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清晨,陽光正好,天空高遠,適宜晨練,於是按照平時上班的點景傲跑步完,敲響了夏初槿的房門。


    還在跟周公相會的夏初槿被敲門聲從被子裏拽出來,一臉懵圈地擰開門把手,清亮的瞳仁今天一片懵散,瞧著景傲,眼神下移看見那袋熟悉的早餐,撇了撇嘴,“怎麽今天也這麽早啊。”


    周末又不用上班,隻是相個親而已。


    她身上穿著睡覺時的米色棉質家居服,在深秋的季節,脫離了床鋪就顯得異常單薄,走廊的窗口不間斷地在往裏灌風,對運動完的景傲來說是爽快,對夏初槿來說就涼得很了,打哈欠的同時微微抖了下,景傲不著痕跡地挪動腳步,恰巧擋住了風口。


    “啊,我忘了。”景傲臉上笑容明朗,帶著出過汗的清爽淋漓,暖融融的,把紙袋往她手裏塞作勢要把人推回門裏,“小懶蟲。”


    夏初槿不接,身子歪了下,靠在自己門框邊,拿眼斜她,抱著雙臂,可能還是冷,“切,你不就是要把我鬧醒,故意的。”


    這人最近致力於拉她一起晨跑,失敗後就變成了周末突擊戰,不跑也行,不能總睡懶覺,睡久了對身體也不好。


    但景傲很有分寸,並不會大清早喊人,搞亂你原本的生物鍾,真的惹人厭煩。


    她就早那麽一會會兒,讓你能接受,又略有點鬱悶,夏初槿發現這人看自己鬱悶還挺開心,所以有時候還會故作鬱悶,第二天這人又會收斂點。


    一來一去,兩個人都在逗弄對方,自以為聰明還樂在其中,夏初槿覺得有點犯傻,但傻得挺開心。


    景傲被拆穿也不辯解,隻笑,“那你可以回去了,穿這樣不冷啊?”


    “冷。”夏初槿嘟囔,左手抬起揉了揉眼睛,“困。”


    景傲聞言又要推她進門,夏初槿軟著嗓子先一步開口了,“哎,你別動我,我吹吹風,醒醒困勁。”


    景傲沒動了,“當心凍感冒了。”


    “哼。”晨起的夏初槿比清醒時稍稍任性些,不熟還顧及禮儀,現在每天住這麽近,又是朋友,儼然把景傲當成半個親人,“還不是怪你。”


    景傲又笑,她喜歡夏初槿沒睡醒時候的樣子,沒那麽懂事沒那麽乖巧。


    然而沒笑兩秒,景傲的表情就疆了下,一個暖暖的有點重量的東西突然砸在了她的肩上,身前也軟乎一片。


    心跳驟然急跳了兩下。


    “我身上有汗。”景傲推她,沒用勁。


    夏初槿不挪窩,悶著聲笑,“不行,冷,你說會凍感冒的。”她耍賴,好半天才直起身子來,“好啦,醒過來了。”


    不出所料看見景傲一臉無奈。


    夏初槿有一點點故意。


    這樣的親密動作跟林旖靜是經常有的,學生時跟稍稍近點的朋友也會有,但景傲就很少,明明她們已經很親近,算好朋友了,可景傲這人就是這樣,越是近了吧,越發現她外熱內冷,不,應該說熱—冷—熱。


    初時,她掛著溫雅笑臉跟誰都能半熟,你覺得她好相處吧,就主動朝她靠近,結果呢?你發現不是的,她這個時候就開始對人有點冷了,一堵透明高牆往領地前一戳,用禮貌溫和的態度告訴你就這個距離了,再近那是她的私人領域,禁止侵入。


    大多數人沒耐心也知趣,於是就止步於此,維持著人類相處的最佳距離,相安無事,彬彬有禮。


    可夏初槿偏要往裏探,探著探著,撬開那層冷冷的薄牆,她發現這人最裏麵其實還是熱乎的,你主動對她好,你粘糊她,她並不會抗拒,會偷偷用自己的方式也對你返還回來。


    隻是她就不怎麽會主動跟你說親密話,不主動對你做親密動作,用夏初槿最近跟學生聊天時,孩子們常用的那個詞或許可以概括,“傲嬌。”


    夏初槿覺得景傲是有一點點傲嬌的,譬如夏初槿每次去醫院找她,她也沒有表現很開心,夏初槿擔心她煩自己就停個那麽一兩天,她也不會問你怎麽不去了,顯得她對你不怎麽在乎。


    但是呢,夏初槿去了,她又會按照夏初槿的喜好帶她去甜品店,明明甜品上來,她自己根本不會怎麽動,飯後的散步,夏初槿衣服薄,景傲還會把自己的衣服披給她,心很細,很體貼。


    這樣的例子太多了,明明隻是雨天接人,她會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教學樓前等你,車裏公式化的接送,跟守在你門外的這種是不一樣的,前者司機也可以,後者,得靠有心。


    這個人,其實真的很溫暖。


    夏初槿覺得自己挖到了一個寶藏,其他人隻當景傲君子之交淡如水,哪裏見識得到她如此細膩暖心的一麵。


    也因此,她總是這樣去試探,在景傲領地邊緣來回地撩,不對勁就退一點點,景傲不排斥,她就再進一步。


    像現在這個鬆鬆的擁抱,對夏初槿來說,景傲的默許,大概是她這個星期以來遇見最值得令她開心的事了。


    “我回去衝澡了,你起來吃飯吧,一會兒一起過去。”景傲見她退開,揚了下下巴說。


    “等等!”夏初槿喊住她。


    景傲正要轉身,給了她一個疑問的眼神。


    “你還是自己做三明治嗎?我也要衝個澡,待會兒去你家一起吃早飯行嗎?”夏初槿彎著眼睛笑,“當然,我是說我吃你帶給我的那份打包的。”


    這不閑的慌嗎?


    “......行。”


    景傲無語,但還是答應了,


    這才被放過,準許回家。


    合上門,在玄關換鞋的時候,景傲眸底仍舊漾著不明顯的淺笑,她搖頭低語,“大早上我圖什麽呢,非去敲她門。”


    景傲覺得她今天有點“作繭自縛”。


    -


    驅車趕往約會地點的路上,車廂裏仍舊流淌著舒適的音樂,夏初槿的專屬歌單。


    《戀人未滿》熟悉的音樂前奏響起的時候,夏初槿跟著哼了幾句,直到“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甜蜜心煩,愉悅混亂。”這句出來,她的心倏忽急跳了一下,然後夏初槿抬手切掉了那首歌。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下意識的舉動,好像有那麽一點莫名的慌。


    景傲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又扭回了頭。


    場麵奇異的尷尬,也或許是夏初槿的心理作用。


    “咳。”她清了下嗓子,打破寂靜,“景醫生,你喜歡什麽顏色啊?”


    她要送茶,得先買個保溫杯。


    “問這幹嘛?”


    “你就不能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嗎?”


    “不能,這個問題關乎我個人,所以我應該可以問清楚再決定答不答。”


    “......”


    夏初槿偏頭,果不其然看見某人唇角勾得愉快,看來逗她逗得很起勁。


    “景傲!”


    這一聲兒,帶了點威脅。


    沒辦法,乖乖女夏初槿其實不大會懟人。


    景傲這才把早上被人“非禮”還蹭餐桌的怨念扳回一城,輕笑出聲,不再逗她,“嗯,幽藍色,火紅色......”


    說了挺長一串,都是大膽鮮豔或者冰冷的顏色。


    夏初槿聽了腦袋冒黑線,這人喜歡的顏色都跟她衣品、顏值很匹配,性感。


    但是這種顏色覆蓋在保溫杯上麵,那跟養生還有半毛錢關係嗎?


    最主要的是,那還老幹部嗎?夏初槿就是要中和她身上性感的氣息的,這不更凸顯?


    不行。


    沉默了會兒,夏初槿突然問她,“你覺得原木色怎麽樣?”


    剛好一個紅燈,景傲偏頭意味莫測地瞧她。


    “或者奶白色?”夏初槿繼續提供選擇參考。


    “......”


    到綠燈了,景傲鬆開刹車,淡淡道,“都挺好的。”


    她覺得她可能猜到了什麽,應該是這姑娘想送她東西,原木色適合的話,那會是個什麽玩意兒?


    -


    她倆是最先到的,剛剛坐下,景凜便到了,於是景傲下去接人。


    酒店門口,景凜把車鑰匙給了門口的侍者,兩人肩臂不足一尺,相攜而進,一路低聲說話。


    不巧的是,這一幕被趕來的譚先生撞到了,他不認識景凜,卻認識景傲。


    “景醫生。”譚先生一身淺灰色西裝,文質彬彬上來打招呼。


    “......”


    真是好記性,才見過一麵啊。


    景傲適時露出淺笑,頷首,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可能不該出現。


    這種預感在飯桌上成真,在景凜跟夏初槿兩人表明關係,希望他退出的時候,譚先生表達了疑問,“可是,我剛在樓下聽見景先生喚景醫生為姐姐?”


    況且,這兩人還同姓,未免太巧?


    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閨蜜拉親朋好友幫忙給人扮演假情侶的戲碼。


    夏初槿正握著茶杯的手頓了下,下意識看向了景傲。


    她實在不擅長騙人,且假情侶的事被揭穿就太尷尬了,她們兩家還有世家關係。


    好在景凜確然沉穩,這話他來說力度更大,“我是隨初槿喊的。”言罷,轉頭衝夏初槿笑了下,夏初槿默契地回了個笑。


    心有靈犀,琴瑟和鳴。


    可能怕譚先生不信,夏初槿又看了眼景傲,乖乖巧巧喊了聲,“景姐姐。”


    “......”


    景傲心髒不大好了。


    這邊的譚先生其實仍舊不大相信,主要他覺得這對情侶怎麽看怎麽不匹配,但沒辦法,自己說的話總得做到,人姑娘就算是假男朋友,做到這一步,不願意相交的意願就很明顯了。


    再加上景凜氣勢過於強大,一派久經商場的陣仗,很給人壓迫感,譚先生內心自愧不如。


    後續的過程就比較順利了,雙方禮貌又尷尬用完餐,兩人和平結束尚未開始的戀愛。譚先生先行一步離去後,桌上便剩了夏初槿跟景家姐弟,也準備離開。


    “夏小姐,加個微信?”景凜突然主動開口。


    夏初槿聞言,覺得沒什麽,便把手機亮了出來,景傲卻阻止了。


    她知道,景凜誤會了她跟夏初槿的關係,但此時來不及解釋,好在景凜很聽她話,即使她沒說理由,景凜也平和地放棄了這個打算。


    沒想到,就因為這麽件事,回去的路上,車裏異常安靜。


    起初,景傲是不知道原因的,隻當夏初槿的低氣壓是因為剛剛那場假情侶的演戲。


    直到車開出去過了十分鍾,夏初槿沒頭沒尾地問了句話,“你是怕你弟弟跟我真在一起了?”


    “什麽?”景傲沒聽明白。


    “剛剛,你不讓我們加微信。”


    “......”


    景傲真沒想到這姑娘這麽敏感。


    “是因為我年齡比他大嗎?”


    “不是。”


    “哦。”夏初槿問完便又不說話了,但低氣壓持續環繞著。


    車裏安靜了一陣,景傲心裏也不大舒服了,拐過一個路口,她突然說,“你想要他微信的話,我待會推給你。”語調很冰。


    “不用。”夏初槿悶悶回她。


    那這是何意?


    景傲蹙了下眉,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此刻的煩躁,隻因為身邊這女孩可能對她弟......一見鍾情了?


    “我沒有對他產生想要交往的想法,以後應該也不會有。”可能到底是習慣了兩人的關係中處於主動的那方,夏初槿自己悶了半天,又別扭開口問出真正的問題,“你是不是不大喜歡我這樣的女生,覺得配不上你弟弟?”


    重點在你,不在弟弟。


    我在意的是你的看法,你弟弟,是因為加了你的前綴,你的身份,你的家人。


    這一次,景傲竟然聽明白了。


    一個恍然失笑的無奈笑容還未成形,唇角又漸漸僵硬地耷拉了下去,逐漸抿成一條直線。


    她知道夏初槿一天天在走進她的心裏,她抵抗不了,對待女孩的每一次親密在意她都捉襟見肘,難以招架。


    但這些,都建立在對方把她當作朋友的基礎上,她自己在努力也往那個方向靠的。


    可這次,她隱隱有些恍惚了,夏初槿對她的在意真的隻在朋友的界限以內嗎?


    世界上最美妙又最尷尬的錯覺,莫過於以為她對你可能有喜歡,哪怕隻是一點點。


    “滴——”一聲突兀的汽車長鳴,拉回了景傲的思緒。


    她回神後笑著對夏初槿解釋安撫了幾句,女孩乖乖平緩了。


    其實,隻要她願意,對於小夏老師這種初出社會的女生,很容易便能糊弄過去。


    解決完問題的景傲跟自己說,不要自作多情。


    不就是小女生的友誼,敏感莫名的那點小在意嗎?


    青春期的時候她見的多了,很多女生之間互吃醋,吃朋友、吃男友,吃各種各樣的醋,還有各種匪夷所思,反正作為天然彎無法理解的親密行為,其實都隻是一種女生之間的曖昧,或許過界,但並沒有實際變質,換一個人,過段時間,也可能繼續一段這樣的友誼。


    那個時候,她沒有被直女所困擾,這次,同樣也不會。


    景傲深呼吸了一口氣,有點心虛......


    車子行駛進小區的時候,夏初槿的心情也終於調節過來了。


    這姑娘鬱悶來得快,去得也快,隻要你解釋合理,她便相信,更因為,解釋的那個人是景傲。


    下了車,夏初槿如往常迅速地就靠了過來,挽住了景傲的胳膊,她彎著眼睛,軟著聲音同景傲下邀請,“景醫生,下周周末你有空嗎?”


    這樣的夏初槿,是景傲很喜歡的模樣。


    “有吧,怎麽了?”


    “我爸媽想邀請你去我們家吃飯。”


    “???”


    這又是什麽奇怪套路,剛做完心理建設覺得萬無一失的景傲覺得,這不大合適吧。


    一周後,不大合適的景傲跟夏家父母連同夏初槿,坐在了同一張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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