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熙自認不是什麽很有文化素養的人,所以為了把他定下的十來個條幅寫滿字,還特意去網上搜了一些適合的話寫上去。


    他信手扔上去的兩個條幅,一個寫著:要想生活過得去,頭上總得帶點綠。


    另一個寫著婊子配狗,天長地久。


    簡單,直白,刺激。


    刺激得看到垂下的條幅的馮知慧,兩眼一翻,差點兒暈過去。


    其他賓客齊齊到吸一口涼氣,議論聲四起,諸如柏苗苗這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反應迅速地把手機掏出來拍照。


    這種千載難逢的場麵,不拍照留念太可惜了。


    至於台上的一對新人,更是站的高看的遠,比底下的賓客還要先看清楚上麵的字。


    秦深當即臉色一黑,第二個條幅赤裸裸的罵人,對他的刺激反而沒那麽大,真正讓他難以接受的是第一個。


    自從上次錄音事件後,他對“綠”這個字都快產生不良反應了,看見就下意識想摸自己頭發。


    他最討厭的顏色也變成了綠色,尤其聽不得別人提這個。


    宋嘉熙這個條幅,簡直是往他心口上戳,戳的秦深心火直升。


    那些竊竊私語,像針一樣紮在他身上,他站在高台上,大好的訂婚日子,卻像被扒光讓人肆意打量嘲笑。


    他垂在身側的兩隻手緊握成拳,其中一隻手裏,還攥著正要給陸思白戴上的訂婚戒指。


    因為攥得太緊,戒指上的鑽石棱角刮得掌心生疼,他卻好像感知不到,又或者這種疼痛才會分擔一些他的焦灼與難堪。


    與他的黑臉相對應的,卻是陸思白驟然煞白的臉色。


    一瞬間他的眼眶已經泛紅,淚盈於睫,看著頗有幾分可憐。


    他搞不懂,為什麽宋嘉熙要這樣做,他有得罪過他嗎?


    虧得他剛被接回宋家的時候,他還想過要不要照顧一下他,畢竟是他名義上的表弟。


    可是宋嘉熙每次見到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總沒個好臉色。他又不是熱臉貼冷屁股的那種人,次數多了,他也討厭起宋嘉熙來,甚至在馮知慧麵前,暗示過他沒禮貌沒教養,不適合當宋家的繼承人。


    難到宋嘉熙知道他說的那些話了?可這些話他隻給馮知慧說過,而且他說的很含蓄,就算有人聽見,也並不能因此指責他。


    所以說還是宋嘉熙自己有問題,他就是個神經病,早知會有今天,他一定不會小瞧他,早早把他攆走。


    宋總那麽多私生子,雖然剩下的都是廢物,但隻要讓宋嘉熙比廢物還廢,宋總自然會放棄他。


    這一刻,陸思白深深後悔,沒有先下手為強。


    可是後悔也沒用了,陸思白聽見身邊人,因為牙齒咬的太緊,發出輕微的磨牙聲。


    他顫抖著伸出手,去拉秦深垂在身側的手。


    秦深像被蠍子蟄到一樣,手臂一個抖動,直接甩掉了陸思白的手。


    陸思白的眼淚沒忍住,一下子飆了出來,他的聲音裏滿是不可置信:“阿深?!”


    秦深下意識往賓客方向看去,大家都關注著宋嘉熙那邊,隻有很少的人分出點兒關注在他們身上。


    他悄悄舒了口氣,也不知是為了證明什麽,還是在跟誰較勁,主動握住了陸思白的手。


    那邊宋嘉熙已經被控製住了,宋總雖然風流,但正因為他風流,才努力健身,保證自己有風流的資本。


    鎮壓自家還沒成年的兒子,沒用著幾招,要不上被他突如其來的騷操作給震驚了,宋嘉熙第二個條幅都沒機會扔上去。


    宋萬州反剪著宋嘉熙的兩隻手,宋嘉熙大衣的衣襟被他拉開了,掙紮中裏麵藏著的條幅掉了一地,差點兒把人都給絆倒了。


    紅通通一片,刺得人眼睛疼,宋萬州暴怒之中,甚至還有幾分想笑,這麽多,虧的他塞得進去。


    “放開我,你放開我!!!”宋嘉熙胳膊被他爹扭的生疼,也沒放棄掙紮。


    就很後悔,不該坐在他旁邊,這老東西一把年紀了,反應竟然這麽快,他十來個條幅,才掛了兩條!


    “小兔崽子,你給我老實點兒。”宋萬州匆忙之下,解了自己的領帶捆住宋嘉熙的手,一邊捆一邊朝黑著臉走過來的陸思遠點頭示意。


    至於兩家長輩,這時候連麵都不想出,太丟人了。


    秦正平本來就不願意來,還見到這一出,差點兒衝上去說訂婚典禮取消。


    還是陸明海眼疾手快拉住他,壓低聲音勸道:“不過說小兒胡鬧,秦兄,這時候咱們要是失態,豈不是讓外人看了笑話。”


    秦正平心有不甘,但看見台上,自家那個蠢兒子,竟然還握著陸思白的手,他心如死灰地坐了回去。


    就算他不同意,如果這死心眼的孩子堅持要訂婚,豈不是更丟人?


    宋萬州搶在秦陸兩家發難之前,先把自家的混小子帶走了。


    他現在頭疼得很,這下子是把陸家和秦家得罪狠了,後麵肯定會被報複,陸明海這人,不見兔子不撒鷹,不拿出足夠的好處,今天這事可能過不去。


    偏偏他家那個不爭氣的一點兒不領情就算了,還撲騰個厲害,一邊撲騰還一邊罵:“老兔崽子,放開我,你是不是我爸,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


    宋萬州氣的兩眼發暈,抖著手掏出口袋裏的手帕,團吧團吧塞進了宋嘉熙嘴裏。


    這下終於清淨了,宋萬州騰出隻手揉了揉眉心,打算回去就打電話讓秘術給他預約體檢,他感覺自己快被氣出心髒病了。


    始作俑者被帶走了,很快有服務人員過來收拾殘局,把掛在燈架上的條幅扯下來,宋嘉熙衣服裏掉出來的也抱走。


    眼睛尖一點兒的,還能看見那些沒被掛上去的條幅上寫的字。


    譬如:天長地久有時盡,此綠綿綿無絕期。


    綠茶配綠帽,綠到你發光。


    人渣與雞,如膠似漆。


    等等。


    所有條幅都秉持著簡單易懂方便好記的特點,一眼掃過去,絕對記憶深刻。


    柏苗苗笑得渾身發顫,還忍不住伸著脖子往那邊看,一邊看一邊小聲嘀咕:“還有幾個沒看到啊,怎麽就收起來了……”


    柏森淡定地將柏苗苗擋在自己身後,假裝沒聽見他弟放肆的笑聲。


    等服務生將一切收拾好,會場又恢複平靜,但所有人都知道,已經不一樣了。


    之前眾人默契維持的表麵和諧已經被打破,他們給秦家麵子,裝作自己不曾聽過這對新人的壞名聲,麵帶微笑語帶祝福。


    偏偏有個冒失鬼,莽莽撞撞撕破臉皮,讓賓客們想假裝無事發生,都太過虛假尷尬。


    陸明海冷著臉吩咐一聲,催促加快訂婚步驟,恰好台上的兩個也快撐不住了。


    沒再搞什麽浪漫花樣,秦深將戒指給陸思白戴上,可以看出他盡力想笑,但實在笑不出來,嘴角一抽一抽,倒像有什麽病。


    陸思白也怕再出什麽意外,他折騰不起來,匆匆將另一枚戒指給秦深戴上。


    完事後,司儀又說了幾句場麵話,兩人就腳步匆匆地下了高台,轉眼間就不見人影了。


    到這裏訂婚宴還沒結束,這種宴會,一般都會有漫長的時間給與會的賓客交流感情結交人脈或者談些合作。


    新人藏起來了倒是好事,最起碼大家不用在麵對他們的時候,努力不讓自己露出尷尬想笑的表情。


    大人們談生意,年輕人多是聚在一起,大部分都在小聲討論之前發生的那一幕,或嘲諷或鄙夷,說得熱火朝天。


    也有那麽一兩個沒興去跟人紮堆的,比如柏苗苗。


    他把剛才偷拍的照片分享給自己的小夥伴之後,退出聊天界麵,回到手機主界麵的時候,下意識戳開了微博。


    “草……”


    在柏森不讚成的眼神看過來時,柏苗苗吭吭哧哧加了一句:“一種植物……這個不重要!哥,你看!”


    他激動地差點兒把手機懟到柏森臉上,柏森身體後仰,看清楚柏苗苗手機上內容時,瞳孔一陣緊縮。


    “我天,這可真是個……大消息啊……”柏苗苗眸光閃爍,幸災樂禍都快藏不住了。


    微博熱搜上,已經快衝到第一的大新聞,秦家主斥巨資為愛子定了一架私人飛機,噴漆竟然是彩色的,飛在天空,那就是最美的一道彩虹。


    就不說那些吐槽不知是秦家主還是秦大少的奇葩品味的評論,對於這個會場的知情人來說,這個熱搜的重點在於,愛子。


    秦家主有孩子,那秦深算個什麽玩意兒?


    光憑秦正平手上那仨瓜兩棗,他們連進會場的資格都沒有。


    宴會上不止柏苗苗一個網癮少年,有的人習慣性過會兒就會拿出手機看看刷刷,這一刷不得了。


    等陸明海和秦正平他們得到消息的時候,大半個會場的人都知道了,剩下的人也即將知道。


    秦正平當場崩潰,失態地大喊:“不可能,他怎麽會有孩子,這不可能!阿深才是秦家的繼承人!”


    陸明海也好不到哪兒去,他想得比秦正平更多。


    這條消息不可能是假新聞,這是秦氏集團官v已經承認過的。


    如果真有這麽個正牌秦家太子爺存在,那對於跟他爭奪繼承權的秦深,會有好感嗎?


    陸明海以己度人,不整死他就算好的,就秦正平和秦深那點兒背景底牌,哪是秦家主的對手。


    那陸思白和秦深訂婚,會不會讓秦家太子爺覺得,他們是支持秦深,跟他一夥的?


    退一萬步講,秦正平說的是真的,秦家主真沒有自己的孩子,那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秦家太子爺,也是秦家主自己挑出來的,說明他並不滿意秦深當秦家繼承人。


    陸家跟秦正平一聯姻——現在已經不能說是跟秦家聯姻了,就相當於得罪了秦家主。


    陸明海想到這裏,就覺得眼前一黑,腦仁一跳一跳得疼,他趕緊平穩呼吸,這種時候可萬萬不能再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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