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唐時出國了,他離開那天我剛好在學校考試。


    每一架離開的飛機都要駛過城市上空,我們的城市這麽小的地方,我算著時間抬頭,可以看見天上有一架很小的飛機。


    教室的大喇叭開始播放英語聽力,我看見飛機穿過雲層,在天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白尾巴。


    不知道唐時會不會在一萬米以外的高空想我。


    聽力題播放第四小題第二遍的時候我低下了頭,揉了揉眼睛認真做題。


    唐阿姨沒有把我和唐時在一起的事情告訴家裏其他人,她隻是態度堅決而急切地把唐時送到國外,不知情的唐叔叔甚至拜托我等唐阿姨從國外回來以後多去陪陪她。


    他說唐時走了,他工作又很忙,唐阿姨一個人在家會孤單的。


    第二件事,是考試這天何安瑭沒有來。


    我跟他不在一個考場,一開始也不知道他沒有來,直到所有的科目考完了,我帶著東西回到自己的教室,才聽到班裏傳得沸沸揚揚,說整整四場考試,何安瑭一場都沒有來。


    有人在班會上問起老師,老師搖搖頭,一副不想多言的樣子。


    盡管老師不說,還是有消息靈通的同學知道了,很快整個學校都說,何安瑭被人用刀子捅了。


    散布消息的同學說得繪聲繪色,他說何安瑭之所以從之前的學校轉學是因為他是個同性戀,喜歡男生。


    他喜歡的那個男生家裏好像很有勢力,被學校抓到的時候一口咬定是何安瑭非要纏著他。


    但何安瑭學習成績好,學校肯定想保他,校長就問何安瑭那個男生說的是不是真的。


    何安瑭承認了,說是他一直纏著那個男生。


    一時間他們學校的輿論沸反盈天,何安瑭實在待不下去了,這才轉到我們學校裏來。


    我同桌是個女生,聽著這些話已經皺起了眉頭,卻有人繼續追問:“然後呢?”


    說話的同學聳聳肩膀,“然後?然後你們就知道了,何安瑭轉來咱們學校,留了一級,要不他現在也高考完了。”


    “誰問這個了,你不是說何安瑭被人捅了嗎,到底怎麽回事倒是說清楚啊。”


    “咳咳,”那個同學在一眾人的注視下清清嗓子,壓低嗓音說:“這個事你們別出去亂說,我聽說捅人的就是害何安瑭轉學的那個男生。”


    “嘶……”


    有個女生抽了口冷氣,“真的假的?”


    “你信就是真的,不信就是假的咯。哎,班長,你不是跟何安瑭關係好嗎,你跟我們說說是不是真的。”


    他這麽一說,圍在旁邊聽他講話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我整理著桌麵沒說話,我同桌先急了,“班長知道什麽啊,去去去,你肯定從哪裏聽來的假消息,就知道瞎說。都回自己位子上去吧,考試都考好了?不怕老班等會兒過來發火?”


    圍在一起的同學們悻悻地散開,我同桌拍了拍我的手臂,小聲說:“他們就是好奇,也……沒有惡意,你別玩心裏去。”


    我搖搖頭,示意她不用管我。


    那個同學說的這些話跟何安瑭之前告訴我的差不多,何安瑭也不會好端端的不來考試,我就怕他說何安瑭受傷也是真的。


    回到家以後我給何安瑭家去了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我又給他打,被人掛斷了幾次,最後直接提示對方無法接通,應該是關機了。


    撥打電話無果,我下意識地給唐時發消息,要他陪我去何安瑭家看看。


    發完消息我才想起來他不能陪我一起去了,又一條條按了撤回。


    唐時那邊現在是早上,他那麽能睡懶覺,現在肯定沒有起床。


    我想唐時。


    第二天我自己去了何安瑭家,在外麵敲了很多次門,沒有人回應。


    對麵的鄰居聽到動靜出來,告訴我他們家平時隻有一個大男孩還有一個女人住,不跟其他人來往的。


    他說這家人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說話的時候他有些狐疑地盯著我,問我是什麽人。


    “我,我是他的同學。”


    “同學?”鄰居嘀咕著,“看著也不像啊,你多大了?”


    我指指何安瑭家的房門,“我跟他家的小孩一樣大,之前來玩過的。”


    “我又沒見過你,”鄰居幹脆從自己家裏走出來,是個剃著平頭的大哥,他站在過道裏跟我聊起來,“他們家那個女人很孤僻,平時見了麵連招呼都不打。那男孩看著也不好相處,沒想到居然有朋友。”


    “……”


    大哥說話好直,我一臉尷尬,不知道該怎麽接。


    好在大哥是個熱心腸,可能也是自己好奇,主動提出他可以聯係物業,讓物業幫我問問這家人去哪兒了。


    我遲疑了一下,拒絕了。


    人都有愛看熱鬧的天性,我不想給何安瑭家裏惹麻煩。


    老師應該知道怎麽回事,跟何安瑭家的鄰居告別,走出小區以後我又給老師打了個電話。


    老師一開始不想說,經不住我軟磨硬泡,終於鬆口了:“我是看在你跟他關係好的份上才告訴你的,他現在在醫院,病房號我發給你,你有時間去看看他吧。”


    真的在醫院,我的心髒緊縮一下,腦袋裏一陣眩暈。


    這種腦供血不足般的眩暈感一直持續到我打車去醫院,站在醫院門口,我踟躕著不敢進去,磨蹭了半天,唐時打來了電話。


    我一秒鍾都沒有猶豫,接通電話,把手機放在耳邊,“唐時——”


    “嗯。”


    是唐時的聲音,跨過太平洋,穿過數萬公裏,以電波的形式到達我耳邊。


    “想我了沒?”


    連日的惶惶與對何安瑭的擔憂全部摻雜在一起,我走到角落裏,捧著手機,臉皺成一團,有點想哭。


    “唐時,我想你了,給你發了好多消息你也不回,你怎麽才給我打電話。”


    唐時歎了口氣,“我媽盯著我,我也沒辦法。”


    他說:“你可別哭啊,我給你打電話就這麽點時間,總不能一直聽你哭。”


    我忍著不哭,問他唐阿姨呢。


    “我媽睡了,”唐時有點得意,“我特地等她睡著了才給你打電話。你前麵給我發的什麽啊,怎麽撤回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真的忍不住眼淚了。


    “別說了。”我皺著臉,眼裏含著兩大包眼淚,努力憋著不讓它們流出來。我帶著鼻音說我想他了,給他發消息讓他陪我出來,發完才想起來他不在了。


    唐時沉默了一會兒,語氣也有些沮喪,但是說出來的話特別氣人。


    “行了,”他說:“哭什麽,什麽叫不在了,我又沒死。”


    “你不知道你哭起來醜死了,你臉上的肉本來就多,一哭全都鼓起來了,像個醜包子。”


    我真的要被他氣哭了,“你騙人,你才是包子。”


    唐時嗤嗤笑起來,“是是是,小包子,你說的都對,我才是包子。”


    我也跟著他笑起來,抬手揩掉眼裏的眼淚,心裏有些犯嘀咕,我哭起來真的就那麽醜嗎。


    雖然說不許我哭,唐時還是哄了我一會兒,他怕把唐阿姨吵起來,一直壓著聲音,還打了幾個哈欠。


    我這就開始心疼了,讓他先去睡覺:“你這幾天是不是要收拾東西,累了就睡吧。”


    “還好,”唐時又打了個哈欠,聲音又低了幾分,啞啞的特別有磁性,聽得我手指扣緊了手機的邊緣。


    “這幾天在看房子,陪我媽去了不少地方。”


    “啊……那你還打電話,快去睡吧。”


    “嗯,”唐時答應了,“再見。”


    跟唐時打完電話以後我突然就有了精神頭,在醫院旁邊的水果店買了果籃,一鼓作氣衝到了老師給的病房號門口。


    病房的門開著,我能看到何安瑭躺在床上,臉色是失血過多的那種蒼白,手背上也貼著滯留針,正呆呆的看著天花板。


    在他的病床旁邊趴著一個穿襯衣西褲的女人。


    我去過何安瑭家幾次,每次去的時候他家裏都沒有人,不過我猜那個女人應該是他的媽媽。


    從我這邊的角度看,何安瑭的眼睛很大,又很沒有神采。


    何安瑭的媽媽好像睡著了,我猶豫著要不要進去,何安瑭好像感覺到有人看他,偏了偏臉朝門口看過來。


    四目相對,我衝他揚了揚手裏的果籃。


    何安瑭看了趴在床邊的媽媽,動作小心地坐起身,示意我可以進去。


    我放輕腳步進門,把果籃放在床頭櫃上。


    走進了看,趴在床邊的女人個子挺嬌小,頭發梳地很光滑,一副職場女強人的樣子。


    何安瑭指著另一邊的椅子讓我坐,用口型問我:“你怎麽來了。”


    他的嘴唇有些起皮,床頭櫃上的杯子是空的,我沒急著坐,去飲水機旁接了杯水,遞給他,看著他喝完又接了一杯放在床頭櫃上。


    做完這些以後我在他旁邊坐下,抓著他沒紮針的那隻手,小聲說:“你真的嚇死我了。”


    何安瑭凝視著我的眼睛,很認真地說:“我也很害怕,我的手機被拿走了,流了很多血,我以為我會死。”


    他總是這樣刻板,我習慣了他說話的方式,也知道他從來不誇大,他說他以為自己會死,就是真的差一點死掉。


    我心裏一陣難過,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何安瑭看了一旁還在睡夢中的女人,搖搖頭,“改天告訴你。”


    我點頭,目光落在他肚子上。


    何安瑭穿著病號服,住過院的人應該都知道,為了方便換藥或者清理傷口,病號服的尺碼都是有些寬鬆的。


    透過扣子的縫隙,我看到何安瑭小腹那裏纏了厚厚的紗布。


    注意到我的目光,何安瑭彎了彎嘴角,反過來安慰我:“沒事了,醫生給我打了止痛針,已經沒那麽痛了。”


    “你是什麽血型啊,”我很沮喪地看著他,“我能給你捐血嗎?”


    “你……”


    何安瑭的話沒有說完,趴在床邊睡覺的女人動了動,睡眼惺忪地抬起了臉。


    “你是?”


    她臉上的妝有些花了,有些意外地看著我。


    何安瑭看向她,“姑姑,這是我的朋友。”


    原來她是何安瑭的姑姑,我衝她笑笑,“姑姑好,我叫程月光。”


    “啊……你好你好。”何安瑭的姑姑站起身來,理了理自己的裙子,“真是不好意思,居然睡著了。”


    “小塘,你先跟同學聊一會兒,我去看看你媽。”


    “嗯。”


    何安瑭的姑姑踩著高跟鞋走了,我撓撓頭,想問何安瑭的媽媽怎麽了,又覺得這麽問不太好,就改口問他要不要吃水果。


    何安瑭說他不想吃,他很直白地告訴我:“吃多了要去廁所,我現在不太方便。”


    我皺起眉頭,心疼死他了。


    何安瑭的姑姑很快從外麵回來,手裏提著一個保溫桶。


    她把保溫桶打開給何安瑭看了一眼,“瞧瞧,又是一口沒碰。”


    何安瑭靠在床頭上,很平靜地說:“你告訴她,從現在開始,她吃多少飯我就吃多少,要是她不吃我也餓著。”


    “……”何安瑭的姑姑看著他,估計有些語塞,“你啊。”


    “對了,你媽媽很快就能下床了,剛才還說要過來看你,你這個小同學還在我就沒讓她來。”


    啊?


    我有些不安地站起來,“我不能在這裏嗎?”


    “不是,”何安瑭的姑姑友善地笑了笑,“這個讓小塘跟你說吧。你中午在這兒吃飯嗎,想吃什麽姑姑下去買。”


    “不用那麽麻煩的,”我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挑食,什麽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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