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份供狀在方應物眼中仍然有美中不足之處,牛頭馬麵雖然很熱心的抓到了凶手,但卻沒有破解動機,沒有挖出背後的指使者,這甚至比凶手本身還重要。


    方應物不由得想道,牛頭馬麵這兩人終究認識高度有限,看問題隻能看到這裏了。當然也有可能是時間倉促,東廠那邊還沒來得及深挖,隻是先將目前結果告知他一聲。


    所以方應物提筆寫了封信,差人送到何娘子酒家,又委托何娘子轉給汪芷,請東廠把左常順之死這個案子再往深裏挖一挖。


    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蔡家滅門慘案(姑且稱之為滅門)從好幾個渠道傳到了方應物耳朵裏。有科道官風聞後告知方應物的,有宛平縣縣衙老人給通傳方應物消息的,在第二天,方應物就知道了蔡家的事情。


    一家三口都慘死?方應物震驚的呆住半晌,隨即揮退了所有人,把自己關在書房中。那些官吏都知道事情不對勁不簡單,方應物本人豈能覺察不出其中的危險?


    隨便想想“方某人為了私人恩怨,指使東廠製造冤情,逼迫一家三口自盡”這種話題,方應物就不寒而栗,仿佛墜到了冰窖裏。原來隻是想,對方可能是為了恐嚇兼打臉,看來遠不僅僅如此!


    前陣子聽到左常順之死,方應物猜測有七八分可能性是萬安,現在則可以確定,這一切背後十成十是萬安搗鬼!除了萬安,誰能有這樣的能力,能有這樣的權勢?


    如果真是首輔萬安所為。蔡家三口人是否自盡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麽慘的滅門案與他方應物能牽扯到一起了!而且還有可能把東廠與他方應物的關係牽連出來!


    在方應物眼中,萬安一直是個除了逢迎拍馬外很無能的首輔,史書上差不多也就是這樣記載的。誰知道竟然能如此狠毒殘忍,如此喪失人性。為了一己之私大肆剝奪別人的生命,簡直禽獸不如!


    萬首輔這可是徹底喪心病狂泯滅天良了......方應物不知為何忽然想起項成賢說過的那句話:是被你逼瘋的。


    麵對這樣瘋狂的對手,方應物發現自己居然發自內心的產生了畏懼心理。俗語雲:“流氓會武術,神仙擋不住”,萬安就有點像是這種狀態。


    一個首輔放下了一切麵子,不惜代價不惜人命。徹頭徹底的的瘋狂起來,怎能不害怕?方應物甚至懷疑,要不是老泰山把八個官派護衛轉給自己,萬安就有可能直接對自己下手了......


    怕了,真的怕了。方應物的心情仿佛回到了剛穿越那兩年。那時候他極其沒有安全感,為了官方身份和出人頭地拚命向上爬......


    想到這裏,方應物衝出書房,對長隨方應石叫道:“備轎,去劉府!”


    在劉府,救苦救難內閣次輔謹身殿大學士東方老泰山劉吉剛從內閣回來,一杯茶水還沒喝完,便見自家女婿慌慌張張的來拜訪。忍不住好奇的問道:“何事讓賢婿如此驚惶?”


    方應物連忙將事情前前後後講給劉棉花聽。末了又道:“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萬安瘋狂如斯,也隻有老泰山能一力當之了!”


    方應物這話倒不是吹捧。萬安如此作為,頗有點一力降十會的意思。而放眼朝廷,能與萬安比拚“力”的,也隻有眼前這位劉棉花了。


    劉棉花這次倒沒有因為女婿的低聲下氣而飄飄然,顯然現在不是扯皮的時候。他很認真的思索片刻,然後才開口道:“其實你還沒看到此事的關鍵所在。先不要著急慌張。”


    “關鍵所在?”方應物真心求教道:“願聞其詳。”


    劉棉花卻反問了一句,“你說。老夫和萬安相比較,即便有所不如。至少也是相差不遠罷?尤其是近期這些時間,萬安未見得比老夫強多少。”


    方應物點點頭,老泰山這話倒是沒錯,在權力領域,老泰山與萬安至少也算是一個等級了,但他沒明白老泰山忽然提起這些作甚。


    劉棉花又道:“老夫在想,如果換成是老夫想做這些殘害人命的事情,應該怎麽做?好像也不是那麽容易......”


    雖然劉棉花像是賣關子,但方應物沒有打斷,繼續聽劉棉花說:“這種事不可能親自去做,更不可能讓家人去做。若想安排朝中親信去做,也非常難,比如說老夫安排賢婿你去戕害幾條無辜人命,你願意做麽?肯定也不願意。”


    方應物隱隱明白老泰山的意思了,讀書人圈子和窮凶極惡亡命徒圈子離得很遠,想尋找又可靠又凶殘的惡人不是那麽簡單的活計。在現實中,這可不是用權力和金錢就能隨便招徠到的。


    就算你是首輔,就算你家財萬貫,也不可能登高一呼,就能招來一批殺手。就算有很多人願意,但萬安這樣身份的人既不是光腳的也不是破罐子,敢輕易使用麽?


    從這個角度想,凶手是誰確實很關鍵,特別是萬安與凶手之間的聯絡渠道更為關鍵,老泰山想重點強調的就是這點。


    “我明白了。”方應物點頭道。經過這番點撥,起碼知道該重點朝那些方向使勁了,不像剛聽到消息時那樣茫然。


    劉棉花叮囑道:“老夫可以料定,如果真是萬安所為,他搞出這樣大動靜,肯定計不止於此。故而你確實要加倍小心,老夫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你也須認真應付。”


    方應物又想了想,覺得還是要從蔡三郎這裏下手。方應物可從來沒有疑罪從無的想法――東廠才捉了蔡三郎,他家裏就恰如其會的出事,牆上畫了個大大的冤字,仿佛早有準備的樣子,難道他就真是冤枉麽?


    方應物疑神疑鬼的想道,也許蔡三郎被捉,就是別人挖下的坑。然後牛頭馬麵這些豬隊友立功心切,果斷跳了下去,眼看著又有可能捎帶上自己。


    現在的問題是,方應物不知道自己應該親自去一趟東廠,還是繼續委托豬隊友們按照自己意思辦案?(未完待續)


    ps:大家想到辦法了嗎?體會到我常說的摳腦洞的感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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