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直白到已經約等於告白了,饒是孟醒一個直男,也不難聽出其中超出尋常君臣關係的曖昧。


    但是......孟醒眨眨眼,裝傻道:“也不必,花還是種在園子裏的好。”


    他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自己跟溫如嵐有些過近的距離,同時將自己的手從溫如嵐的掌心抽了出來,轉移話題道:“丞相,朕看那邊的花燈也挺好看,我們去看看?”


    溫如嵐沒有立刻答應,而是眯了眯眼,打量的審視著孟醒,想要看出對方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隻可惜礙於小皇帝之前的名聲,他一時也把握不準對方到底傻不傻。


    反正也不急於一時,左右人也跑不掉,溫如嵐決定先退一步。他恢複了正常的神色,跟在孟醒身側。


    兩人並肩遊著燈會,孟醒三五不時的找著時機討討溫如嵐的歡心,debuff已經從五層變成了最後的一層,成功在即。


    隻是,就是這最後一層,卻頑固的跟個狗皮膏藥一樣,無論孟醒怎麽說甜言蜜語,它都頑固的掛在自己的狀態欄上。


    孟醒在內心獨自鬱悶,百般嚐試無果後,隻能先將其放在一邊,另想別的辦法。


    不知不覺兩人也逛了有一個時辰,花燈看的多了,漸漸沒了一開始的新奇感,孟醒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夜市上除了形形色色的遊人,各式各樣的花燈,街邊還有掛著燈籠深夜仍在營業的酒樓。在這一排酒樓中,有一棟酒樓建的格外高大,足足有三層樓高,屋簷的雕花更是比別家精細了不少,跟周邊其他至多隻有兩層高的同行一對比,不免有些鶴立雞群般的華貴。


    孟醒其實遠遠的就看到這棟酒樓了,而且之前閑逛時還路過這裏幾次,但是他都沒有投入過多的注意力,畢竟現代比這奢華的建築數不勝數。


    隻是在這回走近時,孟醒卻突然聽到酒樓內傳來一陣男男女女的歡聲笑語,不由好奇的朝酒樓內多看了幾眼。


    就是這幾眼,卻陡然引起了溫如嵐的警惕,他踏前一步,用身體擋住了孟醒的視線,並且拉著孟醒的手道:“陛下,我們去那邊逛吧。”


    孟醒有些疑惑,卻也順從的跟著溫如嵐轉了個方向。


    隻是,在離開前,他又偷偷往回看了一眼,這回他從酒樓窗口正好路過的幾個衣著暴露的女子身上明白了緣由。


    這壓根不是什麽酒樓,而是孟醒之前拿來編借口的京中最有名的青樓。


    借口就隻是借口,孟醒本人還是挺潔身自好的,要不然也不會因為母胎單身被係統強迫送了一個愛的初體驗服務。


    孟醒沒有要去天香樓逛逛的想法,但是,他卻忍不住對著拽著自己往遠處走的溫如嵐問了一句:“丞相,那是天香樓吧?”


    溫如嵐腳步一頓,轉過身來看著孟醒,肯定道:“是。”


    “丞相去過嗎?”孟醒又問。


    “應酬時去過。”溫如嵐斟酌著答道。


    “哦。”孟醒語氣很平常,因為他覺得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一個古代男人當然不能用現代的道德來約束,青樓在這個朝代畢竟是合法的娛樂場所。


    再者說,溫如嵐逛不逛青樓,又不幹他什麽事,他沒必要在乎。


    等等,他還是要在乎的。孟醒盯著自己狀態欄下那怎麽都去不掉的最後一層debuff,心生一計。


    他已經出口的一個“哦”字一下拖的很長,長長的尾音裏表達著失落、孤獨、寂寞、以及傷心等等情緒。


    溫如嵐心裏一動,連忙解釋道:“臣並未在此夜宿。”


    “那也叫了人陪酒吧。”孟醒低垂著頭,一副很沮喪的樣子。


    “未曾。”溫如嵐再次否定。


    孟醒裝不下去了,抬起頭,抑製不住驚訝道:“為什麽?”


    溫如嵐定定的看著孟醒,火樹銀花下,他的眸光依然漆黑如墨,像是光無法照亮的深淵。但此刻,深淵中卻映照著一個人的影子,唯一的影子。


    “臣也不知道,但現在想來,大概是因為她們都不是陛下吧。”夜風中,溫如嵐輕輕回道。


    孟醒怔住了。


    他突然聯想到溫如嵐的人物背景,二十五歲的年紀,同齡人都早已有兒女在膝下承歡,溫如嵐卻至今未婚。


    其實上個世界溫如嵐也沒有結婚,但孟醒沒有過多關注這點,因為在現代而言,二十五歲不結婚的大有人在,但是在這個古代背景下,就顯得有些不同尋常了。


    而造成這種不尋常的,大抵是因為溫如嵐對自己的那種沒有由來的執念。孟醒心想。他覺得匪夷所思,而且莫名其妙,畢竟他跟溫如嵐過去從未有過交集,將來大概也不會再有交集。


    他們相遇僅僅是因為係統,因為係統布置的任務,僅此而已。


    所以,溫如嵐的這種執念到底是怎麽來的?因為所謂的一見鍾情?可也不至於回回都對自己一見鍾情吧?


    影響一個人審美形成的因素有很多,像是成長的環境,又像是幼年的經曆。稍有不同,最後形成的審美可能就會天差地別,上一個溫如嵐對自己一見鍾情姑且可以算是巧合,但這個溫如嵐竟然也會對自己一見鍾情,未免太過奇怪了。


    畢竟這個溫如嵐跟上一個世界的溫如嵐人物經曆並不一樣,除了人渣這個屬性貫穿始終外,兩者在其他方麵或多或少都有些差別。


    像是溫如嵐手臂上那道星際時代高度發達的醫療技術都無法徹底抹去的淡淡疤痕,是因為八歲時被兄長溫宏彥放狗咬傷所致,這個溫如嵐手臂上就沒有任何傷痕,而且好像也並不討厭狗。


    孟醒正這麽想著,就突然聽到一聲犬吠。


    他向著犬吠聲響起的地方看去,是一戶人家的別院,那隻別院主人養的狗也不知道在發什麽狂,竟然在這樣的半夜裏平白無故的叫了起來。


    孟醒聽到犬吠時臉上隻有疑惑,這是正常的反應,可溫如嵐卻陡然皺緊了眉頭,眼神中含著隱藏不住的厭惡。


    孟醒又是一怔。


    “丞相。”他突然對著溫如嵐喚了一聲。


    溫如嵐轉過頭,看著孟醒時,他眼神中的厭惡稍稍收斂,但還是無法抑製。


    “丞相是被狗咬過嗎?”孟醒詢問道。


    溫如嵐有些莫名,不明白孟醒為什麽這麽問,但他還是搖搖頭道:“沒有。”


    “可朕看丞相似乎不太喜歡狗的樣子,是有什麽原因嗎?”孟醒又問。


    聞言,溫如嵐皺起了眉頭,他似乎被這個問題問住了,半晌,他才再次搖頭:“也沒有,臣就是單純的不喜歡狗,沒有什麽理由。”


    沒有什麽理由?不,是他不記得那個理由了。孟醒在內心思索著,他遇到的溫如嵐或許自始至終都是同一個溫如嵐,眼前的身份,或是人物經曆,乃至這個世界,都僅僅是一個背景一樣的東西。


    背景或有不同,但人卻始終是同一個,擁有同樣的性格,同樣的厭惡,以及...同樣的偏執。


    這必然不是用一見鍾情的巧合可以解釋的,一定有什麽其他的原因。礙於所知的情報太少,孟醒自己無法思考出答案,他便在內心質問係統,畢竟他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又為什麽會遇到溫如嵐,全拜這個莫名其妙的係統所賜。


    可係統再次裝起了死,嘴硬的跟個王八殼子一樣,對孟醒的質問拒不回答。


    孟醒不依不饒,在內心跟係統較著勁兒。


    溫如嵐則皺著眉往四處打量了一下。他們剛剛閑逛時沒注意方向,不小心遠離了人群聚集的燈會,來到了這麽個漆黑無燈的偏僻小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那道在黑夜中憑空響起的犬吠,溫如嵐無端的覺得有點心煩意亂。


    雖然侍衛就在不遠處守著,但溫如嵐還是不想再待在這裏。


    他拉著孟醒的手,提議道:“陛下,我們回去吧。”


    孟醒“嗯”了一聲,同時歎了口氣,在自己跟係統短暫的拉鋸戰中,宣告失敗。


    兩人正要離開,身後那聲一刻不停的犬吠卻突兀的中斷了。


    孟醒尚未反應過來這中斷的犬吠預兆著什麽,就陡然感覺到一股如芒在背的冷意。心髒像是被毒蛇束縛住,在蛇身纏繞下掙紮著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悸動。


    這感覺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不久前剛剛經曆過。


    在係統界麵發出危險預警的同時,孟醒猛地一拉手臂。


    他借著相握的五指,將溫如嵐拉進了自己懷裏。他用自己的雙臂環抱住對方,同時調轉朝向,將自己的後背,正對著那股冷意刺來的方向。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血肉被利刃貫穿的聲音,溫如嵐瞳孔縮緊。


    他怔怔的看著這個將自己抱在懷裏的男人,孟醒同樣看著溫如嵐。


    他眉頭緊鎖,十八歲尚顯稚嫩的樣貌此刻莫名的顯出一股成熟男人特有的冷硬和強勢。


    他用手掌按住溫如嵐的腦後,不顧對方意願的讓溫如嵐的額頭抵在自己的胸膛。他把溫如嵐牢牢的圈在懷裏,一直到反應過來的侍衛跑到他們身邊,他才堪堪鬆開手。


    然後,在鬆開手的下一刻,他在原地搖晃了一下。


    “陛下!”溫如嵐連忙扶住孟醒,在觸到對方後背時,是一手的黏膩,和一根已經埋入血肉裏的箭柄。


    孟醒覺得自己腦子有點昏沉,失血雖然會導致大腦缺氧,但應該也沒有這麽快。他不由看了眼自己的狀態欄,發現這回除了個“流血不止”的debuff,還有個綠色的代表中毒的圖標。


    溫如嵐同樣發現了這一點,他注意到孟醒背後的血跡不是尋常的鮮紅,而是帶毒的黑色。


    “去把人抓回來!”他對著侍衛們大吼,失控的嗓音丟失了一貫運籌帷幄的鎮靜。


    侍衛們早就分出一批人手去追捕行刺者了,但溫如嵐猶嫌不夠,因為這柄箭帶毒,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毒,但想來也一定是極其險惡的劇毒。


    雖然太醫未必不能解,但抓住放箭者,逼問出毒藥的種類,總歸解毒的幾率大一點。


    溫如嵐想到此,就想將已經站立不穩的孟醒交給侍衛,自己親自去帶人追捕。


    但他卻在剛有動作時,就被孟醒阻攔住了。孟醒靠在他肩上,唇色有些蒼白,手卻緊緊的抓著溫如嵐。


    開玩笑,他好不容易替對方擋了這一箭,溫如嵐貿貿然追上去,萬一再遇到危險,他不是白擋了?


    所以孟醒用力的攥著溫如嵐的手,不放對方離去:“丞相,別追。”


    溫如嵐驚怒未平的臉上現出一抹猶豫,他當然想留下陪著孟醒,但是他又擔心這群屬下辦事不力,讓刺客逃之夭夭。


    而且他即便留下也沒什麽作用,他不是太醫,不懂醫治,將孟醒送回宮去醫治,其他屬下就可以辦到,多他一個不會有任何改變。


    在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帶隊去追捕,才是替孟醒解毒的成功率最大的選擇。


    正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孟醒又突然露出了一個輕輕的微笑,他的笑容因為不斷減少的血條顯出一份虛軟無力,但他還是用盡最後的力氣,將自己的五指伸入溫如嵐的指縫中,他看著兩人相扣的十指,輕聲道:“丞相,你不會鬆開朕的,對不對?”


    溫如嵐瞳孔一縮,他再顧不上什麽理智不理智的,隻緊緊的回抱著對方,壓抑著嗓音中的慌亂,用力的保證道:“臣不會鬆開陛下的!絕對不會!”


    孟醒安心了,他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在係統的“血量剩餘60%”的提示聲中,徹底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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