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將門推開,自己走進來後再關上。


    他抱著雪貂走到窗前,溫如嵐正坐在窗台上,側頭看著遠處的大海。


    夜色之下,海浪在潮汐作用下不斷翻湧,波浪濤濤,一次次衝刷著沿岸的礁石,起伏的海浪線一如他此刻起伏的心緒。


    “怎麽了?”


    溫如嵐聽到身側傳來的詢問聲,他沒有扭頭,目光仍然望著遠方的海潮,但他也並沒有在看海潮,事實上,他的目光並沒有落點,他隻是在對著海浪走神。


    他沒有回答孟醒的問題,孟醒也不催促,抱著雪貂在旁邊等。


    不過等也不是老實的等,他一邊等一邊捏著雪貂的爪子,帶著雪貂做些拍掌擊掌的無聊動作。


    做動作的雖然是雪貂,但作為與雪貂心意相通的溫如嵐自然是能感覺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勝其擾,半晌之後,溫如嵐終於開口說話了。


    “還有兩個小時。”


    孟醒愣了一下,什麽還有兩個小時?他隨即反應過來,溫如嵐說的是時間。


    還有兩個小時,今天就結束了,指針跨過23點的最後一個分鍾,最後一個秒鍾,全部的數字歸零,那就是新的一天了。


    這本該是很正常也很普通的事,日升月落,時間一直都在往前走,人在從一個牙牙學語的幼童成長到一個獨當一麵的成人中間,度過了無數個這樣的一天。


    但明天卻又是不太普通的一天,對溫如嵐而言,那或許是他的最後一天。


    8月10日,溫如嵐死於偷襲。


    這句箴言一樣的話早在一切開始之前就寫在了劇本的最末尾,像是無可改變的結局。


    溫如嵐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他也很少在孟醒麵前表現過自己對這個日期的在意。但在這個注定的死期即將到來之時,他還是無法待之如常。


    孟醒在遲鈍了那麽久之後,終於從溫如嵐這短短六個字中窺探到了一絲溫如嵐內心隱藏的不安。他沉默片刻,再一次的保證道:“有我在呢。”


    他會幫助溫如嵐贏得明天的對決,也會讓溫如嵐活過這一天。


    孟醒說的很認真,也很堅定,這是他的承諾,他會拚盡全力去達成。


    但很多事情,並不是拚盡全力就能做到的。


    溫如嵐知道這一點,不過他還是對著孟醒笑了笑。隻是即便是孟醒,也看得出他的笑容隻浮於表麵,他內心惶惶不安的隱憂並未因為孟醒的承諾而減少。


    孟醒不知道該怎麽讓溫如嵐安心,他想了半天,也隻是又補充了一句:“不用擔心,明天我一步都不會離開你的。”


    “你說真的?”溫如嵐眉宇間的憂慮因為孟醒這句話褪去了,他挑了下眉。


    “真的。”孟醒點點頭,貼身保護才是最保險的。


    “兩個小時後,就是明天了。”溫如嵐提醒道:“一步都不離開我,你今夜是要跟我睡嗎?”


    孟醒噎住了。


    他怎麽就忘了這一茬!


    孟醒想改口,但諾言出口不過五分鍾,就改口否認,未免顯得他的話都是兒戲,他之前的承諾也都不再具有任何可信度。


    而且...依照孟醒之前的經曆,溫如嵐死於偷襲,這個偷襲的範圍可能很廣很廣,未必就是指程鵬在對決上耍的手段,隻要是在8月10日這個日期內,致命的危險隨時可能到來。


    所以孟醒思慮再三,答了一句:“等我一下。”


    說著,他就將雪貂從手中放下,轉身跑出了溫如嵐的房間。沒過多久,孟醒又回來了。


    他進門時被卡住了,因為他抱著一整套被褥,枕頭也搭在被褥上麵,除了床和床單,睡覺的用具,他通通自備了。


    溫如嵐看著那團被卡在門口用力往裏擠的棉被,和抱著棉被的男人,嘴角不由抽了抽。


    雪貂也用爪子扶住了額,低著頭不去看孟醒。


    而在溫如嵐終於看不下去,準備上前去幫忙的時候,孟醒卻已經成功克服障礙,將這摞被子抱了進來。


    他將自己的枕頭和被子放在溫如嵐的床上,又細心的丈量好界限,務求自己的被褥和溫如嵐的被褥各占一半,全部擺好之後,他對著溫如嵐發出邀請:“睡覺吧。”


    溫如嵐:“......嗯。”


    已經快11點了,是該睡覺了。


    關了燈後,孟醒和溫如嵐一左一右的躺上了床,至於雪貂...它躺到了正中間,兩床被褥的分界線上。


    但是這個正中的位置,它待了沒多久,就開始向孟醒那邊滾,它翻了一圈,不偏不倚的翻進了孟醒的被子裏。


    還沒感受到孟醒被窩的溫暖,雪貂就被孟醒用手指推了出來,孟醒將雪貂推到了溫如嵐那邊,並且不知從哪兒拿出了一條毛巾。


    孟醒替雪貂把毛巾蓋好,毛巾角落還細細的卷好,幾乎把雪貂卷成了一個毛巾卷,動彈不得。最後,孟醒還點了下雪貂的腦袋,對著雪貂,也對著雪貂的主人:“自己睡自己的。”


    溫如嵐:“......”


    不管溫如嵐心情如何,反正孟醒是真的準備睡了,畢竟明天是很重要的一天,他的神經必須時刻保持緊繃,以此應對可能到來的危險,養精蓄銳很有必要。


    但是溫如嵐睡不著,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自己的死期之後,又怎麽能在死期臨近時安然入睡呢?


    畢竟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對於他都可能是最後的一分一秒了。把生命最後的時間用在睡覺上,無疑是很浪費的。


    “如果你快死了,你會做什麽?”


    孟醒閉上眼沒多久,就聽到了身側傳來的詢問聲。他正在醞釀困意,不想將自己已經醞釀出一點的困意打破,所以他沒有睜眼,隻閉著眼答道:“當然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完成自己的心願,這樣即便死了,也沒有遺憾。”


    “我也是這麽想的。”溫如嵐輕輕答道。


    而這句回答之後沒多久,孟醒就聽到了悉悉索索的響動,像是在翻動被褥。


    孟醒還沒琢磨明白溫如嵐在做什麽,就陡然感覺到一道壓在自己被褥上的重量。


    不是雪貂。孟醒第一時間得出了這個結論。這幾天裏雪貂賴在孟醒身上的時間比待在主人身邊還多,孟醒早就習慣了雪貂的重量,所以立刻分辨了出來。


    那麽這間房內,除了他自己和雪貂,就剩一個嫌疑人了。


    孟醒睜開了眼,就看到支著上半身,撐在他的被褥上,低頭看著自己的溫如嵐。


    他頭低的很低,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吻上來一樣。


    在這個夢境的九天裏,這大概是溫如嵐離他最近的一次。這個過近的距離立刻觸動了孟醒的神經,他蓋在被子下的肌肉暗自繃緊,警惕道:“你想幹嘛?”


    “達成心願。”溫如嵐回道。


    達成什麽心願?溫如嵐暗啞的嗓音已經說明一切了。


    孟醒內心警鈴大作,隨時準備將溫如嵐推開。但他卻一直沒有動作,因為溫如嵐說是這麽說,但除了將身體撐著孟醒上方,他什麽都沒有做。


    他一動不動的看著孟醒,像是想征得孟醒的同意。


    孟醒怎麽可能會同意,他直接道:“這個心願你還是先放一放吧。”


    聽到拒絕,溫如嵐沒有離開,依然直直的看著孟醒,似乎仍期盼孟醒改口。對此,孟醒也不躲不閃的會看著溫如嵐,用眼神表達自己的堅決。


    兩人僵持良久,終於,溫如嵐先行退了一步。


    他收回自己過界的手臂,坐正身體,倚靠在床背上,不再看著孟醒。


    就在孟醒以為他已經放棄的時候,突然又聽到了一句:“我可以在下麵。”


    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溫如嵐醞釀許久,終於說出了這個最大的讓步。


    下麵?孟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溫如嵐在說什麽。他的睡意是被溫如嵐徹底搞沒了,於是他也坐了起來,無奈道:“這不是上麵下麵的問題。”


    “那是什麽問題?”溫如嵐追問。


    “問題是...我是個直男。”孟醒認真的說著理由。


    溫如嵐卻笑了,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


    孟醒:“......我真的是直男啊。”


    思維邏輯上是個直男,溫如嵐是承認的,但是身理上...溫如嵐扔出了一個驚雷:“你對我有反應。”


    孟醒:“?!”


    “我什麽時候對你有過反應?!”孟醒滿臉震驚,他怎麽不記得自己彎掉了?


    “那回醉酒的時候。”溫如嵐幫著孟醒找回記憶。


    說到具體的時間點,孟醒有點想起來了,他當時好像是有點反應...不過...


    “這怎麽能作數呢?我當時喝醉了,而且你那麽撩撥我,是個正常的男人都會有反應的好嗎?”


    “是嗎?”溫如嵐意味深長。


    “是、是啊。”孟醒莫名的有些氣短。


    “那你現在沒醉酒,你到底是不是直男,試試不就知道了?”溫如嵐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伸向自己的衣服,眼看著他就要將上衣脫掉了。


    孟醒終於從呆滯中回過神來,他立刻伸手握住了溫如嵐的手腕,阻止對方繼續動作。


    溫如嵐卻也並不肯就此罷手,他跟孟醒角著力,同時還繼續加碼:“睡我,你又不會吃虧。”


    孟醒:“......”


    他都快被溫如嵐這個邏輯繞進去了,但他在一團亂序中找到了出路。孟醒歎了口氣,用空著的另一隻手去將溫如嵐的衣服拉好:“不吃虧我就要睡你嗎?那我睡別人也不吃虧,我為什麽不去睡別人呢?以前上學的時候也有很多小女生追我的,各個都長得很漂亮。”


    “你跟她們睡過?”溫如嵐的重點突然歪了,語氣也突然淩厲起來。


    “...沒有,我就是舉個例子。”孟醒對溫如嵐抓重點的能力很無語。


    “我就是想說,因為覺得不吃虧就去睡別人,那不就是衣冠禽獸嗎?人之所以為人,就是有控製欲望,擔負責任的能力。”孟醒一語雙關,他在說自己,也在說溫如嵐。


    溫如嵐聽懂了,控製欲望...溫如嵐一直都是控製著的,他想要慢慢來,一步步的攻陷孟醒的心房,但他又很害怕,害怕自己沒有那麽多時間。


    距離0點還有不到一個小時,而在這最後的幾十分鍾過後,他可能就會莫名其妙的死去。


    所以一直壓抑的欲望於今夜爆發,最起碼,在臨死之前,他想要真正跟孟醒在一起。


    但是孟醒拒絕了他。


    溫如嵐的手不再用力,他低著頭,不讓孟醒看清自己此刻的神情。


    孟醒也鬆開自己的手,他沉默片刻,其實溫如嵐今夜為什麽突然這樣,他也能猜得到原因,歸根究底,溫如嵐今夜一切的異常,都僅僅是因為對8月10號這個日期的不安。


    言語是蒼白的,孟醒的承諾終究沒能給對方帶來真正的安心,他也不準備再說什麽,他隻準備做。


    孟醒重新躺了下去,他給自己掖好被子,一邊閉著眼睛推演自己明日的計劃,一邊又說了一遍:“睡覺吧。”


    溫如嵐待著沒動,但片刻之後,他也慢慢躺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成心不讓孟醒安穩睡著,在安靜許久之後,孟醒的困意又有些上頭的時候,他突然又冒出一句:“你忘了對我說晚安。”


    孟醒用意誌力與困倦的大腦做抗爭,他費力的分析了一下溫如嵐這句話,有些不解。


    溫如嵐似乎對於“晚安”這個詞有什麽特殊的執念,因為溫如嵐以前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為什麽你總要我對你說晚安?”孟醒下意識的問了出來。


    將睡未睡的神智有些不清醒,他不小心用了“總”這個字眼。


    溫如嵐察覺到了,但就像之前一樣,他沒有刨根究底。


    他隻是輕輕回道:“因為除你之外,沒有人會對我說晚安。”


    溫如嵐說出答案之後,孟醒沒有回應,他的呼吸越來越平緩,像是睡著了。


    溫如嵐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那兩個字,有些失望,但他又不忍再去打擾對方的睡眠,便也給自己蓋好了被子,背對著孟醒,閉上眼睛準備睡覺了。


    漆黑的臥室之中,除了兩股輕緩的呼吸再無其他聲音,但突然,黑夜中響起了一道男人的嗓音。


    “溫如嵐。”


    溫如嵐立刻轉過頭,就看到孟醒像之前一樣仰麵躺著,他的呼吸也一如睡夢中那樣平緩,唯獨嗓音很清醒。


    他像是睡著了,又像是沒睡著。


    莫名的,溫如嵐突然覺得這道嗓音有些熟悉,不是溫如嵐對眼前的這個孟醒的熟悉,是對他記憶深處,某個早已忘卻的角落裏的,那個記不清麵目,記不清姓名的男人的熟悉。


    “晚安。”


    孟醒的聲音和記憶中的男人的重疊在了一起,溫如嵐惶惶不安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來。


    不需要什麽長篇大論的保證或是承諾,僅僅是這短短兩個字,他就再無畏懼。


    溫如嵐安穩的睡著了,一夜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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