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摩站在原地,原本護著米根大師的手滿滿的鬆懈下來,那一雙縱使略顯陰鬱、但是依舊黑亮的眸子裏麵一點一點的失去了神采,也漸漸變得空洞迷茫。


    “蘇摩?”


    米根大師看蘇摩的身體踉蹌了一下,像是要站不穩摔到的模樣,急忙伸手想要扶住他。


    隻是在那之前,蘇摩卻是自己先一步立穩了。如果忽視掉他過分空茫了的目光的話,那麽倒也看不出什麽太大的問題來。


    隨後,蘇摩握住了筆。


    他分明雙眼空洞無神,目光的焦點也不知道落在了虛空之中的那個地方,仿佛什麽都倒映不進去的模樣;但是他的手卻是握著筆,在空白的畫紙上麵飛快的作畫。


    畫麵的線條流暢,諸多色塊混合在一起無比的和諧,共同構成了一副讓人看著就忍不住陷入其中的、會為之瘋狂的畫作。


    那是墨黑色潑出來的暗色的海,在海麵下又有著無盡的沉淵。沉淵之中亮起來了猩紅的光芒,有如魔神在從世界之外的空間朝著裏麵望來,窺伺著其中的一切。


    然而除此之外,卻又有著另外的某種令人目眩神迷的、根本就沒有辦法將自己的視線挪開的致命的吸引力。哪怕是明知這樣下去隻會就此迷失,也舍不得從其中脫逃。


    就好像,即便是為此墮落無盡的深淵,又或者是萬劫不複,也全部都是值得的。


    【宿主!宿主!】


    係統的聲音在蘇摩的腦中尖銳的響了起來,將他從某種邊緣的境地之中喚醒。蘇摩握著筆的手停頓了一下,眼中有茫然逐漸褪去,重新化作清明。


    “怎麽了……?”


    蘇摩一邊詢問,一邊低下頭來,接著就“哇啊”了一聲,被自己給嚇到了。


    “這是我畫的??”


    他放下來了自己手中的筆,有些不可置信的伸出手來,用手指細細的摩挲著那一幅畫上麵的線條,整個人都陷入了不可名狀的震驚之中。


    “蘇摩,你還好嗎?”


    米根大師自然是聽不到係統的聲音的,但是這並不妨礙老人看出來蘇摩之前的狀態不對、以及現在似乎是恢複了正常。


    隻是這一聲,除了蘇摩之外,顯然也吸引到了其他人的注意。


    比如……原本同蘇摩還有米根大師站的有一段距離的、同樣也被困於這一間餐廳裏麵的加利爾。


    他本就對蘇摩多有妒忌,而眼下在這一整間的餐廳裏麵,真的能夠提筆作畫的也不過是鳳毛麟角的區區幾人而已。


    加利爾湊近了過來。當他真的看到了蘇摩筆下的那一副畫的時候,心底的嫉妒終於再也忍不住,有如翻江倒海一般的來回翻湧,幾乎要將加利爾整個人都徹底的湮沒在其中。


    啊啊,這個世界上麵究竟是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人啊。


    是為什麽會有天才這樣的——隻是因為出生的時候 ,比別人多了那麽一點點的好運,所以就可以站在至高點上俯視著下方的凡人、所以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打擊其他人的自信心,讓他們為了自己的平庸和無用幾近落淚的——這樣本不該誕生於世的存在啊!


    如果不曾出現就好了。


    如果沒有那麽高不可攀就好了。


    如果……如果神才隕落的話,是不是意味著,普通人也將擁有出人頭地的、被注意到的那一天?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無比瘋狂的想法。或許連加利爾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如今臉色赤紅,雙目之中攀爬著密密麻麻的血絲。


    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正常的模樣。


    蘇摩的那一幅畫終歸是產生了影響。


    那是本對“繪畫”一無所知的人類,因為聆聽了禁曲,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奇詭的存在的聲音,於自己都毫無意識之下所描繪出來的……與其說是畫卷,倒不如說是忠實的記載了其他什麽東西的竊語。


    所以,如果不是被選中之人的話,直視那“語言”,自然也會招致來不得了的後果。


    “好厲害啊,蘇摩!”


    加利爾提高了自己的聲音。


    “這幅畫……不愧是你!不愧是作為神才的你的筆下,才能夠出現的驚世之作啊!”


    在這所有人都乖巧蜷縮有如鵪鶉一樣的背景下,加利爾的聲音便極其的引人注目了。


    艾迪聞聲而來,眸光鋒銳如劍。


    隻是當他看到了蘇摩的那一幅畫之後,眼底頓時就浮現出來了狂喜的色彩。


    這個男人小心翼翼的捧起蘇摩的話,低聲的讚歎著。


    “好,真的是太好了……蘇摩先生,是嗎?”


    他朝著蘇摩露出來了和善的微笑。


    “真是……太感謝您了。”


    艾迪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人上前來,將蘇摩扭送到了窗前。


    艾迪戴著雪白的手套,從呈到他麵前的托盤裏麵拿過來了鋥亮的銀刀,走到了蘇摩的的麵前。


    這個男人看著蘇摩的眼神暗含著悲憫,但是卻並不會給人溫和的感覺。那反倒更像是披著羊皮的狼在假惺惺的笑,又或者是鱷魚眼角虛情假意的淚水。


    “為了我們的主,我們的父。”


    艾迪執起蘇摩蒼白纖細的手臂,用小刀在他的手腕上麵比劃著。


    他看著蘇摩的眼神奇異,與其說是在看與自己相同的存在的同類,倒不如說是在看祭壇上的羔羊。


    刀刃鋒利,在劃破蘇摩手腕的時候甚至不會在第一時間察覺到痛感,殷紅的血珠逼成了一線。


    蘇摩反手拍掉了艾迪手中的銀刀。那刀刃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飛出了窗外,落在了那一片黑色的深沉大海之中,不過片刻便被起伏著波濤的大海吞噬下去,連個水花都沒有。


    “真是不乖的孩子啊。”


    艾迪看著蘇摩,眼神惋惜,如同看見白璧微瑕、圓月有缺。


    蘇摩稍微動了動手腕。


    他並不是沒有反抗的能力,之前按兵不動,一方麵是因為這被削弱了數據的身體委實是孱弱,另一方麵也是想要看看,對方究竟想要做什麽。


    但是,被傷害、被當做祭品,這顯然已經不在蘇摩的容忍範圍之內了。


    眼看著艾迪又要上來抓住他的手,這一次蘇摩卻不會再任由他放肆。他靈巧的避開艾迪,甚至還可以將對方反製住。


    雖然說因為身體素質的原因導致手上有些無力,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的技巧以及對時機的把握卻是一流的。


    雙方一時之間維持了一種詭異而又岌岌可危的平衡。隻需要在任意一端加上小小的、哪怕隻有一克的砝碼,都能夠打翻整個天秤。


    而這個機會很快便到來了。


    伴隨著“哐”的一聲巨響,整個遊輪都發生了劇烈的抖動,就好像是迎麵撞上了什麽堅硬而又龐大的東西一樣。


    艾迪的注意力頓時便有些許的轉移。


    蘇摩眼睛一眯,抓緊了機會就要衝上去,但是艾迪身後的那些下屬可並不是擺設。他們手中的槍齊齊的舉了起來,黝黑的槍口對準了蘇摩。


    蘇摩毫不懷疑,隻要自己有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小動作,迎接自己的都將會是密閉封鎖的火線。


    考慮到這個動一步喘三口的糟糕的身體素質,蘇摩還是放棄了突圍的想法。


    “怎麽回事?!”


    艾迪衝著自己手中的對講機憤怒的質問。


    “這個季節又不會有冰山!而且這一片公海也沒有暗礁才對!”


    “先、先生!”


    從對講機的那邊傳來的,是惶恐不安的驚叫。


    “不是!外麵……外麵!”


    對講機開的是揚音,所以那尖叫就被餐廳裏麵的所有的乘客聽到了。人們下意識的朝著窗外看了過去,卻看不分明什麽,隻能偶爾見到辨不清的黑影一掃而過,伴隨著船身劇烈的搖晃,幾乎都要難以站穩。


    而蘇摩因為正好站在窗邊,所以比起其他人來要更加直觀的看到了那晃動船身的罪魁禍首——


    那是一根觸手。


    ……觸手?


    還沒有等蘇摩想清楚這其中的關聯,這一艘耗資不菲的遊輪終於被那未知的詭異生物給掀翻。海水倒灌了進來,連帶著之前還密閉著的餐廳也不能幸免。所有人都爭先恐後的湧向了那一個狹小的窗口,曾經可以支配人群的槍械熄了火,像是變成了一個啞巴。


    蘇摩自然是再沒有功夫去和艾迪浪費的,眼下誰來都不管用的,果然還是跑路被置於第一位。


    手腕上麵的傷口並沒有愈合,被海水接觸到後頓時蟄疼起來。絲絲的血線在海水中逸散,在誰也不知道的時候,飄了很遠很遠。


    “係統,我可以……”


    蘇摩的話才剛剛起了個頭,就已經被太熟悉他以至於都快心有靈犀的係統給堅定的拒絕了。


    【不,宿主,你不可以。】


    係統道。


    【不要忘了,這裏是度假世界,世界難度為低級,你不可以使用超過這個世界的認知上限的力量。】


    蘇摩在係統空間下屬的無數任務者當中也是佼佼者,全盛狀態下隻需心念一動便可移山填海,手中一支判官筆書陰陽五行,定旦夕禍福。


    昔年有賢者摩西分海,於蘇摩來說,以判官筆劈開萬鈞的海水亦並非難事。


    但是不行!


    那是超過了世界允許的上限的力量,是即便是蘇摩當真被海水給淹死在這個世界裏麵了也不可以動用的力量。


    最多就是,蘇摩要是真給淹死了的話,算個任務失敗。


    ……然後可能會在任務者之間淪為笑柄,至少以百年為持續的時間單位。


    要真的那樣的話,可委實是……丟人丟到家了。


    蘇摩拒絕自己真的迎來那樣的結局。


    “這樣不許那也不行,係統你倒是說怎麽辦啊!”


    蘇摩一邊焦躁的蹬腿,一邊隨著海浪在海麵上漂浮。


    “該死,也找不到個什麽能夠扒著飄的東西……這樣下去,以這具身體的力氣來說維持不了多久的……”


    係統表示自己愛莫能助,甚至在給蘇摩出餿主意。


    【實在不行就死回去,反正是度假任務,並不要求強製完成,失敗的懲罰也不痛不癢。】


    “那我就當真無法在任務者當中立足了。”


    蘇摩惡狠狠的磨了磨牙。


    “以前可從來沒有過在度假任務裏麵失敗的先例!……咳、咳咳!”


    一個巨大的浪花打了過來,讓沒有一絲絲防備的蘇摩被澆了個滿頭滿臉,甚至是連氣管裏麵都嗆進去了不少水。


    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原本蒼白的麵容都因為這樣的原因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看著倒像是多了幾分活人的樣子,而非塑好的蠟像。


    ……而暗處的那個東西,大抵也是這麽想的。


    “什麽東西?!”


    蘇摩突然發現,自己沒有辦法行動了。


    在漆黑的、根本無法被看清的海麵下,有什麽東西纏住了他的腳腕,讓他無論如何用力都沒有辦法離開原地。


    ——那絕對不會是海藻,因為蘇摩分明可以察覺到那東西在將自己朝著下方拖去。而海藻可不會有除了纏繞之外的其他行動。


    “係統你就是真的要看我淹死……唔……咕嘟嘟……”


    少年的聲音與他的身影一起從海麵上消失,隻在原地留下來了一點小小的波紋,但是也很快便被湧來的海浪打碎。


    一切的痕跡,全部都被消弭,散於無形。


    *****


    “唔……咳、咳、咳咳咳咳!”


    剛剛醒來的時候,五髒六腑都是熱辣辣的疼痛。


    蘇摩閉著眼睛,撕心裂肺一樣的咳嗽著,像是要將自己的肺都給咳出來一樣。


    一雙有力的手臂伸了過來,將他扶起,同時寬大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拍著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咳、咳,謝謝……”


    過於激烈的咳嗽讓雙瞳都湧出來了生理性的淚水。蘇摩睜著朦朧的淚眼,向那個幫助了自己的人道謝。


    “不用謝,大家都是流落到這裏的,總也該相互幫助才是。”


    “你可以醒過來,真的是太好了。”


    幫助了蘇摩的男人劍眉星目,五官立體而俊朗。比起纖細陰鬱的蘇摩,對方看起來身材高大,從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來的那一截小臂有著流暢卻並不誇張的肌肉線條。


    他朝著蘇摩笑了一下。


    “我是塔維斯。”


    蘇摩聞言,稍微的彎了彎眼眉。


    “您好,我是蘇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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