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晗風:“……”


    他隻覺得提起的那口氣卡在喉嚨口,上不來也下不去了。


    童澈等了兩秒,沒等到穆晗風回答,還發現他神色變幻莫測,一時間有些無措,攥著手指,小心翼翼又叫了一聲,“穆老師?”


    穆晗風回神,抬手按兩下額角,低頭看著童澈,語氣不自覺含了兩分訓導意味,“小孩子家家,抽什麽煙?”


    童澈一怔,他沒想到穆晗風會這麽說。


    如果擱在平時,童澈可能就會乖乖說“好,我不抽了”,可現在不行,現在他腦袋實在太亂了,迫切需要尼古丁來鎮靜。


    於是,童澈鼓起勇氣解釋道,“穆老師,我會抽煙的。”


    “會抽?”穆晗風吸了口煙,偏頭吐出個煙圈,“平時也沒見你抽過。”


    童澈有些急了,“不是,我沒癮,但現在,現在我…”


    他越心急,說話越打起磕巴。


    不過穆晗風還是懂了。


    小omega一般不會對他說謊,他說會抽,就是真的會,平時不抽是沒癮,現在心情不好,就想抽了。


    穆晗風能理解。


    可理解,不代表他會縱容。


    抽煙不是什麽好習慣,穆晗風不想讓小omega沾得太過。


    又從煙盒中抽出根煙,穆晗風直接喂到了童澈嘴邊,言簡意賅道,“隻準抽半根。”


    童澈哭笑不得,也罷,半根,聊勝於無了。


    穆晗風見小omega乖乖點了頭,才又摸出來打火機,準備給他點煙。


    童澈這下是真被驚到了,他慌忙偏頭去躲,“不不不用了,穆老師,我自己來…”


    穆大影帝二十八年人生,頭一遭給人點煙,竟還遭到了拒絕,才壓下一點的惡劣因子就又探出了頭,他幹脆把打火機收了,慣常冷淡的臉上顯出兩分痞氣,“童童,不讓我用打火機,是想讓我這麽給你點嗎?”


    說著,他就伸手兜住了童澈的後腦勺不讓他動,低下頭,用自己嘴邊正燃燒著的煙頭,湊上了童澈嘴邊的煙。


    煙草燃燒,發出極細微的“呲”聲,穆晗風靠得太近,呼吸都繚繞在麵前。


    像是個曖昧的親吻。


    童澈就像被施了定身咒,穆晗風都已經直起身了,他才被一口煙嗆回神。


    偏頭咳嗽一聲,童澈又急忙吸了一大口煙,企圖用煙霧遮掩臉頰上的燙意。


    穆晗風狀似無意,把話題轉回了正事上,又問了一遍,“出什麽事了?”


    童澈抿了抿唇,像是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瞬間降了溫。


    “穆老師…我…”


    童澈又下意識開始攥手指,他不知道該怎麽和穆晗風講,準確來說,他是不敢講。


    他不敢想象穆晗風看到了那個視頻,那些描述,會怎麽想他。


    童澈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一直以來,求的也不過是個問心無愧。


    可穆老師,又好像和別人都不同。


    隻是具體是為什麽不同,童澈自己也說不太清。


    也許是因為穆老師是他的偶像,可童澈卻又覺得,並不隻是因為這個。


    也許因為穆老師待他很好,穆老師總是出現在他的夢裏。


    也許還因為穆老師會摸他的頭捏他的耳朵,因為那個深夜的擁抱,因為做俯臥撐時穆老師靠得極近的臉,因為,穆老師剛剛低下頭來,用那樣的方式給他點了煙…


    總之,無論因為什麽,童澈都發現自己根本不敢去想,穆老師看到那些微博時候會有什麽樣的想法,又會露出什麽樣的神情。


    大概會是厭惡吧,童澈這麽想。


    可童澈卻又很清楚,即便他現在不說,最遲今天晚上,穆晗風拿到手機,自己也會看到。


    想到這些,童澈的手指不自覺又攥得更緊了些,眉頭也斂得更深。


    看他這副模樣,穆晗風無聲歎了口氣,問是問不出來了,隻得自己坦白道,“童童,其實,微博我剛都看過了。”


    童澈倏然一驚,慌亂間煙頭燙到了手指,白皙皮膚瞬間被燙得發紅一片,可他卻像是無所覺,隻怔怔看著穆晗風,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穆晗風心髒悶痛,他丟了自己手裏的煙頭,探手過來,食指和中指夾住了童澈手裏正燃著的剩下半支煙,順手叼在了自己唇邊。


    如果在童澈正常時候,看到穆晗風這個動作,他一定又免不得在心裏土撥鼠尖叫,可現在,童澈卻隻覺得自己腦子不會轉了,滿腦袋都隻剩一個念頭——完了,穆老師已經看到了,都看到了,都完了…


    穆晗風一手夾著煙,另一手拉過童澈剛剛被燙到的那隻手,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怎麽就這麽傻?”


    童澈一個激靈回神,下意識把手往回縮。


    穆晗風挑了挑眉,“怎麽?還不讓碰了?”


    童澈搖頭,深呼吸了兩下,費盡力氣,從喉嚨裏憋出句話,“不是,就是,就是穆老師,您都看到了…”


    “對,我都看到了,”穆晗風也正了神色,認真問道,“所以,當初給你打誘導劑的人,是誰?”


    其實他還想接著問,錄視頻的人是誰,讓你那麽依賴的人又是誰?


    不過穆晗風深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並不想像個連珠炮似的把小omega逼得太緊。


    像是完全沒想到穆晗風會這麽問,童澈渾身都像是過電一般瑟縮了一下,他直愣愣望著穆晗風,又發不出聲音了,眼眶滾燙,大滴眼淚瞬間滾落出來。


    不想在穆老師麵前這麽丟人,童澈偏過頭去,抬手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


    穆晗風也完全沒想到童澈會忽然哭,還哭得他心尖發疼,一顆顆眼淚都像砸在他心上。


    向來冷靜的alpha少有地慌了神,“童童,你別哭,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


    童澈也不知道自己這犯的是什麽毛病,他平時真的不愛哭,更不會在人前哭,可剛剛,看見穆老師臉上並沒有出現他原本以為的厭惡神情,甚至還聽見了穆老師沒有絲毫懷疑地問他,當初是誰給他打了誘導劑,童澈忽然就繃不住了。


    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呢?


    就好像你以為會等來一把刀,卻不想等來了一團棉花糖。


    童澈又抬手,用力蹭掉了臉頰上的淚水,穩了穩呼吸,搖頭道,“不是,不是不想說,我隻是沒想到,沒想到您會,您會這麽相信我。”


    總算對接上了童澈的腦回路,穆晗風又無奈歎了口氣,低頭,認真看進童澈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童童,你記好了,穆老師說過,穆老師願意花時間了解你,那今天就再補一句,我有感官,有自己的判斷,我不會通過別人的嘴去了解你,懂了嗎?”


    童澈一顫,從拿到手機看到那些消息起就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在這一刻鬆懈下來,像是缺水瀕臨死亡的魚,重新回到了水裏。


    他重重點了點頭,試著對穆晗風露出個笑,聲音還因為剛剛哭過帶著兩分鼻音,難得聽著有些綿軟,“穆老師,謝謝您,真的,真的特別謝謝您。”


    謝謝您這麽相信我。


    穆晗風抬手,輕輕揉了揉童澈的發頂,緩聲問,“那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童澈指尖微蜷,半晌,像是下定決心般,輕聲說道,“是婁危,我的經紀人。”


    穆晗風身形猛地一滯,喉間泛起一股腥甜。


    他終於懂了為什麽他之前剛出來時候,童澈就是那樣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也終於懂了童澈為什麽那麽怕自己不信他。


    原本在穆晗風看來,這樣的事情並不難公關。


    雲蘇說的沒錯,想證明自己沒打過誘導劑是很難的。


    可反過來,如果承認了自己確實打過,但是是被陷害的,那麽隻要找出陷害的人,證據確鑿,就能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


    穆晗風從看到那些熱搜的一瞬間,想到的就是這個。


    小omega當初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因此他最初想的出手幫童澈,也是覺得自己背景更強,人脈更廣,一定能給他查得明明白白。


    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個人竟然是童澈的經紀人!


    不說圈外的粉絲路人,就是圈裏很多人都覺得,藝人和經紀人的言行大多時候是一致的。


    比如這件事情,正常情況該是,經紀人和藝人商量好了,想要通過打誘導劑的方式誘導發情,之後爬某個金主的床。


    鮮少有童澈這種,經紀人做了全套,藝人什麽都不知道就栽進去了的。


    這要不是童澈,換個圈內的其他人,可能連穆晗風都不會信。


    原本計劃的,找出陷害童澈的人,還童澈清白的公關方案算是徹底廢了。


    這個人可以是任何人,卻唯獨不可以是經紀人。


    即便真相就是那樣,卻很難服眾,而隻是不服眾還算好的,更壞的是,大家會覺得,童澈是為了保全自己,故意把經紀人推出去頂罪的。


    明明是受害者,卻會被硬生生揣測成施害者。


    穆晗風闔了闔眼,怕嚇到小omega,極力壓下心底湧起的想把那個什麽危樓經紀人撕裂的暴戾,低聲問,“他當時…是怎麽做的?”


    穆晗風知道現在讓童澈去回憶這個是很殘忍的,可他卻不得不殘忍,想要更好地幫到童澈,他就必須要知道事情的原貌。


    好在童澈並沒有很抗拒,大概是最難說的那句話已經說出口了,後麵的反倒順暢起來,“是在一個酒局上…”


    那時候,童澈還不到二十歲,剛進圈做練習生不久。


    婁危當時一共帶他們10個練習生。


    毫無疑問,童澈在10個人當中,無論是相貌身段,還是唱跳的天賦,都是最好的。


    可這個圈子就是這麽殘酷,不是你有資質就一定能紅的。


    何況還攤上了婁危這樣一個業務能力不達標,成天隻想著歪門邪道的經紀人。


    那段時間,婁危借幫童澈拉攏人脈為由,帶著他頻繁地出席各種酒局。


    那時候的童澈雖然也並不真的信任婁危,卻也畢竟還太年輕,對這個圈子也接觸得不夠深。


    他不信婁危真的會誠心幫他,卻也從沒想過婁危會害他。


    那些酒局童澈不喜歡去,卻根本無法拒絕,不過好在絕大多數也隻是要他陪著吃飯,偶爾給所謂位高權重的人們倒杯酒,唱首歌逗樂,沒有太過火的,婁危知道他酒量差,倒也不逼著他喝酒。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有天婁危忽然和他提起來,問他願不願意找個金主,還說以他這個資質,一定能勾到質量很上乘的金主,到時候自然會大把資源到手,順風順水。


    當時的童澈不是沒聽過這樣的事,但也隻是聽而已,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他不覺得有人這樣做有什麽不對,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要這麽做。


    他有他的底線和堅持,即便永遠紅不起來。


    於是,當聽到婁危提出這個的時候,童澈自然是毫不猶豫且義正言辭地回絕了。


    婁危當時又勸了兩句,可看他態度太堅決,也就放棄了。


    之後,婁危冷了他兩天,就又開始帶他出席酒局。


    童澈便以為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


    可那天的酒局,婁危卻以對方是個“大人物”為由,一反常態地讓他喝酒。


    那時的童澈到底還是年輕了些,對婁危的戒備心也不夠強。


    婁危讓他喝,他就真的喝了。


    可童澈酒量本就很差,又因為年少分化時候作死,對酒精幾乎屬於ptsd,隻喝了一杯不到,整個人就已經醉得快要不省人事。


    後麵的事情就很顯而易見了。


    婁危趁他不清醒又沒有反抗能力,直接給他注射了一針誘導劑。


    酒精和發情帶來的雙重作用實在太難受,難受得童澈堪堪清醒過來。


    可到那時候,他已經被那個所謂的“大人物”帶進了酒店房間,而他的好經紀人婁危,早已沒了蹤影。


    童澈連替自己悲哀的時間都沒有,隻能奮力掙紮。


    其實所謂的奮力,也隻是他自己所以為的罷了,對於一個alpha來說,輕易就能把他製服。


    不過不幸中的萬幸,那個alpha並不算太壞,或者說不缺他這一個“爬床”的,看他實在太抗拒了,也就沒有強迫他,而是直接離開了,把他一個人扔在了房間,事後也並沒有因此報複他。


    童澈終於得了片刻喘息,那是他第一次那麽感謝自己成天發情需要時刻備著抑製劑的毛病,他當即給自己打了針抑製劑。


    可這種誘導發情,還是喝了酒之後的誘導發情,要比普通的生理發情強得多,至少得兩針抑製劑才能完全壓下去。


    童澈身上隻帶了一針,他等稍微緩過來了點兒,就強撐著口氣,出了酒店,叫了輛車回到了公司。


    人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童澈回去之後才發現,他那天出門出得太急,竟忘了帶宿舍鑰匙,而宿舍又恰好沒人。


    當時已經很晚了,童澈隻得拖著腿又往練習室走,想去碰一碰運氣。


    他們當時雖然不紅,可公司倒也並沒怎麽虧待,大練習室有,每個人還單獨配了間小練習室。


    童澈自己的練習室鑰匙,當然是跟宿舍鑰匙掛在一起的,不過大概也是天無絕人之路,他還真碰上了一間開著門的練習室。


    而且還很巧,那間練習室正好是他當時的omega室友,也是關係最好的朋友的。


    童澈走了進去,最後一絲力氣耗盡,直接癱坐在了地板上。


    ……


    剛開始講這些的時候,童澈情緒還不太穩定,可講到後來,反倒漸漸平靜了下來。


    可他越平靜,穆晗風卻越覺得五髒六腑都被撕扯著疼。


    垂眸,斂住眼底翻湧的暴戾,穆晗風伸出手,把童澈的兩隻手都緊緊攏在掌心,想要以此給他一點點遲到多年又微不足道的安慰,卻又很小心地控製著力道,怕捏疼他,更怕嚇到他。


    沉默半晌,穆晗風忽然問,“那錄那個視頻的人,又是誰?”


    童澈一怔,這也是他一直在想的問題。


    那個視頻,他剛也看過了,他很確定,就是在練習室裏,俯視視角錄下來的…


    剛剛又把當年破事捋了一遍,童澈隱約覺得抓到了一點頭緒,可還沒來及細想,手機就驟然振動了起來。


    是婁危打來的。


    童澈劃了接聽,猶豫一瞬,還是直接按了免提。


    婁危的聲音透過手機傳出來,帶著種莫名解脫般的興奮,“童童,視頻查到了!是從韓清那裏傳出去的!”


    童澈腦袋“轟”地一聲,身形晃了晃,下一秒,就被一隻有力的手掌穩穩托住。


    可他卻依然覺得天旋地轉——


    韓清,不是別人,正是他那個omega室友,他當時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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