺了。


    問題就出在這裏。住在同一小區的張太和李太之間的關係一直不太和睦,她們的丈夫各自經營著公司,偏偏最近又在爭搶同一個項目。


    這就直接導致了兩人之間關係越發緊張,平時不碰麵還好,一碰麵,難免要停下來互相挖苦幾句。


    而就在今天,兩人挖苦對方的時候,張太家的公泰迪居然趁此機會和李太家的母博美發生了不正當關係。


    等到兩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兩隻狗已經結在了一起,在一陣麵麵相覷後,兩人忍不住開始朝對方惡語相向。


    李太抱起了自家的博美,表情明顯十分憤怒:“我們家小雪才一歲!它血統有多純正你知道嗎?”


    張太其實是有點自知理虧的,但被李太語氣中的不屑一激,當即也不甘示弱地懟回去:“誰家血統不純正了?你怎麽知道不是你家小雪勾引我家帥帥的?行了行了,避孕針的錢我出行吧?”


    兩人就這樣吵得不可開交,中間一道瘦小的身影這頭勸一聲,那頭哄一句,忙得腳不沾地:“好了好了,心平氣和,心平氣和,都是鄰居大家何必戾氣這麽重呢?”


    阮陽覺得那道聲音有些耳熟,降下車窗探頭一看,果不其然,前方正在調解兩位闊太的正是前不久他們還跟李隊聊過的清雲。


    他父母請律師保他出來,但他已經過了上學的年紀,在虹光教唯一學到的技能就是替社區排憂解難。


    隻是,沒想到這麽巧,這次搬家不但遇到了李隊,還能再見到這位小道士。


    他們堵在路中央,莫宇的車也不方便開過去,幾人索性下車來走走。


    阮陽他們走過去的時候,清雲已經平息了張太和李太的怒火,站在兩人中間做和事佬:“你們想想,也許它們兩隻是自願的呢?現在主張自由戀愛,不要做封建專製的家長。為什麽大家不趁此機會結個親家呢?”


    張太李太不知道是被他說服了還是怎麽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最後和和氣氣地牽著狗走回家了。


    清雲一回頭,就看見身後站了一排熟人。


    阮陽和他打招呼:“清雲小師傅,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清雲經過最初的愣神後,有些羞赧地撓了撓頭:“我現在在這裏的街道辦工作,我不叫清雲啦,叫我黎清寧就好。”


    黎清寧是他的本名。


    此時他眼裏閃耀著社會主義的光輝:“我已經接受了嚴格的思想教育,明白過去我一直做的事都是邪教所為,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鬼。我們應該相信物質相信馬克思,做一名堅定的無神論者。”


    眾人:“……”突然想知道,這些天你都經曆了些什麽?


    他們的視線不約而同地飄向了一旁的高宗皇帝。


    幾人聊著天,高宗皇帝就在他們周圍飄蕩,好奇地四處張望著這些風格新穎的建築物。


    黎清寧注意到了他,便問:“這位是?”


    肖司明言簡意賅:“高宗。”


    黎清寧做恍然大悟狀:“哦!高爺爺,爺爺腿腳好利索啊,跑起步來跟飛似的,平時一定沒少鍛煉吧!這裏有個老年人廣場舞團,有沒有興趣來參加一下?”


    眾人:“……”


    高宗皇帝回頭茫然地看著他:“啊?”


    ——————


    來良西博物館參觀的遊客依舊絡繹不絕,甚至比前幾天更多了些。


    據經常來這裏參觀的遊客所說,前陣子總看到一群警察在這附近盯梢,雖然自己沒做虧心事,但看到這麽一大群警察,心裏還是有些緊張和不安的,甚至有人猜測難道這附近有什麽恐怖分子麽?


    就連參觀都不能靜下心參觀了。


    某天他們突然發現,警察們全部撤走了,博物館又變成了之前那個充滿傳承與文化的靜謐之地。


    可隨後大眾點評上出現了一些奇怪的評價。


    -網友xsmryszd:和男朋友第二次來參觀啦!整體建設風格很藝術,這次a展區更換了新主題,是關於高宗皇帝的,聽說擺出來的都是隨葬的文物,學到了不少曆史知識。不過上次來的那個漂亮的講解員姐姐怎麽不見了?新來的講解員是個七十多歲的老爺爺,除了說話文縐縐的之外,對我們態度非常好!老爺爺對這位高宗皇帝似乎頗有研究,我們有不懂的地方他都很細致地跟我們講了一遍,十分懷疑這位講解員是高宗皇帝的忠實粉絲!


    館長看到評價,依舊不太放心,決定親自去看看。


    a展廳的保安見館長過來,連忙站起身,就見館長向他招招手,示意他不要出聲,接著悄悄張望著那位坐在角落裏的講解員。


    兩個姑娘牽著手走進來,進來先被入口處華麗威嚴的龍袍吸引了注意力。


    一個姑娘說:“這個高宗皇帝,我好像在曆史書上看見過誒。”


    另一個說:“是嗎?我怎麽好像沒什麽印象。”


    “要不搜搜看?”


    百度出來後,姑娘們低聲讀出了百科上的內容:“這位高宗皇帝晚年昏聵,寵信奸臣妖妃……居然這麽昏庸的嗎?”


    話音剛落,從角落裏走過來一個戴著紅帽子的人,他幾乎雙腳並未著地,直接飄著來到了兩個姑娘的身後。


    “非也,非也。”


    兩個姑娘被他嚇了一跳,回過頭來才發現原來是個長得慈眉善目的老爺爺。


    姑娘拍著胸口抱怨道:“老爺爺,您走路怎麽沒聲兒啊,嚇我們一跳!”


    老爺爺摸著自己的胡子笑道:“這位皇帝生平資性朗悟,博學強記,可不能對他有誤解呐!”


    角落裏偷偷觀察著這一切的館長:“……”


    或許這就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吧。


    ——————


    高宗在博物館的兼職工作一直持續到a展區更換了新主題。


    館長幾乎是九十度鞠躬才將這尊大佛送走,高宗飄回別墅,開始了他的新工作——廚師。


    最初他還有些心不甘情不願,腦袋上挨了肖司明一掌後,老老實實學習起了現代廚具的使用方法。


    高宗心裏苦,但是高宗不說。


    他晚上做了四菜一湯,由於對煤氣灶的使用方法還不太熟練,險些炸了廚房。


    魚湯鮮美,高宗內心卻很悲涼,他站在客廳喊了句:“用餐了!”


    隨後自言自語地嘀咕道:“沒有膳徒,沒有尚食,這日子怎麽過……”


    念著念著就悲從中來,高宗覺得自己都快抑鬱了。


    阮陽正把自己憋在屋裏練習畫符。


    原本搬了新家,而且四舍五入和肖先生同居了這件事讓他開心得好幾個晚上睡不著覺,但他做事喜歡踏踏實實。屈先生向他預定了一張安神符,他就要先將這張安神符搞定,再回頭好好地慶祝一番同居。


    衛瑄拉著莫宇一起,扒在他房門口,透過門縫偷偷張望。


    阮陽的桌上已經擺了厚厚一遝,不下三百多張畫廢的符咒。


    “我的個乖乖,”衛瑄發出了小聲的驚歎,“這是他兩天時間畫的?變態了點吧!”


    縱使心裏略有不甘,但那些符咒明晃晃地擺在麵前,莫宇也隻得點了點頭。


    畫符其實是非常耗費精力的事情,哪怕是他們,剛學符咒的時候,一天能畫出個二三十張也很了不得了。


    怎麽到了阮陽這裏,事情變得就像畫畫一樣簡單?


    “唉,”衛瑄有些酸溜溜地歎道,“難怪老大偏心,阮陽比我們有天賦唄,人比人,氣死人哦。”


    他感覺自己發現了肖司明這段時間以來雙標背後的真相。


    莫宇有些懷疑地說道:“是這樣嗎?”


    衛瑄一臉莫名地看向他:“不然還會因為什麽?”


    莫宇:“……”麵對這張鋼鐵直男的臉,他竟然覺得自己的思想有些齷齪。


    他倆在門縫裏看著,阮陽毫無察覺,專心致誌地畫著手裏的符咒。


    符咒一筆即成,他拿起符紙抖了抖。


    還行,挺滿意的。


    這是他這兩天畫得最成功的一張,為了畫出這張安神符,他已經畫得太陽穴兩邊隱隱刺痛了。


    將幹了的符紙放進信封,阮陽剛一抬頭,就看見門縫裏兩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衛哥?”他嚇了一跳,“你們站在這裏做什麽?”


    衛瑄正要搭話,被人提著後領拽到一旁,取而代之的是肖司明溫潤如玉的一張臉:“下樓吃飯。”


    房子裏開了暖氣,肖司明上身隻穿著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非常有居家男友範。


    阮陽應了聲好,乖乖地關燈出來,跟在肖司明身後下樓。


    高宗在美食上的造詣很高,隔著老遠,阮陽便聞到了一股十分勾人的香味。


    連對美食不那麽感興趣的衛瑄和莫宇兩人都被勾起了食欲。


    阮陽在肖司明對麵坐下,醋溜土豆絲隻嚐了一筷子就立刻征服了他的味蕾。


    難怪高宗會對館長那裏的菜感到不滿,和高宗手裏做出的菜相比,館長那邊的確實不夠看了。


    明明是一樣的原材料,做出來的東西卻仿佛有天壤之別。


    肖司明看他倉鼠似的往嘴裏扒飯,也難得對人間的菜提起了食欲。


    阮陽還是第一次見他動筷子,之前大家一起吃飯,肖先生從來沒張過嘴,阮陽還在心裏想過肖先生是不是不食人間煙火。


    如今見肖司明拿起筷子,他心思活絡了起來,悄悄記下了肖司明夾過的是哪些菜,打算之後找個機會就去向高宗討教一下廚藝,都說要抓住男人的胃嘛。


    如此過了三天,這三天內,阮陽都在練習畫新符咒中度過。


    三天後,他手機上收到一條由屈昊林發給他的信息。


    【小師傅,你們是不是搬家了?我今天去上次那個大廈,沒找到你們,我有急事想委托你們。】


    阮陽想了想,給他回過去一條信息:搬了,我把定位發給您吧。對了,我寄給您的那張符有效果嗎?


    他滿懷期待地求證,對方也秒回了消息,隻是語氣有些奇怪,有苦難言似的。


    【有效,問題就是太有效了。我下午過來找你們,您有時間嗎?】


    阮陽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不過聽屈昊林說符咒生效了他心裏挺高興的,當即放下毛筆朱砂,噔噔瞪下樓到肖司明跟前,將手機遞給他看。


    肖司明像早有預料似的,隻是翻了下日程表:“嗯,你讓他過來吧。”


    衛瑄在一旁道:“上次我看他的麵相,就看出此人之後還得再來一次。”


    阮陽覺得自己像沒見過世麵的小白:“這個也能從麵相看出來?”


    衛瑄理所當然地答道:“當然,人的手相、麵相,再結合他頭頂氣運,基本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命運了。你要是麵相感興趣,可以去向莫宇請教,他看這個最在行了,在外跑業務的時候天天看。”


    突然被cue的莫宇:“……”


    阮陽用十分欽佩的眼神看著他,他在那種眼神注視下,居然莫名有些緊張。


    最後他清了清嗓子,丟過來一本書,封皮上寫著《麻衣神相》。


    莫宇努力保持自己不好相處的形象,冷酷道:“有不懂的再來問我。”


    阮陽心滿意足地抱著書跑回了平時畫符的房間,覺得一直有些僵硬的同事關係終於得到緩和,開心得中午甚至多吃了一碗飯。


    下午屈昊林果然出現在了別墅門前。


    他今天開著一輛七人座的商務車,那車價值不菲,看上去應該是他老板的車。


    見到阮陽他們幾個人住在這麽大的別墅裏,又是花園又是泳池的,屈昊林不由得露出了羨慕又恍惚的神情:“捉鬼天師都這麽掙錢的麽?”


    肖司明示意他坐下,吩咐高宗去倒杯茶。


    高宗冷哼一聲,麵上很要強,身體卻很誠實地倒茶去了。


    屈昊林有些震驚地看著他的背影:“你們這裏還招年紀這麽大的保潔啊?”


    話音剛落,就見那名“上了年紀的保潔”冷哼一聲,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茶杯重重地擱在桌上,發出一聲讓人心驚肉跳的脆響。


    屈昊林心疼地拍了拍受驚的自己,在心裏犯嘀咕——這兒的保潔脾氣怎麽這麽大啊,又沒說你壞話,至於麽。


    這麽想著,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變涼了。


    肖司明坐在辦公椅上,表情閑適:“屈先生這次前來是為何事?”


    屈昊林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用意,謹慎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到肖司明的麵前。


    名片上印著“銳風電子零件有限公司總經理曹衍忠”的字樣。


    “是為了我老板,”屈昊林表情有些害怕,“他們一家子五口人,好像都撞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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