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麵沒有亮燈,是一片的黑暗。


    血族原本就是在夜間活動的種族,即便是沒有燈的黑暗之中,他們也依舊可以看到所有自己想要看的東西 。


    而阿伯特顯然是沒有要體恤區區一個血食的心思的,所以他也就沒有開燈。


    橫豎對於血族來說,這些都不是問題。


    但是蘇摩就有些難辦了。


    雖然這樣的黑暗對於蘇摩來說實際上並沒有任何的阻礙,但是在阿伯特的心裏麵,他帶回家的可是一個因為種種的原因所以不得不男扮女裝的普通人類,怎麽可能擁有夜視這樣的能力呢?


    於是這件事情頓時就變的麻煩了起來,因為蘇摩不得不笨拙的假裝自己隻是一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普通人類。


    講道理,比起真的什麽也不會來,更難搞的應該是明明會卻還是要假裝自己不會吧。難度根本就是呈幾何倍數的增長。


    “親王殿下?”


    蘇摩嚐試著喊了一聲。


    在一片的寂靜之後,從黑暗之中那些層層疊疊的帷幕裏麵突然伸出來了一隻手,拽住了蘇摩的胳膊,將他朝著某個未知的方向一把拽了過去。


    蘇摩順從的跟著那力道倒了下去,然後跌在了鬆軟的床鋪裏麵。身邊的另外一具軀體散發著淡淡的薔薇花香,與尋常血族給人的感覺並不相同。


    因為,即便是名字叫的再怎麽好聽,也不能否認血族是一種沒有溫度和心跳,生存在黑暗與棺材之中,靠著吸食鮮血為生的種族,說的難聽點的話就是活動著的屍體。


    所以,血族身上的氣息都應該是腐朽而又陳舊的,就像是被放置了太久太久所以已經被蟲蛀空了的鬆木一樣,散發著老舊的氣息,又在其中夾雜著血腥味——總而言之,不該是此刻壓在他的身上的血族那裏傳來的薔薇花香才是。


    尖銳的犬齒在他的脖頸上一下一下的摩擦著,但是卻並沒有刺入進去,就仿佛是那一位血族的親王現在並不饑餓,也不想進食,隻不過是在用這樣的方式確認自己身邊的人類的存在一樣。


    阿伯特的手緩緩的下移,放在了蘇摩的喉嚨上麵,隨後微微用力收緊,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掐斷蘇摩的咽喉。


    蘇摩垂下了眼眸,乖巧而又順從的任他施為,像是祭壇上麵的雪白的羔羊一樣,不做絲毫的反抗。


    阿伯特的手慢慢的鬆開了。


    “你為什麽不躲?”


    他問,聲音裏麵充滿了困惑。


    “您要殺我嗎?”


    蘇摩含笑反問。


    阿伯特又沉默了一會兒。


    “你和他,倒是很不一樣。”


    看來他已經知道了之前埃裏克將自己沉睡之前的那些經曆告訴給了蘇摩的事情。


    蘇摩張了張嘴,正想要問點什麽的時候,冷不丁的脖子上一疼。阿伯特還是一口咬了下去,黑暗而又寂靜的空間裏麵,血液被吞咽下去的聲音顯得異常的清楚,而鼻翼之間充斥著的那一股薔薇花香也變得愈加的濃鬱了起來,到了最後甚至是已經到了嗆人的地步。


    蘇摩聞著簡直是覺得一陣的頭暈腦脹。


    他伸出手來試圖將阿伯特推開,但是綿軟的手臂顯然無法勝任這樣的工作。蘇摩覺得自己像是被獵食者鉗製住的獵物一樣,很快就會被扒皮拆骨,吞吃的一幹二淨。


    他的眼神暗了暗,被阿伯特舉起來壓過頭頂的手已經摸索到了自己的發簪。


    “親王大人……”


    蘇摩喘息著問。


    “將您喚醒的……是誰?”


    那或許就是他這一次的任務。


    蘇摩會被係統請求來到這個世界裏麵執行任務,是因為世界當中出現了足以扭曲曆史進程的力量,如果任由其發展下去的話甚至有可能會影響到這一個世界存在的穩定與平衡。


    而為了阻止那樣的後果,係統空間下派了任務,但是無數的任務者最終卻全部都铩羽而歸。


    他們甚至是沒有辦法清楚的描述自己在世界之中究竟都遇到了一些什麽才導致了任務的失利,唯一被統一了的說法是在這個世界裏麵盤踞著怪物。


    對方甚至根本就沒有辦法去直視真容,隻知道那是一個強大的、可怕的、邪惡的、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辦法能夠戰勝的對手,以至於他們一個個的全部都隻能夠铩羽而歸。


    這也是最後,係統最終求到了蘇摩麵前的原因。


    伏在他的脖頸上吸食血液的阿伯特的動作稍微的停頓了一下。


    “你很在意這個?”


    他問,眼底閃爍著詭謐的光。


    蘇摩本能的覺得這句話的背後隱藏著陷阱,但是那是他必須要知道的,所以青年堅定的點了點頭。


    “是。”蘇摩說,“我想要知道。”


    阿伯特哂笑了一下。


    “為什麽那麽在意這個問題?”


    蘇摩明白自己問的還是太過於心急,讓對方產生了懷疑。可是他原本也不是多麽能夠演戲的性格,更何況在怪換了塔爾維斯的心髒與感情之後,如今可以被青年所感知到的、可以自發產生的唯一的情緒隻有【傲慢】。


    隻有【傲慢】。


    而身負傲慢者本就不該卑躬屈膝的去討好他人,那簡直如同一個最可笑的小醜所做出來的滑稽的表演。


    “請您告訴我吧。”


    蘇摩提出來的這樣的請求簡直是無理取鬧了,但是阿伯特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居然真的在哼笑了一聲之後回答了蘇摩的問題。


    “那是擁有著金色的卷發與翠綠色的眼眸,皮膚白皙像是奶油一樣的少年人,做著聖騎士的打扮,戴著綠鬆石的手串。”


    ……你這個和沒說根本就是一樣的啊。


    金發碧眼,在這個國家實在是最常見不過的外貌了,與那樣的描述相比起來,反而是蘇摩這種東方人的長相要顯得更為特殊和容易辨認一些。


    蘇摩就有些遺憾的歎了一口氣。


    他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一半,想來繼續追問下去也得不到更多的線索來,所以……


    “感謝您的回答與配合。”


    躺在床鋪上麵的東方美人衝著血族的親王一笑,不知為何竟然會讓人聯想到類似於穠稠這一類的極致豔麗的詞語來。


    阿伯特眼眸微微一動。


    但是下一秒,他就側身一滾,朝著旁邊挪了過去。之前還柔柔弱弱的東方美人力氣突然大的驚人,不但擺脫了他的鉗製,還反手拔下來了自己的發簪。


    也不見得他是如何動作的,不過是手腕一翻一抖,那簪子便成為了薄薄的小刀被他握在手心中,隨後沒有絲毫的猶豫的朝著阿伯特刺了過去。


    而在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之後,蘇摩又是稍微動作了一下,那小刀便延展開來成為了一柄長矛。他大腿上麵的吊襪帶已經被取了下來,紅色的藥水均勻的塗抹在了長矛的尖端,閃爍著微微的光亮。


    “教廷特別隱秘部隊,行刑人蘇摩,見過親王大人了。”


    黑暗之中,阿伯特聽到蘇摩似乎是輕笑了一下,隨後——


    那身材纖細孱弱的青年幾乎隻是在一個轉瞬間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麵前,手中的長矛一挑一抖,便朝著阿伯特直衝而來。


    比起之前那個男扮女裝的柔弱而又惹人憐愛的模樣,順手用一截從床單上麵撕扯下來的布條束起了長發的青年看上去是如此的鋒銳而又淩厲,整個人都像是他手中的那一杆長矛一樣的氣勢驚人,整個人都充滿了攻擊性,表情傲慢的像是一隻被寵壞了的貓主子。


    但是這樣的他卻又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動人心魄,遠比之前的那一副蒼白的假象要讓人心馳神往的多。


    “你……”


    阿伯特皺著眉看蘇摩,隨後原本還因為吸食了蘇摩的血液而平靜的麵龐上逐漸染上了暴怒。


    “蘇摩、蘇摩!是你,又是你!數個紀元之前是你,數個紀元之後還是你!”


    “我明白了,我會在這個時代裏麵蘇醒,就是因為你在這裏——就是為我想要與你當麵的質詢一番啊!”


    他看上去當真是憤怒到了極點,有血紅色的不祥的光在他的指尖和眼眸深處跳躍閃動著。伴隨著一聲巨響,龐大的蝠翼在阿伯特的身後舒展開來,可以聽見窗戶外麵掀起來了颶風,眼尖一些的話甚至可以瞟到,窗戶的一角露出來的月亮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然的變成了血紅色。


    不祥的血月高懸於空,而房間內,蘇摩與阿伯特已經正麵相撞。他們之間的戰鬥的餘威實在是太過於可怕,以至於那一座在這裏不知道矗立了多少萬年的古堡都驟然崩毀倒塌。


    而在空出來的那一片廢墟之中站著的是兩個身高相差無幾的身影,一人手中持著長矛,另一個的身後則是扇動著巨大的羽翼。他們之間的氣氛如此的緊張,哪怕是旁觀的無辜路人都可以察覺到那一種隨時都有可能會爆發出來的、暴風雨之前的壓抑的平靜。


    不知道是哪一個瞬間,他們兩個人突然同時動了,彼此強烈的撞擊在了一起,發出的聲響幾可震天。白色的聖光與血族異能調動的時候散發出來的血色的光芒相互交織輝映,幾乎要映亮了半天的穹蒼 。


    “從頭到尾,你接近我,都隻是為了殺死我嗎?”


    阿伯特恨恨的問。


    蘇摩眼眉一挑。


    “不然呢?”


    他有些好笑的問。


    “難道你還指望我是來做慈善送溫暖當血庫的?”


    阿伯特深深的凝視著他。


    “你可真是……沒有心啊!”


    但是這一次,蘇摩坦然的接下來了這樣的評價。


    “對。”他說,“我沒有心。”


    阿伯特沉默了很久,最後冷笑了起來。


    “那麽,我就折斷你的胳膊,打斷你的腿骨,將你用鎖鏈困在我的身邊——”


    “這樣,你總該多少長點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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