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就守在溫如嵐身邊,看著對方處理公文,又或是對屬下吩咐今晚的部署,慢慢的,時間到了午夜。


    亥時三刻,孟凡按著自己計劃好的時間準時從城郊的虎賁營裏出發,身後是一隊披堅執銳的將士。


    虎賁營裏的將領幾乎都跟孫參將有交情,是以對前幾日孫參將就這麽被滅門了的事很是憤慨。


    他們並不知道這起滅門事件的由來,亦或是隱藏其下的暗殺計劃和皇權爭奪。他們對這件事的認知基本都來源於管延,在管延的說辭裏,溫如嵐就是個狼子野心的小人,孫參將滅門一案,是溫如嵐想徹底拔除朝堂上的對手,也是想插手虎賁軍中的軍務。


    不光殺了孫參將,還想插手他們虎賁軍的事?這還了得?!一眾武將聽了氣的都把桌子掀了,就是這個時候,孟凡閃亮登場了。


    他一副謙遜有禮的樣子,先是安撫了一下眾人的心情,隨後再表達了一下對溫如嵐的憤慨,把溫如嵐貼上了禍國殃民的反派的標簽,對溫如嵐平日治水平亂的政績隻字不提,直把對方貶的一無是處,而他自己,則是英明神武的新主。


    他裝的很是像那麽回事,武將們都被忽悠信了,是以當孟凡提議要進行宮變肅清君側時,虎賁軍中的將士幾乎沒有多少猶豫,就同意了。


    也不全是為了孫參將報仇,還為了掙一個功名。他們到底不是傻子,知道這宮變一成功,君側是肅清了,皇位也八成得換人坐了。


    跟隨孟凡舉兵,這可是從龍之功,誰不想掙一個名位?


    所以今夜虎賁軍全營出動,舉著清君側的正義大旗,向城內進軍。


    朱雀門的守軍也早已被買通,遠遠見著大軍行進的影子,便主動打開了城門。雖然孟凡特意強調要隱蔽行事,但這數千人馬的腳步是藏不住的,住在城門附近的百姓聽到街道上的響動,都趕緊閉緊了房門,他們知道這京中,今夜是要變天了。


    但還有些屋舍中,住的卻不是百姓。


    身穿禁軍鐵甲的將士們躲在擁擠的屋內,新任禁軍統領站在門後,從門板的縫隙裏往外窺視,他五指張開,向身後的士兵們坐了一個等待行動的手勢。等在街道上疾行的虎賁軍已經走過這條街道的一大半時,他猛地將五指握拳,這是進攻的信號!


    禁軍將士們聽令而行,近百名將士從這小屋中衝出,在虎賁軍將士一副見鬼的神情中,不由分說的衝將上去,硬生生將虎賁軍行軍的隊列從側翼截斷成兩截。


    行走在前部的孟凡和虎賁軍的軍官們意識到身後的變故,紛紛調轉馬頭,就看到這阻斷他們行軍隊列的不同於虎賁軍軍服的將士。


    孟凡心裏咯噔了一下,心想難道他的計劃泄露了?但是不應該啊,他明明給他那傻子哥哥的都是假計劃,真計劃隻有管太師和他的心腹知道,他們不會背叛自己才對。


    又或者,他的計劃其實沒有泄露,而是溫如嵐本人行事比較謹慎,除了在玄武門設伏,在其他城門處也放了士兵偵查。


    孟凡覺得應該就是這麽回事,因為這群人雖然成功的打了己方一個措手不及,但這不到一百的人數,實在不像是來伏擊的。


    他正要下令,將這夥禁軍包圍起來,一個都不要放出去給溫如嵐報信,卻突然發現,自己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孟凡再次回頭,就看到漆黑街道上那些在星月反射下鋥亮的刀光。


    他還未來得及包圍那夥禁軍,就猛然發現,自己已經被包圍了。這夥禁軍的數量跟己方不相上下,卻分散著躲藏在屋舍中,先由一小撥人截斷他們的進軍隊列,讓尾部部隊跟前部部隊失去聯係,成為無頭蒼蠅,失去絕大部分戰鬥力。大部隊再同時拉開包圍圈,結成無路可逃的天羅地網。


    中計了!孟凡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同樣意識到自己今夜起兵的計劃溫如嵐一定知道了,那麽,對方八成也並沒有喝下那杯毒茶。


    情勢對於己方已是大大的不利,但是事已至此...孟凡勒著韁繩,在四周都看了一圈,周圍全都是人影,禁軍的人影,他徹底沒了退路。


    他舉兵造反,人贓並獲,溫如嵐絕不會放過這個處死自己的機會,他唯一的生路就是殺出去,衝進皇宮,將他那傻子哥哥和溫如嵐一並解決掉!


    想到此,孟凡強撐著鎮靜,對著身邊的將領和士兵喊話道:“成敗在此一舉,隨本王一起殺出去!鏟除奸佞!肅清君側!”


    虎賁軍被這突然的變故弄的慌亂的軍心被這句話振奮了一下,虎賁軍將領們咬咬牙,也抽刀出鞘,準備拚死一搏。


    兩撥人馬開始互相衝鋒,他們戰成一團,至於孟凡...他在喊完那句話後,並沒有隨其他虎賁軍將士一起衝出去,而是縮在後方,並且讓自己的近衛們牢牢守在自己身側。


    他那麽尊貴的身體,怎麽能像這些普通士兵一樣去拚殺呢?


    孟凡一直看不起孟醒,覺得孟醒太蠢,文不成武不就,而他自己...其實也並沒有文成武就,論文,他比不過溫如嵐,論武,他比不過在場的任何一名將士。


    隻是一直有孟醒這麽個傻子做對比,把他的自信對比的無限膨脹,覺得自己不可一世,皇位舍他其誰。


    但實質上,他也就是個樣子貨,平常裝模作樣可以,到了現在真正要拚殺的時候,他反倒縮到了最後頭。


    一開始勇猛衝鋒的虎賁軍將士戰著戰著便發現了不對,這位齊王殿下非但不在前方帶隊應戰,反而隱隱有找機會跑路的意圖?


    一軍主帥尚且如此,這本就已經陷入不利境地的虎賁軍,軍心一下散了,他們再無衝鋒的勇氣。而與之相對的禁軍,則勢頭大盛,丞相大人料事如神,將孟凡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本質看的一清二楚,就連孟凡此刻會借著大軍的掩護逃跑的可能都想到了。


    孟凡剛在近衛的保護下想要趁亂逃離戰場,就被一股專門盯著他的禁軍抓了個正著。孟凡被擒後,虎賁軍也慢慢放棄了抵抗,丟下了兵刃投降。


    禁軍統領抓了孟凡後並沒有就地格殺,到底是位王爺,還要等陛下和丞相大人做進一步指示。


    待戰局基本穩定之後,禁軍統領又一聲令下,讓軍中將士沿著朱雀街前進,去太師府中捉拿另一名叛黨,管延管太師。


    還有與管延勾結的其他朝臣,也同樣不能放過,孟凡和管延打著今晚一口氣清理幹淨溫如嵐和其黨羽的打算,卻不想被清理幹淨的反倒是自己這邊的人。


    深夜的京城中,軍士行軍的腳步聲,和被抄家捉拿之人的哭喊聲響個不停,舉著火把在街道中跑動的軍士將京中照的亮如白晝。


    大勝的戰報也一封一封的遞到溫如嵐的桌案上,在聽到齊王被擒,虎賁軍棄械投降時,溫如嵐對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孟醒展唇笑了:“陛下,這下你該放心了。”


    雖然他早已保證過他會處理好一切,但孟醒卻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甚至還有點坐立難安的心緒不寧,無論溫如嵐怎麽安撫,都無法將孟醒眉宇間的憂慮抹去。


    此刻孟凡和管延大勢已去,也就剩一些殘部還在負隅頑抗,成不了氣候,天亮前肯定能將這夥人收拾幹淨,溫如嵐覺得孟醒總該放下心了。


    然而孟醒依然沒有放心,他甚至還提了個莫名其妙的要求:“丞相,你往裏邊坐坐吧。”


    他說的裏邊是一個離門窗很遠的桌角,兩邊都是牆壁,箭矢無論如何不可能穿透牆壁射中溫如嵐。


    溫如嵐不明白孟醒為什麽要這麽要求,但他還是順著對方的意思往裏邊挪了挪。


    孟醒也跟著挪了過來,他緊緊挨在溫如嵐身側,渾身肌肉緊繃,神經同樣緊繃,看著四周的視線像是守衛巢穴的獨狼,銳利又緊張。


    殿內隻有他和溫如嵐兩個人,因為孟醒不信任其他人,那些看起來正常的宮人萬一是孟凡和管延他們安插的刺客呢?


    所以孟醒將其餘人等都趕出了門外,進來匯報情況的屬下他也要求跟溫如嵐保持一定的距離。


    就這還不夠,他還做好了如果情況稍有不對,就抱著溫如嵐躲起來的準備。


    他嚴防死守,一定要將任何可能殺死溫如嵐的可能性阻擋在外。


    他此刻的嚴肅和緊繃是溫如嵐未曾見過的模樣,溫如嵐在莫名之餘,還覺得他的陛下這幅樣子其實也挺有魅力。少了一分青澀,多了一分成熟男人的性感。


    溫如嵐的心思不免又歪了起來,他已經忍了兩天沒有撩撥對方,此刻隱隱又有些忍不住了。


    他想要將手覆在孟醒攥緊的五指上,卻在剛有動作時,過長的袖袍不經意帶落了放於桌邊的一枚印章。


    印章落地發出“咕咚”一聲,並不是多麽大的響動,但就是這點點異響,瞬間觸動了孟醒高度緊繃的神經。


    他想也不想的撲向溫如嵐,將對方牢牢的抱在懷裏,抵在牆角,用兩側的牆壁和自己的背脊為對方形成密不透風的防護。溫如嵐被這一抱先是弄得怔住了,但反應過來後,就順勢將自己的下巴擱上了孟醒的頸窩,雙手也抱住了孟醒的後背,享受著與對方這難得的親近。


    而孟醒,終於也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剛剛那聲響是印章落地,而不是他擔心的什麽突然襲擊。


    他幹咳一聲,想要鬆開溫如嵐,卻發現溫如嵐抱著自己背脊的手並不放人,他想鬆也鬆不開了。


    他不得不開口:“丞相,可以鬆開了。”


    溫如嵐依然不鬆,隻道:“臣不敢對陛下逾禮,但陛下卻突然輕薄臣,總得有個說法吧。”


    輕薄?孟醒心想自己這一抱要算是輕薄,那溫如嵐對自己做的那些事,都夠判死刑了。


    但他嘴上還是順著對方詢問道:“丞相想要什麽說法?”


    “想要...”溫如嵐沒有點明,反而湊近了孟醒的耳側,曖昧道:“陛下,您明明知道的。”


    孟醒當然知道,但他又給不了溫如嵐想要的說法,所以他強硬的掙脫了對方,並且退後了一步,拉開自己跟溫如嵐的距離。


    這已然是拒絕的意思,溫如嵐沒有再逼迫對方,隻在心裏可惜了一聲,還是太早了。


    他的陛下陷的還不夠深,等孟醒真正落入他設計好的圈套,不再對他的親近有抵觸的時候,那時候他再也不會放手了。


    至於眼下,溫如嵐看著自己剛撫過孟醒背脊的掌心,將對方的體溫和觸感放在心裏反複回味,聊作慰藉。


    而在兩人剛剛鬆開沒多久,又有宮人進來稟報:“管太師想從家中藏的密道逃走,被禁軍及時抓獲,家中親眷也無一逃脫。”


    繼孟凡之後,管延也落網了,今晚的宮變,也已經行至尾聲。


    溫如嵐想要親自去看一眼管延,畢竟也是跟他作對那麽久的對手,一朝落敗,他不過去嘲諷兩句,都對不起管延給自己編排的那麽多惡名。雖然他編排的也不是假的。


    卻還未等他發話,孟醒已經替他下了命令:“押送去天牢就是,齊王同樣。”


    等宮人領命退去後,孟醒又衝著溫如嵐提醒道:“丞相,你答應朕的,今晚一步都不能離開朕。”


    溫如嵐眨眨眼:“臣想去方便一下都不行嗎?”


    “不行!”孟醒說的很堅決,說完後他又覺得自己這話太不近人情了,於是又補充了一句:“再等等,再等一刻鍾就好了。”


    現在是子時三刻,再等一刻鍾,就是新的一天了。


    這場預謀已久的宮變以失敗告終,主犯也紛紛落網,孟醒成功在即,但他仍不敢放鬆,不到係統提示遊戲通關的那一刻,他還是得保持足夠的警惕。


    像是之前一樣,他坐在溫如嵐身邊,密切關注門窗外的情況,他太過集中,乃至都沒有分多少注意力給溫如嵐,也就沒有注意到溫如嵐輕輕簇起的眉頭。


    “陛下,臣想離開一下...”溫如嵐再次開口,他那句想去方便一下並不隻是在舉例,他確實覺得腹內有點不適,而這股不適感,現在似乎加重了。


    但孟醒依然是拒絕,他隻讓溫如嵐再忍一下。


    溫如嵐試著忍了一會兒,可沒過多久,他直接站起身,想要越過孟醒自己離開。


    孟醒及時伸臂攔住了對方,他態度本來很強硬,卻在注意到溫如嵐額頭上的冷汗的時候,突然怔住了。


    溫如嵐眉頭緊蹙,用力到泛白的五指中壓抑著難耐的劇痛。


    “丞相...”孟醒愣愣的喚了一聲,正想詢問溫如嵐到底怎麽了,就見溫如嵐突然在他麵前吐出一灘黑血。


    孟醒一直覺得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但此刻才發現,這不詳的黑色,更加觸目驚心。


    而溫如嵐在吐完這灘黑血後,身體直直的倒了下去。


    “丞相!”孟醒立刻將溫如嵐抱住,止住對方下倒的趨勢。


    溫如嵐仍然在吐血,而除此之外,他還死死的看著孟醒。


    他中毒了。這毋庸置疑,但是毒是誰下的?


    孟凡和管延想要對他下毒,已經被阻止了,而其他人的話,要麽沒有機會,要麽沒有動機,而唯一有動機,也有機會對他下毒的人,隻有一個。


    借著自己的手鏟除掉管延和孟凡之後,隻要再除掉自己,那他的皇位將再無威脅。


    溫如嵐蒼白的五指緊緊攥住孟醒的領口,他將對方拉近,想要看清這個男人隱藏在無害表象下的那顆比自己還更加陰狠更加毒辣的心腸。


    卻隻看到慌亂和無措。


    “來人!快去叫禦醫!快去!”孟醒一邊衝門外的宮人大聲喊著,一邊用力的抱著溫如嵐。


    他想要幫溫如嵐擦去嘴角的血跡,卻因為太過慌亂而失了神,將血跡弄的滿身都是。


    他卻完全不顧,隻繼續手忙腳亂的動作著,他想要做些什麽減輕毒性,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做,於是一隻手胡亂的擺來擺去,最後,一拳狠狠的砸到牆壁上,砸的鮮血從指節中溢出,和溫如嵐的血跡混在一起。


    溫如嵐將這一切看在眼裏,他攥著孟醒衣領的五指慢慢鬆開了。


    罷了。他想。


    從可能性上來看,孟醒是唯一有可能對他下毒的人,但對方的表現,又叫他不肯相信是他對自己下毒。


    當然,也可能是對方演技太好,在他臨死前也要演這麽一出。


    但無論到底是不是孟醒下的毒,都罷了。


    溫如嵐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麽毒,卻也清楚的感覺到此毒毒性的凶猛,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而在臨死之前,他覺得誰對自己動手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齊王不能留,陛下絕對不能因為血緣而心軟。戶部的劉尚書可以暫時接替臣的丞相一職,但此人並不老實,陛下切記不能讓他一人做大,兵部的陳尚書忠誠但是行事迂腐,辦不成大事,陛下不可重用此人,吏部...”


    他一件件交代著,交代孟醒在他死後怎麽坐穩皇位,怎麽管理好這偌大的江山。


    孟醒卻不想聽,他一個字都不想聽。


    “夠了!”他怒聲打斷對方,他直視著溫如嵐的眼睛,霸道又凶狠道:“你不能死!你死了這江山對朕沒有任何意義!溫如嵐,你不能死!”


    溫如嵐怔了下,隨後他不顧正在髒腑間肆虐的劇痛,嘴角輕輕彎了彎。


    夠了,即便是謊言,有這句話就夠了。


    他將手伸向孟醒的側臉,手指眷戀的在對方的臉頰上摸了摸。


    孟醒任由對方動作,甚至是主動的躬了躬身,讓溫如嵐能摸的更輕鬆些。而在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突然發現,溫如嵐小臂上布滿了黑色的經絡。


    孟醒愣住了,他隨即反應過來,一邊繼續對殿外已經跑去喊禦醫的宮人催促,一邊在心裏質問係統:“他是怎麽中的毒?!”


    不需要再問毒藥的種類,那黑色的經絡已經說明了,溫如嵐中的是黃紋鬼臉蛛毒,也就是孟凡想要給溫如嵐下的那種毒。但是明明已經被調換了,甚至在溫如嵐喝下那杯茶水前,孟醒用係統界麵確認過,那杯茶確實是無毒的。


    而在五個時辰前,溫如嵐隻喝下過那杯茶,他是絕不可能中毒的!


    然而並沒有什麽真正的絕不可能,係統就給出了一種孟醒萬萬想不到的可能:“在你們喝茶的涼亭亭頂上,棲息著一隻黃紋鬼臉蛛,在你檢查過那杯茶水後,那隻黃紋鬼臉蛛分泌的毒液正巧掉到了溫如嵐的茶杯裏。”


    孟醒都聽愣了,愣了之後就笑了,帶著暴虐怒意的冷笑:“又是巧合?”


    “我不信這種巧合!”他失控的吼了出來。


    這吼聲驚到了孟醒懷中的溫如嵐,他摸著孟醒側臉的手不小心滑了下去,孟醒連忙將對方的手攥住,重新放回自己側臉上。同時安撫道:“沒事的,我不是在吼你。”


    他已經沒心情再顧自稱,或是掩飾自己跟係統的對話了。


    而係統被這一吼過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片刻後,它再次開口,給了另一種層麵上的解釋:“夢境世界沒有規則,同樣,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巧合。”


    “你是說...”孟醒皺起了眉頭:“這是被人為設計好的?”


    “誰?”孟醒剛問出口就想到了答案,係統曾經說過,夢境世界的規則完全由主人的意誌來決定,也就是說,溫如嵐想自殺?


    “這不可能!”孟醒在冒出這個想法的同一刻,就斬釘截鐵的否定。


    這個答案並不比係統給的那個充滿巧合的可信度高,因為溫如嵐並沒有半分想自殺的樣子。


    他對活著這件事很積極,對想睡了孟醒這件事更積極,這樣一個有追求有目標的人,壓根沒有自殺的理由。


    係統又沉默了。


    孟醒正想繼續追問,卻發現那隻放在自己臉頰的手再次滑了下去,不是因為驚嚇,而是單純的,因為主人已經沒有了伸手的力氣。


    孟醒瞳孔縮緊,他看到溫如嵐的瞳孔在慢慢放大,脈搏也越來越微弱。毒素已經侵蝕進心脈,他快死了。


    “溫如嵐!”孟醒大聲叫著對方的名字,同時用力的搖晃對方的身體,可溫如嵐再沒有給出任何一點回應。


    而與此同時,孟醒的腦海中,係統再次出聲了。一向冰冷的電子機械音似乎帶上了一絲人類特有的感情,是無奈的悲歎。


    “能改變夢境規則的未必隻有夢的主人,比他更強大的東西同樣可以。”


    孟醒一愣。


    冥冥中,他若有所感的抬起頭,正對上那八隻獨屬於蛛類的冰冷單眼。


    有著黃黑條紋的黃紋鬼臉蛛不知何時在殿頂也結成了網,此刻趴伏在蛛網上,八隻單眼一起注視著孟醒。


    它體型並不大,比人類的掌心還小了一號,在這高大的宮殿裏,其實是很難被注意到的。


    但像是有某種難以言喻的存在感,孟醒此刻覺得對方醒目的像是天邊的烈日,無可忽視。


    他看著蛛身的黃黑色花紋,花紋扭曲排列成鬼臉的形狀,本該詭異又可怖,可孟醒卻絲毫沒有這種感覺,他甚至感覺不到任何蛇蟲該有的陰森感。


    相反,在仰視著這隻還沒有巴掌大的毒蛛時,孟醒覺得它有種莫名的宏大感,像是比山川更巍峨,比滄海更浩渺,比日月更永恒。


    孟醒看的忘記了反應,明明自己的體型數倍於這隻毒蛛,可他卻感覺自己才是渺小的那一方。


    毒蛛也在靜靜的看著他,突然,它嘴邊的螯肢動了一下。


    孟醒眼前的顏色也淡了一點。


    孟醒被這變動驚的醒過神來,他環顧四周,發現本來清晰明亮的世界突然變得暗淡,像是褪了色的畫布,色彩在一點一點被抽離。


    毒蛛周圍已經變成了純白,那些它結網的屋簷、牆壁通通都被純白所覆蓋,變成了一片空茫的虛無。


    而與之相對的,蛛身的顏色則越來越豔麗,越來越斑斕。


    孟醒隱隱意識到了什麽,他抱緊了懷中的溫如嵐,想要逃離這裏,卻在抱緊對方的同時,發現對方的色彩也早已被抽離了。


    與其一樣被抽離的,還有活人該有的溫度。


    8月10日,溫如嵐死於宮變。


    孟醒又看著自己的手,他掌心的顏色也越來越淡,慢慢的,與空茫的白色歸為一體。


    而在世界被徹底塗抹幹淨之後,係統發出了最後的判定。


    “遊戲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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