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苒自己那隻手機也命損車禍。


    住院期間,徐明體貼地送來新手機和新電腦,以用來打發無聊時間。她拆開看了看,是某水果品牌剛上市新款,同她記憶中新款模樣已經大相徑庭,這才有“原來我是真的失憶了”的實感。


    周遠拿來那份劇本,奚苒拷進電腦,斷斷續續地看了大半段,竟然能清楚地分辨出那些細節來自自己筆下。


    一時之間,又對找回記憶,有了些許信心。


    直到出院這日。


    賀銘遙讓人拿來輪椅,將她放上去。


    親自推著她,穿過寂靜走廊、下電梯、繞開一樓大廳人群,來到車邊。


    奚苒並不認識這車是什麽牌子,隻覺得昂貴。


    頓時,賀銘遙在她心中,身份愈發貼近“霸道總裁”。


    且更加讓人無措。


    賀銘遙麵無比起,再將奚苒打橫抱起,避開腿傷處,小心翼翼地放進車後座,又替她調整了位置,能坐得更舒服一些。


    自出生以來,他一直是被人伺候,從來沒伺候過人。


    但這般做起來,倒是有模有樣、細心不已。


    歸根結底,隻看用了幾分心意。


    奈何奚苒前塵盡忘,隻覺得這人有些黏黏糊糊。再加上她腦袋轉不過彎來,見到這張俊臉,第一時間就會聯想到他摟著孔熙低語的畫麵,實在是出戲萬分,心裏還有點羞恥。


    頻道不一致,奚苒愣是一點愛意都沒接收到,隻品出無盡尷尬。


    ……


    賀銘遙將奚苒接回他們那套大平層婚房。


    在此之前,他深思熟慮良久,到底是回大平層,還是郊外別墅。


    按照醫生說法,多接觸一些熟悉事物、人物、地點,都有助於刺激記憶恢複。或許碰到大腦神經中哪個點,她就會一夜之間,悉數回憶起來。


    奚苒在大平層住了三年,潛意識自然熟悉萬分。


    但兩人直接所有矛盾、也是在那裏產生。


    再加上她剛流產,算是小月子,需要人照顧。大平層裝修時,留給幫傭的房間不夠多,安置不下那些花錢請來的廚子、營養師、家庭醫生。但人少了,又怕人照顧不周。


    但奚苒這般懵懂怕他,又實在讓人覺得難受。


    前思後想。


    是時候做出抉擇。


    賀銘遙坐在副駕位,輕聲開口:“現在我們回家去。”


    奚苒眨了眨眼,“什麽家?”


    “婚房。”


    他言簡意賅。


    奚苒:“……那個,有件事。”


    賀銘遙扭過頭,平靜地看向她。


    奚苒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結婚證可以給我看一下嗎?還有,我爸媽的電話,你這邊有嗎?”


    早在數日前,奚苒就一直在琢磨這件事了。


    隻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她並非毫無戒心,隻是因為賀銘遙和周遠都是熟識麵孔,再加上醫生診斷,好像沒有什麽意義特地弄個謊言欺騙她。


    奚苒在江城沒什麽朋友,手機又弄丟了,無人可以求證。也試過給她爸媽打電話,但這幾年裏,奚父奚母為了運營商套餐價格,都換過手機號。她記得的號碼,一概無人接聽。


    賀銘遙點點頭,“回到家給你找。”


    “謝謝你。”


    她客氣地道謝。


    賀銘遙拿出自己手機,撥了個號碼,將手機遞到她手上。


    “嘟——嘟——”


    響了兩聲。


    那頭很快接起來,“小賀?”


    是奚父的聲音。


    奚苒不自覺怔愣半秒,倏地,回過神來。


    “……爸,我是奚苒。”


    奚父:“苒苒?怎麽拿小賀手機打過來?有什麽事嗎?”


    奚苒張了張口,很快,又消了念頭。


    父母弟弟都遠在滄平,她若是將事情據實已告,難免讓家人擔心。若是引得他們請假過來,更是奔波折騰。作為女兒,奚苒已經習慣了獨自照顧自己,盡量不給爸媽找麻煩。


    再加上,她與賀銘遙結婚,好像已經成了既定事實。


    就算叫奚父奚母來,也有些難以麵對。


    奚苒踟躕半秒,搖搖頭,輕聲答道:“沒有事,就是我手機丟了,怕你們聯係不上我,想著給你們說一聲。”


    當然,沒什麽大事,奚父奚母極少聯係她。


    畢竟弟弟年紀小,又是弟弟,仿佛更需要掛心。


    她垂下眼,收緊手指。


    ……


    四月。


    天氣清朗,春風溫柔。


    從第一人民醫院到大平層那邊,車程不過半小時,因為路上略有些堵,到達時,稍遲了些許。


    大門是指紋解鎖。


    賀銘遙將輪椅推到門前,沒有動,隻用眼神示意奚苒。


    奚苒便將右手食指放上去。


    “嘀嘀嘀。”


    電子鎖順利打開。


    奚苒正想說些什麽,抬眼,看清玄關擺設後,腦袋“嗡”地一聲,像是觸到什麽開關,倏地開始振聾發聵。她整個人猝然蜷縮起來,手心向裏,一齊緊緊捂住頭。


    賀銘遙臉色立馬就變了,蹲下身,兩手壓在她手臂上,同她對視著,急急問道:“奚苒?奚苒?你怎麽了?”


    “……”


    無人作答。


    轟鳴聲持續了大約有三分鍾。


    奚苒已是大汗淋漓。


    在賀銘遙揚起聲線中,家庭醫生已經衝出來,手指落到了她頭上。


    奚苒有些不適,將人推開,小聲道:“我沒事了。就是剛剛突然有點頭疼。”


    賀銘遙仍舊覺得難以安心,反複追問幾遍,得到肯定答複,也不太滿意。


    想了想,他低聲哄她:“我們還是住醫院去,好不好?”


    奚苒訕訕地笑了一聲。


    事實上,這裏確實有種微妙熟悉感,但並沒有給她什麽“家”的感覺。住這裏、亦或是住醫院,都是“外麵”,本質沒什麽區別。


    但這話卻不能告訴賀銘遙。


    一定會將他弄得生起悶氣來。


    她想了想,岔開話題,問他:“平時……咳,我一般怎麽稱呼你?”


    賀銘遙毫不猶豫:“老公。”


    “……”


    總算安頓下來。


    奚苒腳不方便下地,洗澡有些麻煩。


    還好,賀銘遙顧忌她心情,沒提出自己幫她洗,而是讓傭人阿姨過來幫她。


    這裏連浴室都精致得過分。


    奚苒上下打量一番,深深覺得,這房子大抵是按照她心意裝修的。要不然,實在沒法處處都是她喜歡模樣。


    仔仔細細,從上到下洗幹淨後。


    奚苒一隻手撐著拐杖,半邊身子壓在阿姨身上,慢吞吞地挪出去。


    賀銘遙坐在客廳。


    他也洗了澡,換了衣服,頭發柔順地落下來。發尾有些濕漉漉,像是沒吹幹。


    這男人,實在是太過精致貴氣,像是放在國金大廈櫥窗裏的昂貴奢侈品,引人入勝,卻注定一輩子買不起。


    奚苒心裏有點說不出感覺。


    純粹是欣賞。


    與愛無關。


    見她走出來,賀銘遙站起身,走到她身後,摟著她腰,輕鬆將人抱起來。


    長腿一邁,隻跨三兩步,再放到沙發上。


    奚苒低聲道謝。


    賀銘遙沉默,將茶幾上紅色結婚證推到她麵前。


    他平靜地開口道:“你那本你自己收著,我不知道你放在哪裏。”


    這是謊話。


    賀銘遙比誰都清楚,之前,奚苒為了離婚,定然是將結婚證拿走,放到錦繡路那房子裏了。


    好在,這時候奚苒單純好騙,並沒有懷疑什麽。


    她伸手,將結婚證打開。


    裏頭有兩人照片、身份證信息、登記時間,樣樣準確,不容人抱有僥幸心理。


    奚苒無聲地歎了口氣,把結婚證還給他。


    呢喃,“沒想到……”


    賀銘遙勾唇,輕輕地摸了摸她頭發,“奚苒姐姐,晚上想吃什麽?我讓阿姨準備。”


    他實在太像一個溫柔丈夫,一舉一動,完全挑不出刺來。


    奚苒有些困惑,“你可以告訴我,之前我們為什麽在商量離婚嗎?”


    “因為我對你不好。”


    這個問題,他之前便作答過。


    奚苒:“是哪方麵?你出軌了嗎?”


    賀銘遙搖頭,“沒有。”


    “家暴?”


    “……不是的。”


    賀銘遙無奈,聲音裏卻不見什麽不耐煩。


    反倒是有些新奇。


    原來,24歲的奚苒,是這般模樣。


    ……


    入夜。


    月上柳梢。


    奚苒睡在主臥,賀銘遙自覺主動地去睡客房。


    她關了頂燈,隻開一盞台燈,拉起窗簾,讓大房間看起來溫柔旖旎許多。


    躺在床上,慢吞吞地做了一組複健動作。


    休息了一會兒,又將手機拿出來,刷起微博。


    孔熙名字高高掛在熱搜上——孔熙 開機儀式、孔熙 大城、孔熙 薑城玉。


    奚苒坐起來,詫異地點開詞條。


    【孔熙於昨日前往x市,開始《大城》拍攝。今早,劇組進行開機儀式。《大城》是一部由光線傳媒重磅打造的都市女性勵誌創業劇,講述了女主角薑城玉的奮鬥故事。據悉……】


    通讀一遍。


    奚苒又開始頭疼了。


    許多片段從大腦深處閃過。


    “賀銘遙,我不愛你了。”


    “離婚吧。”


    “這個孩子,你要留下嗎?”


    “不能讓賀銘遙知道。”


    “我朋友要去渝川,可以帶你一起去……”


    “……”


    一幀一幀,皆是滑稽片段。


    奚苒捂著頭。


    好半天。


    她恢複過來,頭不疼了,但又將這些片段忘到了腦後。


    竟然隻記得一件事。


    “……明明不是叫老公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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