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肖司明似笑非笑地看向手中那隻金燦燦的鬼,“來頭挺大啊。”


    那鬼是個長眉白須的老頭形象,聞言語氣更加囂張狂妄:“朕是高宗皇帝,大膽刁民,還不快將朕放下!”


    阮陽小小聲嘟囔了一句:“噢,原來你就是那個昏君啊。”


    “……”高宗皇帝氣得一噎,憤怒地看向阮陽,張口便噴,“黃口小兒,你可知道我是——”


    它話說到一半,就被肖司明嘭地按著頭懟在了玻璃展櫃上,聲音之大,震得在場所有人都跟著心頭一跳,倒在地上的館長也悠悠睜開了眼睛。


    “高宗皇帝,”肖司明一字一頓道,語氣聽上去比對方還要不屑和囂張,“你的朝代也滅亡一千年了。”


    說完,抬手在對方腦袋上來了一巴掌。


    被懟在展櫃上的高宗:“……”


    怎麽回事啊你這個後人!!


    其他人被眼前的狀況嚇得不敢說話,館長卻有些激動地一個箭步衝上前。


    “高宗?你是高宗皇帝本人??”


    激動的語氣,像是終於狗到了愛豆現場的迷弟。


    已經挨了兩巴掌的高宗迷茫且無助地扭頭看向他。


    館長兩隻手激動地握成拳,說話結結巴巴:“真、真的是您啊,您看上去比電腦還原出來的慈祥多了!不過您……您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高宗皇帝依舊是一臉茫然。


    它死於兵變,做了刀下之鬼,死後就和自己那兩個奴才的鬼魂一起在皇陵裏無知無覺地飄蕩了近千年。


    電腦這類現代詞對它來說猶如天書。


    它前半句沒聽明白,光聽懂了後半句,剛被肖司明打掉的火氣又上來了。


    “朕的陵寢被你們挖開了!龍床也被你們搬來了!朕自然要跟過來,來看看你們這些盜墓賊究竟有沒有良心!”


    館長頂著滿頭的疑惑:“盜墓賊?”


    片刻後,他恍然大悟:“啊!沒有沒有,都是誤會,那些不是盜墓賊,是考古專家!”


    高宗皇帝頂著腦袋上兩個大包,疑惑道:“磚家?什麽磚家?”


    館長:“就是考古上的專家!”


    高宗皇帝:“磚家謂何物?”


    …………


    兩人經曆了一番雞同鴨講的對話後,高宗皇帝手一揮,氣得跺腳:“朕不管!你們就是盜墓賊!更何況,你們破壞了朕的陵寢不說,你們還、還……”


    它一張皺紋縱橫的老臉上突然露出了難以啟齒的神情:“你們還扒朕的衣服!!”


    場內一片鴉雀無聲。


    原本那些個被突如其來的鬼魂嚇到崩潰的警察此刻麵對兩人的交談,紛紛相顧無言,麵麵相覷。


    敢情他們忙活這麽多天,天天想辦法抓賊,結果賊正是這些東西的主人。


    但如果換位思考一下,死了快一千年的人,終於有一天重見了天日,睜眼卻是被人挖了墳……這樣想來,高宗皇帝生氣也不是沒理由的。


    “除了龍袍,還有這件褻衣,”高宗皇帝語氣中是濃濃的指控,像個黃花大閨女似的掏出自己的褻衣抱在胸前,“你們這些刁民,竟將朕的褻衣擺出來供這麽多人觀賞!”


    “……”


    館長的表情又一次經曆了從迷茫到恍然大悟:“所、所以,這就是您一直堅持打碎a3展櫃的原因?”


    高宗皇帝聽不懂他說的什麽欸三,但從他的視線和語氣能夠猜到他的意思。


    它挺直了腰板,中氣十足地說道:“正是如此。”


    館長聲音聽起來有些苦澀:“那您為什麽還要在我們後廚搗亂?那些蟲子還有摔碎的碗碟……?”


    沒想到高宗聞言冷哼一聲,用後腦勺對著他們,擺明了拒不作答。


    肖司明眼神一凜,抬手幹脆利落地在它腦袋上多添了一個包。


    力道之大,磕得展櫃咚咚響。


    高宗皇帝被他摁著頭磕了個眼冒金星,滿臉不敢置信。


    “大膽……”它剛說了個大膽,見肖司明的手又舉了起來,因為怕挨打,終於乖乖閉嘴。


    同時,這位高宗皇帝在心裏犯起了嘀咕。


    ——說好的朕都是鬼了,為什麽這刁民還能赤手空拳打到朕,而且打得朕好痛。


    高宗皇帝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卻見捏住它脖子的刁民眼神越發陰沉可怖,它心中一慌,尚未理解那眼神是什麽意思,就被刁民捏著脖子拽過去,緊接著,胳膊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高宗:“???!”


    這一口下去,雖然隻是試探性的啃咬,並未真的直接咬下一塊肉,但還是嚇得周圍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阮陽剛剛見肖司明打對方的腦袋,隻模糊地意識到肖先生應該是在替自己報仇,如今見肖先生直接上嘴,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衛瑄從後麵衝上來喊:“老大!這是皇帝啊!這個吃不得!”


    聽到這批人是要吃自己,高宗皇帝又氣又疼,語氣既委屈又不敢置信:“你、你你你居然要吃朕?!”


    肖司明眉頭一皺,抬手在它腦袋上又拍了一記,展廳裏回蕩著熟悉的腦門兒磕玻璃的悶響。


    “多嘴。”


    皇帝雖然同樣是肉體凡胎,但他們身上有真龍之氣,哪怕是死後,魂魄跟普通人都是不一樣的。


    雖然在普通人眼裏,這區別頂多就是顏色上的不同——一個通體漆黑,一個帶著金光。


    肖司明也是下了嘴才發現,皇帝金燦燦的魂魄有些燙人,不像尋常鬼魂那樣陰涼可口。


    對他來說,這樣的鬼魂不是不能吃,而是不合口味。


    高宗被揍得很委屈,偏偏它死時已經七十歲高齡,在肖司明絕對的戰鬥力壓製下毫無還手的機會。


    那兩個一早被肖司明用符咒釘住的鬼魂見到陛下被打,頓時激動了起來。


    天花板上的那個也不管自己還被釘在屋頂上,甩著鋒利的長舌頭就想攻擊肖司明。


    肖司明瞥了它一眼。


    這麽長的舌頭,卷著吃應該很不錯。


    長舌鬼在這一瞬間讀懂了他的眼神,整個鬼都驚悚了,舌頭在距離肖司明一米的位置堪堪收了回去。


    “你不要為難它們,”高宗皇帝被揍得暈乎乎,但還是艱難地轉過頭來,“有什麽事你衝著朕來。寧海,退下。”


    最後一句是對著天花板上的長舌鬼說的。


    長舌鬼十分動容,兩眼淚汪汪,聲音哽咽地喚了一聲:“陛下。”


    從剛剛開始被肖司明凶殘的舉動鎮住的館長此時反應過來,他有些訝異地看向那隻麵目猙獰的長舌鬼:“你是寧海?史書上那位赫赫有名的宦官?”


    在場的其他人或許對這個名字不熟悉,但館長對這人卻頗有研究。


    這位宦官侍奉過兩世皇帝,文能吟詩作對,武能輕易拉開一石五鬥的弓,他一生曾多次平息皇室內部糾紛,深受皇帝寵幸。現代許多史學家都說過,此人如果不是宦官,恐怕也會成為權傾朝野的武將。


    隻不過史料上對寧海的記載停留在了高宗皇帝遭遇兵變之際,兵變之後,此人就像是銷聲匿跡了一般,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也有野史說,當時那場兵變,高宗身邊的太監也參與了其中,與人裏應外合推翻高宗的統治。


    聽到後人對自己那段過往的記載,高宗愣怔片刻,搖頭歎道:“並非如此,兵變之時,寧總管拚死護著朕的性命,在朕被那兩個叛臣斬首之後,寧總管便一根白綾吊死在了朕的房梁上。”


    “還有朕的愛妃,”它看向了不遠處被釘在地上嚶嚶哭泣的鬼魂,眼神充滿憐惜,“愛妃不肯屈從新帝,被下令實行烹刑。”


    阮陽聞言有些不忍,烹刑,就是將活人丟進沸水裏煮,難怪這鬼麵目如此扭曲。


    高宗皇帝聲音悲愴:“你們說朕的朝代滅亡一千年了,寧總管和愛妃竟陪著朕在皇陵裏徘徊空守一千年了嗎?”


    長舌鬼流下兩行血色熱淚,大喊:“陛下,奴才是自願的!”


    女鬼也嗚嗚道:“臣妾也心甘情願跟隨陛下!”


    肖司明抬手揭了它二人的符咒,三個鬼抱頭痛哭,一時間,展廳內都是鬼淒慘悲涼的哭聲。


    “老板,”阮陽悄悄湊到他跟前,想為這三個鬼討饒,“要不我們放了它們去投胎吧?”


    他發現肖司明的麵色從剛剛開始就有些陰鬱,尤其是在聽到高宗哭訴的時候,嘴角抿得死緊,似乎高宗那段哭訴勾起了某段不愉快的回憶。


    但聽到阮陽的聲音,他麵色緩和不少,伸手過來緩慢而輕柔地在他頭上揉了兩下。


    “兩條路:一,我先替你們消除執念,放你們去投胎;二,被我吃。”


    第二條簡單粗暴,嚇得三個鬼齊齊發抖。


    高宗皇帝擦擦眼淚,愛惜地看著它的兩個同伴,思索道:“寧總管,愛妃,朕還有些心願未了,你們先去吧!等朕結束這裏的事,便去陰間尋你們,來世朕若再為皇帝,定要給你們二人加官封後!”


    沒等兩個鬼感動,肖司明先冷嗤了一聲。


    “做夢,也不看看現在外頭是什麽社會了。”


    高宗皇帝被他嘲得有些迷茫:“什麽社會?”


    肖司明丟給衛瑄一個眼神,衛瑄掏出手機,擺弄了一會兒遞給高宗。


    這個會自己發光的物件讓高宗頗為稀奇,物件上還有些文字,它看不大懂,衛瑄直接給它點了邊上一個小喇叭的圖標。


    下一秒,它手裏的物件突然自己開口說話了!


    一道不帶感情的女聲一板一眼地念道:“高中政治必修二。第一單元,第一課:生活在人民當家作主的國家。”


    高宗皇帝:“……”


    肖司明冷笑:“現在是人民當家作主了,你還想當皇帝?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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