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秋日暖陽正好,斜斜掛在天邊,是個溫暖舒適的黃昏。


    辦公室裏,夏初槿磨磨蹭蹭收拾自己的東西,身邊的同事一個接一個跟她打招呼回家,她看著手機屏幕,裏麵微信裏還躺著景傲半小時前回複的消息。


    【晚上不忙,可以過來。】


    近日,她的煩心事尤其得多,真的想找人傾訴一下,而且夏初槿也不大喜歡一個人吃飯。


    就是一點,她覺得自己最近叨擾景傲太頻繁了,黏人得緊,三天兩頭往人醫院跑,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就像今天,她下午給景傲發了一句【今天忙嗎?】


    景傲便瞬間領悟她的意圖,直接讓她過去。


    她在景醫生心裏該是怎樣一個不獨立、依賴人、連飯都非得黏糊著人一起吃的女生呢?


    在其他年長老師心裏也是,就因為她長得乖,夏初槿看得出他們眼睛裏對於小輩的慈藹,可她真的很努力很盡責了啊。


    長相這種東西,怎麽就這麽能拖後腿呢?


    夏初槿收拾完最後一點東西,抬步往外走,自己都不喜歡自己最近越來越猶豫的作風,但這個作風還好隻針對景傲一個人,沒有影響她其他工作生活,她勉強還能忍。


    半小時後,嫌棄自己“吃飯都得黏人”的小夏老師出現在了時外醫院的外科部,她熟門熟路地摸去了骨科的休息室。


    剛進門,撲麵而來的咖啡香氣,夏初槿還沒怎麽反應過來,她帶來的水果已經被把她當熟人的景傲同事分了個幹淨,順帶著,其中一個三十出頭的斯文小哥還招呼她,“小夏老師,來得正好,試試我新買的咖啡豆,對了你要加奶嗎?我這還有店家送的奶球,這次買的真劃算!”


    夏初槿捧著小隻的咖啡杯,吹氣,非常給麵子地嚐了點,然後不出意外的......很不喜歡。


    她偏愛甜食,對這種苦澀的液體,即使加了奶也並不能提升分毫她的好感。


    “行了,你這視死如歸的反應,別糟蹋東西。”景傲點了點她的辦公桌麵,示意倚在她桌邊的夏初槿把咖啡放下,擱著她來處理。


    夏初槿吐了吐舌頭,乖乖聽話把咖啡遞到景傲手邊。


    她剛放下,手指還未來得及脫離杯把手,便僵了下,杯沿上一圈清晰的唇印。她今天的口紅是豆沙粉,雖然顏色淡,可唇瓣上的紋路倒是條理分明地展現了出來。


    那麽短短的半秒工夫,她的視線跟景傲突然又撞上了,人見她遲遲不讓手,瞥了杯子一眼,又瞥了她一眼。


    繼而,景傲放下手機,米灰的襯衣袖口掠過桌麵,輕巧奪下了她手中的小瓷杯,當著她的麵自然轉了個邊,將口紅印留在相反方向,平靜地喝了口咖啡。


    似乎品了一下,過了幾秒才開口,“是有點苦。”


    夏初槿眼睛收回來,展開笑顏附和,“是吧、是吧,可以加點糖。”


    對麵的男醫生連連搖頭,“我不愛喝加糖的,你們女生也是,別那麽嗜甜,對皮膚不好,還容易長胖。”


    氣氛陷入和諧的閑聊中,直到一位約莫四十歲左右的醫生推門而入,邊走邊道,“餓死我了餓死我了,不行,今晚我不吃食堂了,我現在就想吃大骨頭燉湯。”


    夏初槿眼睛掃了一眼,彎了彎,俯下點身子,跟景傲說,“要不今晚我們也吃大骨頭湯吧,老是吃蒸菜,有點膩了。”


    景傲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有些意味深長,“可以。”


    “誒,何醫生,你知道附近哪家店大骨頭湯好吃又幹淨的嗎?”夏初槿得了應允,便揚聲問那個嚷嚷要吃骨頭湯的醫生。


    何醫生正站在自己座位換私服,一邊扯著外套袖子,一邊看了她一眼,笑了。


    夏初槿莫名覺得這笑容有些說不出的詭異,與此同時景傲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你還是別問他的好。”


    夏初槿正想問為什麽,何醫生已經開口了,“當然我們科的啊,純天然無添加,骨頭清香四溢,不帶任何人工調料,饞哭隔壁小朋友。”


    “?”夏初槿懵了一瞬,沒大聽明白,並且有種不好的預感。


    何醫生看著她眨眨眼繼續道,“剛做了個骨腫瘤的手術,腫瘤得滅活。”


    或許是年輕小姑娘逗起來實在太好玩,尤其是這種天真眼神的,何醫生壓低了笑聲,轉為嚴肅的語調,有意營造氛圍,“我們就架了個電磁爐,把那塊兒骨頭放進滅菌鍋的生理鹽水中,煮它,看著它的水一點一點沸騰起來,咕嚕咕嚕滾著,冒泡泡,飄散著骨頭的氣味。”


    “......”


    辦公室裏其他同事都很配合,安靜地坐著不說話,就彎著個嘴角看這位唯一不是醫科專業小姑娘的反應。


    夏初槿聽著那話,麵上生動的表情一點點兒斂去,五官連同下頜角都僵硬了線條,大約腦海裏已經有了畫麵。


    “咳。”身邊的人輕咳了一聲,“老何,你不厚道了啊。”


    何醫生憋笑也跟著悶咳了一聲,“咳,講真的,挺香,你平時做這個手術時不這麽覺得嗎?”


    “......”


    好吧,這是任何骨科醫生大概都無法否認的事。


    景傲護友失敗,她尷尬地抬手拎起那隻夏初槿喝剩下的小杯子,匆忙湊近唇邊隨意抿了口,以此掩飾窘迫。


    “哈哈哈!”幾個老油條同事終於憋不住,爆笑出聲。


    顯然,這種醫科類的小場景大概會經常被用來逗趣外人,夏初槿絕對不是被他們辦公室調侃的第一人。


    但這次被逗到的不隻她一個,買一贈一,還附帶了一個平日優雅極難被捉弄出現平靜自信表情以外的景醫生。


    賺大了,他們自然開心。


    夏初槿不是心理承受力低的人,很快便也脫離了那重想象,無奈笑著默認今日被“捉弄”的事實。


    但同時,依然有著難以言喻的哀傷,醫生們習慣了,隻有這樣才能救人,可她到底從沒了解過,那個場景被這樣打趣說出來甚至有點好笑,但實際場景,病人醫生應該都不會好受吧。


    她心裏淡淡的悲傷,不自覺便看向了景傲。


    那人在喝咖啡。


    喝咖啡?!


    要不要這麽好胃口,剛聽過那樣的場景,還能吞咽下東西。


    好吧,夏初槿理解,她們醫生自然已經習慣了,這跟某些更誇張的大手術比起來應該算小巫見大巫。


    接著下一瞬,夏初槿的黑漆漆的眸子裏原本反光著燈光,那個亮點就突兀地消失,似被吞沒,她看見......


    女人白皙的臉龐上,五官秀挺,此時因為被打趣稍稍斂了些表情,冷白的白熾燈下,生生的疏離感,細邊框眼鏡架在鼻梁,鏡片光線折射,隱隱看見那雙桃花眼因半垂著迷朦而曖昧。


    她拎著杯子的手指由於過分細長,拎出了和常人很不一樣的散漫感,悠悠地將咖啡杯沿貼在那薄唇上。


    唇分。


    紅棕色調的口紅印跟原先那份豆沙粉的交織重疊在了一起,模糊氤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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