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點兒也不適宜跑太遠,兩天的周末結束,明天就該上班了。


    夏初槿跟景傲商量了一下,決定步行去小區門口那堆商鋪裏隨便找家麵店之類的湊合湊合。


    初春的夜晚露氣重,晝夜溫差大,明明白天沒有下雨,一路綠化帶的樹木上卻覆蓋上了一層細密的水珠,像是被洗滌過,透著清新涼薄的草木香。


    已經不需要戴圍巾了,兩人依舊牽著手,刷門禁卡的時候,景傲偏頭問她,“會冷嗎?”


    夏初槿沒明白,推開門搖頭說,“不冷。”


    下一秒景傲牽著她的手便拽住了她,另一手自然撫上了她的鼻梁。


    階梯下就是燈紅酒綠的小區周邊各類生活用品商鋪,時而還有過往的車流從不遠處的道路經過。


    她們處在熱鬧喧囂的旁邊,隨時有可能受人矚目。


    夏初槿的心跳就那麽停頓了一下,她愣愣看著景傲,釘在了原地。


    “還行,有點兒涼。”景傲手撤開,繼續牽著人往外走,沒注意到她的異樣。


    拾級而下,夏初槿踩在實質的磚地,腳下的堅硬感才令她重新感受到踏實。


    胸口餘悸還未徹底消除,夏初槿眸光無意識下滑,落在兩人交握著的手上。


    她們是同性情侶了,直到現在她還是有些恍然這個身份。


    對於這件事她明明光明磊落,可不知為什麽,潛意識有那麽一絲絲說不清的不安心和做賊心虛。


    -


    沒走幾步路,剛好有家新開的餛飩店,掛著千裏香的招牌,這牌子還挺出名,也不知道這家是連鎖的還是仿的。


    在櫃台兩人各自點了碗餛飩,服務員給她們安排座位,景傲卻又要了間包廂。


    新店裏地磚跟牆紙都是嶄新幹淨的,看著素淨舒心。


    落座後,暗紅軟皮沙發麵前是一隻小小的長形方桌,夏初槿笑她,“景醫生這講究的,外麵大廳桌子全空還不夠我們倆坐?”


    挺費錢,包廂費都趕上一碗餛飩的價錢了。


    不過夏初槿可能跟景傲呆久了已經對此麻木遲鈍,雖然自己還是很節省,但對景傲就寬容很多。


    店麵小,服務員也不像聘雇的,應該是店老板自家人,隨意得很,不大招呼她們,領完人就忙別的去了,連杯水都沒倒。


    景傲執過水壺先給夏初槿倒了杯茶,又給自己倒了杯,“這樣沒人看見。”


    她語調平緩,沒什麽情緒,眸光也落在水杯,專心致誌。


    夏初槿心裏卻突然像是踩空了下,她不知道景傲是不是察覺到了,可她有些歉疚有些心虛。


    為了剛剛在階梯上自己的那點兒小膽怯。


    餛飩上地很快,畢竟就她們一桌客人。


    許是察覺到她的心情不佳,景傲沒問什麽,隻是跟她說話逗趣兒。


    話題不知怎麽就拐到了吃東西上,景傲問她,“坐了那麽大半天腿都麻了,就沒覺得餓?”


    “還好,可能不怎麽消耗體力所以感覺不出來吧。”夏初槿雲淡風輕。


    “那又肚子響?”


    “......”


    夏初槿捉勺子的手頓了下,凶凶地瞪了那人一眼。


    收效甚微,景傲依舊笑得很愉快。


    明明什麽都知道,偏要來揭她短,這麽不會疼女朋友?


    夏初槿垂頭喝湯,無話可說,隻送了個白眼,“趕緊吃,我要早點回去睡覺了。”


    “吃完了。”景傲抽過一張紙巾擦嘴。


    “一定是美色誘人,心理上得到了滿足自然就忽略了生理上的饑餓。對了,夏老師能否替學生解答下何謂有情飲水飽?”安靜幾秒,景傲不知見好就收,還來撩撥她。


    至此,夏初槿耐心告罄,這對小情侶陷入了戀愛以來的第一場單方麵冷戰。


    為什麽說是單方麵?因為景醫生意識到女朋友小情緒後,非常自覺地開始厚著臉皮賴人了。


    “女朋友大人我錯了。”


    任她女朋友大人叫的勤快,招牌手指跪地小人也重出江湖,反複上演跪地姿勢,然而夏初槿無動於衷,隻埋頭吃餛飩。


    她確實餓了,自己這份解決得差不多,偷瞄了景傲那碗一眼,她這個女朋友實在胃口小,比她高卻比她瘦,吃飯又挑嘴,太不好養活了。


    夏初槿在“吃完這份要不要秉持著光盤行動的概念把景傲那份剩的也解決掉”,與“不行不行,再吃就跟女朋友差距太大,長太胖會被嫌棄的”,這兩個念頭之間反複橫跳。


    “小初你再不理我,膝蓋要跪廢了。”景傲把礙事的碗盤推到一邊兒,小心扯了下夏初槿的衣袖。


    夏初槿被迫看了眼,那手指關節還真磨紅了,是跪了多少次?


    再看戲精本人,唇畔懶洋洋的笑意快溢出來了,會傳染似的。


    多大人了,自從確立了女朋友關係,這人的幽默變本加厲,根本不是幽默,而是調戲了吧?


    夏初槿刻意撇了下嘴角,努力壓下笑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惹得景傲咬唇悶笑。夏初槿趁著這空當把那隻手扯了過來,一個輕吻落在白皙紅嫩的指關節,接著光速敷衍地摔了回去。


    包廂徹底安靜了,戲精也終於消停了。


    正是飯後的休息時間,夏初槿摸出手機開始自顧自地瞎玩。


    消消樂這一關她已經卡了兩天了,不出所料又挑戰失敗。


    頭頂的白熾燈閃了下,不知道店家買的什麽牌子的,還這麽新就閃,又或者其實是電路修的不穩定?


    屏幕靜止在失敗與複活選項的界麵上,夏初槿維持著垂著頭的姿勢,指尖沒有再動,呼吸的節奏卻愈發急促。


    突然的她的手就空了,手機被景傲隨手放在了沙發。


    靜謐中,夏初槿長睫抖了抖,偏頭緩緩閉上了那雙墨瞳。


    呼吸幾近交錯,炙熱噴薄在臉頰,花瓣兒一般的柔軟她已經烙印在腦海,回味又渴望,咫尺之距。


    就差那麽一點點兒。


    “篤篤”兩聲乍然響,木門後傳來服務員的聲音,“抱歉打擾,您好,我們這邊兒營業時間已經過了,要關門了。”


    心跳驟亂,夏初槿猛地偏開了腦袋。


    幾個呼吸的雜亂喘呼,臉頰的溫度能燙熟雞蛋。


    “知道了。”景傲揚聲回答,退開了身子,拉著夏初槿起身,嘴裏輕聲嘟囔,“下次再也不來這兒了。”很是鬱悶的語調。


    夏初槿沒忍住,笑出了聲兒,得到身邊女人無奈又委屈的眼神。


    她們並肩走在夜幕裏,草木花香都比不上剛剛景傲身上的體香,被景傲牽著,夏初槿邊走邊想,嗯,關於同居,她得再慎重一些。


    就今天一天的獨處,吻了多少次了。好像隻要一點點兒空當,她都忍不住。那要是真住在一塊兒還得了?


    -


    春天確然是百花齊放,萬物複蘇的時節。


    某次課間,下午的陽光燦爛,夏初槿走出辦公室曬曬太陽,隔著兩三個班,遠遠的就看見了小霸王拉著宋小芷往走廊檔頭去。


    銀白色的欄杆閃耀著光點,略刺眼,夏初槿眯了下眼,迎著光猶豫著往三班的方向走。


    沒等她走近,高個的女孩兒突然俯身抱住了身形單薄的宋小芷。


    “......”


    夏初槿腳步一頓,就看見宋小芷掙紮推開楊次語跑了開,風一般掠過她身邊。


    怎麽個情況,說好了不談戀愛,不早戀的呢?


    第一個反應不及,第二個憑借夏初槿的老胳膊老腿還是好歹眼疾手快拽住了。


    “強扭的瓜不甜。”


    亞麻色的馬尾在空中甩過,徹底消失在牆角。


    這麽一阻攔已經追不上了,楊次語喘著氣,好半天才回眸無奈看向夏初槿,“我沒想幹嘛。”


    實習老師臉上一副“你當我瞎”的表情,義正嚴辭道,“強抱人家——”


    “什麽玩意兒?!”楊次語空著的那隻手反抓住夏初槿的手腕,“你別亂說,強什麽強,一個語文老師不知道諧音嗎?”


    諧音?


    “咳。”夏初槿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尷尬不已,一時理虧語滯。


    她們處在二班的地界,正巧下節二班是體育課,學生們早就按耐不住衝去了操場,喧鬧聲飛揚在更遠的班級門口。


    楊次語無奈問她,“我看起來像是會強迫人家,不顧人家意願的嗎?”


    “像。”


    時間像是被人按下了靜止鍵,好一會兒小霸王磨著牙吐出三個字,“你才像。”


    “你還像強吻人家的。”小霸王賭氣。


    話音剛落,夏初槿身子一僵。


    滂沱的雨聲,暗巷裏青草的香味混雜著潮濕的泥土味。


    她不知想到了什麽,黑漆漆的眸子閃爍,喉嚨滾了滾,才望向小霸王沉著聲兒說,“不能這麽跟老師說話。”


    “......”


    楊次語並不知道自己無意間踩中了什麽,她蹙眉認真道,“你別管我跟她的事情,我有分寸,我剛剛隻是心疼,她......”


    一時戛然而止,夏初槿意識到可能自己真是想岔了。


    楊次語從來都不是莽撞的孩子。


    “需要幫忙嗎?”夏初槿猶疑著問。


    溫暖的午後陽光裏,少女稚嫩的臉龐泛著光,柔和又堅定,糅合著這個年紀特有的少年氣,與為了她想守護的人成長出的沉穩氣質。


    她咬唇糾結了一小下,複又歎氣,“我再看看吧。”


    夏初槿沒多問什麽,放任了小霸王離開。


    她站在二班的走廊護欄邊,看著小霸王的背影蹙了下眉,也轉身往辦公室走去。


    她直覺宋小芷遇上事兒了。


    辦公室內一片沉寂,夏初槿瞥了眼某張辦公桌。


    那裏入其他老師桌上一樣摞著厚厚的教學資料跟作業本,可就是有一樣的陰涼氣,大概是因為位置原因,那是唯一一張常年照不到陽光的桌子。


    夏初槿愣著神兒拉開自己的座位,腦海中浮現最近謝老師愈發沉悶的麵容,印象中那人氣色最近都晦暗了許多。


    不知為何心間浮上說不上來的不好預感。


    -


    新學期的第一次月考來臨,夏初槿的工作也跟著繁忙。


    景傲自然不必說,一向的工作忙,時間混亂。


    兩個剛剛陷入愛戀的小情侶被迫聚少離多,可每一次夏初槿跟晚自習,景傲都會盡量抽出時間去接她,尤其是雨天,沒一次落下的。


    夏初槿心疼人,不讓接,可景傲也心疼她,非說不放心。


    三月到了中旬,這周她們除了前天景傲接夏初槿的晚自習,就隻有每天早上出門有個早安吻,其他一直沒顧上見麵相處。


    下了好幾天的雨,終於放了個大晴天,放學的時候,夏初槿想了想,沒跟景傲提前打招呼,決定臨時突襲,去查女朋友的崗。


    她拎了一袋子芒果,又拎了一袋子草莓熟門熟路上了骨科的休息室。


    可今天不巧,休息室裏隻有一個醫生,是個來這兒跟班實習的小年輕,不過性子相當鬧騰,才來沒幾天也已經跟夏初槿混熟了。


    夏初槿叩了下門,跟人打招呼,“陳醫生。”


    陳醫生立馬就迎了過來,夏初槿知趣遞水果,這都成骨科的傳統了,但凡她一出現,那就是哄搶一片,分分鍾水果就瓜分個幹淨。


    但今天陳醫生接過水果袋子卻是沒怎麽上心地擱在了茶幾上,隨著夏初槿往景傲的辦公桌走,“小夏老師,今天可是不得了,我第一次見著真的醫鬧。”


    夏初槿抓過景傲在這留給她的專屬水杯正準備去接水,頓了下回身問,“出什麽事兒了?”


    “景醫生掛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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