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黑山羊幼仔跪伏在蘇摩的麵前。遠遠的望過去,祂們就像是此起彼伏的黑色的海洋,但是也像是某種組成過分的華麗和奇異了的地毯,從遙遠的、那流轉著星空的空間當中一路延伸出來,延伸到了蘇摩的麵前,像是在做著無聲的邀請,也像是想要將這個世界上麵一切的、稀奇而又珍貴的電腦櫃捧到蘇摩的麵前。


    即便祂們的誕生並不受到來自於孕育和給予了它們生命的雙親的喜愛與期待,便是在舊日當中也十分的平凡,沒有任何的特殊之處。蘇摩視祂們的存在為無物,而塔爾維斯更是對這些意圖和自己爭奪蘇摩的注意力——乃至於是謀劃著終有一日要代替他的存在、站在蘇摩身邊的子嗣們沒有任何的好感,不過當祂們是可以量產的,好用而又忠心的工具罷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這些黑山羊幼崽們依舊是對於將祂們誕生的母體擁有著某種外人所沒有辦法理解的濡慕,無論蘇摩的態度如何,黑山羊幼崽們都不會改變自己對他的態度。


    就好比是現在,祂們便是心甘情願的跪伏下來,成為蘇摩前進的道路。


    蘇摩低下眼眸來,看了看自己麵前的那些外形詭異的生靈們。祂們正仰著頭看蘇摩,盡管在祂們的身上並不存在“眼睛”這一種器官,但是卻也並不妨礙蘇摩感受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許是注意到了蘇摩在看祂們,這些身上的血跡都還沒有清掃幹淨的、在前一刻還帶著無比猙獰的模樣的怪物們卻是從口中發出來了“噗嚕噗嚕”的聲音,從祂們的身上散發出來了某種十分歡快而又愉悅的情緒。


    蘇摩揚了揚眉。


    塔爾維斯卻是伸出手來,一把拽住了蘇摩,踏上了這有些別致的地毯,然後朝著那一團瑟縮起來的主神走了過去。


    那是一團有如星雲一樣的東西,並不具有確切的實體,組成祂的邊緣部分甚至也在可疑的不斷消散,然後又重新的聚攏,看上去有著一種奇異的煙霧感。


    眼看著蘇摩和塔爾維斯幾乎就要來到了自己的近前,那一團東西像是受到了某種極大的驚嚇一樣,整個都冷不迭的想要朝著一旁多


    開來,卻是被塔爾維斯輕而易舉的一手給撈了回來。


    主神在塔爾維斯的手中開始了劇烈的掙紮,有無數亮色的電光、紫色的毒霧、以及其他的各種各樣的攻擊手段從這一團乍一眼看上去也能夠稱道一聲“美麗 ”的星雲團中散發了出來。


    然而這些攻擊對於塔爾維斯來說,卻甚至是連看都不夠看的。祂完全無視了那些攻擊,手上的動作和力道都不曾停滯和減弱。主神無論再怎麽樣的用盡了自己的洪荒之力,也完全沒有辦法從中找尋到哪怕是一絲的、逃離的機會。


    塔爾維斯直到將主神徹底的揉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紫色霧態、其中又夾雜閃爍著諸多的金色的碎光的球,在手中上下顛了顛,隨後遞給了蘇摩。


    “……?”


    蘇摩對此表現了十成十的迷惑不解。


    “你給我這個做什麽?”


    而塔爾維斯則是朝著蘇摩露出來了笑容。


    “之前那樣的方法,是行不通的……至少那已經被證實,雖然帶著你親身體驗這些情緒的確能夠將其刻印在你的身上,但是吞噬情緒的同時 ,那一整個世界的力量也會同樣的被你吸納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塔爾維斯眯了眯眼睛,視線在那些層層疊疊的、幾乎將這一整個空間給圍了個水泄不通的黑山羊幼崽們的身上飛快的掃過,並沒有怎麽掩飾自身情緒的皺了皺眉。


    “我可不想再看見更多的……和我爭奪你的注意力的家夥了。”


    在絕大多數的種族當中,擔任“父”的那一方很少會對於“孩子”有什麽過多的喜愛,那在他們看來是現在、以及日後,都會同自己爭奪母體的注意力以及生存下去的資源的“對手”。


    這世間足以成為塔爾維斯對手的存在少之又少,但是他卻沒有辦法容忍蘇摩的眼中有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其他存在的影子。


    祂有些癡迷的看著蘇摩那一雙鬆翠的瞳孔。


    祂——如今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存在,是最為特殊的,在萬千的世界當中也不可能再出現第二個,是從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麵的那一天開始便注定屬於和陪伴自己的“另一半”。


    塔爾維斯隻不過是猶格.索托斯的一個分//身,但是祂卻繼承了本體的那長達了無數個紀元的、對於森之黑山羊的長久的注視。


    而如今,蘇摩那一雙翠色的眼眸裏麵終於可以倒映出來祂的存在,塔爾維斯又怎麽可能容忍自己不是蘇摩的唯一?怎麽可能讓其他的任何存在去攫取蘇摩的注意力?


    那是必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這種不得不產下更多的幼崽的行為……塔爾維斯當然不會願意、更不會允許它再一次發生。


    “這東西 ——是一個膽大包天的、妄圖以凡靈之身,去觸碰吾等所在的領域的妄為之輩。”


    塔爾維斯低下頭來,輕飄飄的瞟了主神一眼。


    在和他的雙眼對視上的那一瞬間,主神隻覺得自己像是在那一瞬間墮入了某種奇詭的、根本沒有辦法用語言去輕易的描述出來的境界當中。


    在漫長的時間裏,伴隨著主神所集聚到的力量的日益增多,他自認為已經成為了人上之人,距離那高高在上的神位,也不過是唾手可得;可是如今,當真切的站在神明的麵前的時候 ,他才恍然發覺,那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真正的神明遠非他所能夠觸及到的領域。


    他終於開始惶恐起來,不再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成為神明的對手,而是意識到了那對於自己來說是怎樣的遙不可及的妄想,而站在自己麵前的又是何等的噩夢。


    “你不是想要染指神之位麽?”


    塔爾維斯的聲音裏麵不含任何的情緒,仿若是無悲無喜。


    “那麽——吾就給你一個這樣的資格。”


    “什麽……?”


    還沒有等到主神明白過來塔爾維斯的這一番話究竟都是什麽意思 ,隻見對方一把將他朝著蘇摩的身體裏麵摁了進去。


    穿著黑色的立領襯衫的青年麵容冷淡,對於這樣的行為沒有任何的反應,無論是抵觸,還是其他的一些別的什麽。主神在塔爾維斯的手中拚命的掙紮,蘇摩微微的抬起眼眸來,從他的身體四周探出來了黑色的、流動著的、像是觸手又像是別的什麽東西的某種細長狀的存在,將主神一把包了進去,隨後拉向了蘇摩的方向。


    主神的身體開始一點點的與蘇摩融合——亦或者說被定義為“吞噬”要來的更為準確一些。紫色的光球即便有再多的不甘,終歸還是被納入了蘇摩的身體,青年再抬起眼眸來的時候,翠色的眸子中隱隱約約有紫色的流光飛快的滑過。


    主神的存在是極為特殊的,他以人類的情緒為食為餌,從其中汲取力量來壯大己身,而塔爾維斯則是利用了這一點,將他當做了為蘇摩處理諸多情緒的中轉站。如果一時之間攝入太多的情緒和力量會造成不可逆的影響,那麽細水長流也不失為一種可以被考慮的決策。


    而且,這樣做不是也符合了主神本人的願望麽?——他現在,可是與這世間最古老的、最神秘、最不可妄言的神明中的金字塔頂尖融合在了一起,成為了對方的一部分。


    塔爾維斯注視著蘇摩眼眸當中的那一抹紫色,朝著他伸出手來。


    “蘇摩。”男人詢問,“我是否,還能夠擁有這個牽著你的手、去更多的世界看看的資格?”


    蘇摩那一雙色澤昳麗的眸子望著祂。


    “你知道的。”黑發的青年回答,“你不一定能夠得到想要的結果。”


    他這一抹分出來的意識,不一定能夠學會情感,也不一定能夠像是塔爾維斯所設想的那樣,成為撬動森之黑山羊的基石。


    “我知道。”塔爾維斯輕聲道,“但我還是想要試試。”


    蘇摩微微的闔上眼,卻是將一隻手搭在了塔爾維斯遞過來的掌心上。


    “那麽,就試一試吧。”


    試一試,給你,也給我一個機會。


    塔爾維斯一把將祂摟入懷中。


    “固所……願也。”


    *****


    這是他們的故事。


    從混沌初開,到滄海桑田。


    從華燈初上,到月落枝頭。


    是頌唱生命與時間的歌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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