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找王不凡父母麻煩之前,阮北得先帶李老師去跟王不凡見麵。


    這回因為要用到秦固的開眼符,必須得他跟著,阮北也提前跟王不凡說過了,免得他們師生真情流露,被困困看出些什麽,王不凡抹不開麵子。


    王不凡對此並沒有意見,一個勁兒跟阮北說謝謝,還讓他幫忙跟秦固道謝,他一如既往的害怕秦固。


    阮北本來還在想,怎麽帶李老師進去,他是學校的學生,有班主任特批,門衛隻當他放假,每次進出還算方便。


    結果李老師根本不用他操心,人家就在校門口的崗亭露了下臉,門衛大叔就一臉驚喜的站起來:“李老師?您回來了?是重新回來教書嗎?”


    還一個勁兒要請李老師進去坐坐,讓阮北切實感受到李老師的好人緣。


    他們在約定地點找到王不凡,推開門,廢棄教室裏,已經變成鬼魂的少年端正坐在書桌前,如果不是教室裏昏暗一片毫無光亮,他就像無數個普通的高中生一樣。


    在看見跟在阮北身後的李老師那一刻,王不凡下意識露出揚起嘴角,笑容尚未完全綻放,又歸於沉寂,眼神裏多了幾分躲閃。


    阮北輕聲歎氣,李老師迷茫地掃視了一眼空蕩蕩的教室:“小北,不凡在這嗎?”


    秦固抽出兩張開眼符,給自己拍一張給李老師拍一張,那已經屬於另一個世界的少年,突兀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李老師怔忡片刻,踉蹌著朝滿臉期盼卻怯步不前的少年走去:“不凡?不凡啊……”


    他的手指穿過王不凡對身體,撲在書桌上,王不凡去拉他,同樣徒勞。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傻啊!”李老師扶著課桌,老淚縱橫:“我後悔啊,我當時就該攔著,我怎麽就讓他們把你帶走了……”


    “老師……”王不凡嚎啕大哭,像是要哭盡所有委屈:“老師,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他沒有後悔自殺,他厭惡極了身體裏的血液和那一身血肉,隻要想到這是那對夫妻賦予他的,他就覺得自己惡心透了。


    但他很後悔,不該在學校自殺,他眼睜睜看著那對無恥的夫妻用他的死相要挾,逼迫學校賠錢。


    遇見這種事,學校本打算息事寧人,結果那對夫妻不依不饒,獅子大開口,最後逼急了學校,直接報警,告他們虐待。


    他的屍體上,還殘留著被暴打過後的傷痕,又有鄰居作證,這才讓那對無恥的夫妻無奈退卻。


    但他的老師,卻因為他的死耿耿於懷,直接從學校辭職,告別了他熱愛的講台。


    師生倆恨不能抱頭痛哭,阮北看得心酸,秦固不願他過多遭受這些負麵情緒浸染,拉著他往外走,關上教室門:“讓他們自己好好聊聊。”


    他們守在門外,隱約能聽見裏麵的動靜,哭聲漸止,然後是談話聲。


    “我渴了,幫我買瓶水。”秦固找借口支使阮北做別的事轉移注意力。


    “好,要冰的嗎?雪糕吃不吃?”阮北揉了揉眼,語氣有氣無力。


    “要冰,不吃雪糕,太甜了。”


    阮北頂著大太陽跑出去,沒一會兒拎回來一塑料袋的水。


    “怎麽買這麽多?”秦固看見裏麵有四瓶礦泉水,還有一支雪糕。


    阮北指指教室裏麵:“還有李老師和學長啊。”


    秦固失笑:“李老師就算了,王不凡怎麽喝。”


    阮北:“……我忘了。”


    “沒事,我喝兩瓶。”秦固笑著安慰他。


    阮北把塑料袋掛在秦固手上,拿出給李老師買的那瓶常溫的,放在一邊。李老師年紀大了,腸胃弱喝不了冰水。


    又把那根雪糕拿出來,撕開袋口,半透明透著冷香的糕體遞到秦固嘴邊:“你嚐嚐,老板說這個不太甜。”


    秦固下意識張嘴咬了一口,細碎的小冰渣在牙齒間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他覺得小北可能被老板騙了,這跟冰棍明明要甜掉牙。


    “怎麽樣?”阮北滿眼期待。


    “還行。”秦固不想打擊他,含糊了一句。


    “還是太甜嗎?”阮北失落地咬了一口,皺眉:“不甜啊。”


    相比其他雪糕,這個真的隻有一點兒很淡的甜味,比其他雪糕解渴。


    秦固眼神不自覺落到阮北唇上,形狀姣好的唇瓣被冰棍刺激得更加嫣紅,化開的糖水沾在唇瓣上,透著誘人色澤。


    喉結輕輕滾動,秦固咽了咽口水:“讓我……再嚐一口。”


    “給。”阮北大方地把自己的雪糕遞過去,讓秦固咬了一大口。


    “是不是沒那麽甜?”


    秦固胡亂點了點頭,額頭沁出汗珠,這天氣太熱了,他吃著冰,竟然還覺得心火沸騰,燒得他頭昏。


    “還要嗎?”阮北舉著冰棍巴巴看他,他不喜歡沒味道的食物,喝水也不喜歡喝白水,哪怕知道礦泉水更解渴,也還是買了根雪糕回來。


    “你吃。”秦固擰開礦泉水瓶,一口氣灌下半瓶冰水,才覺得心頭火氣降下一點兒。


    “那我吃了。”阮北美滋滋把剩下半根冰棍吃掉了,天氣太熱,冰棍化的快,他時不時歪頭,舔一下邊角要滴落糖水。


    塑料礦泉水瓶差點兒被秦固一把捏爆了,他撇過頭,默默背起心經。


    等秦固喝完兩瓶冰水,教室裏那對師生終於談完了。


    李老師拉了張凳子坐著,打理得幹淨整潔的儀容變得散亂,眼眶通紅,之前應該哭了好一會兒。


    阮北把已經變成溫水的礦泉水給他:“李老師,您要不先喝點水兒?”


    大悲大喜,最耗心力,李老師慢慢喝了兩口水,緩過來一些,放下瓶子起身,朝著阮北和秦固鞠了一躬。


    王不凡站在他老師身旁,跟著彎下腰。


    阮北和秦固瞬間跳開了:“您這是做什麽?使不得……”


    “兩位小同學,這聲謝謝我必須說……”


    阮北不好意思道:“老師您不必如此,王學長真的給我很多幫助,而且我們是朋友,沒必要如此見外。”


    李老師笑著搖了搖頭:“不,這聲謝我是替我自己說的,不凡……離開後,我一直內疚後悔,不得安寧。你們讓我們師生能再見一麵,好歹讓我能當麵跟這孩子說一聲抱歉。”


    阮北撓了撓頭,推了秦固一把:“那您謝他吧,符是他畫的。”


    阮北實在承受不來這種場合,老先生一把年紀了,衝他彎腰,他哪受的起。


    秦固幽幽看他一眼,阮北訕笑,李老師見過他們兩個的眉眼官司,灑然一笑:“是我這老頭子太拘泥,讓你們為難了,你們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啊……”


    阮北特別經不起誇,別人一誇他他就臉紅,悄摸地開心。


    秦固便給他擋著,問李老師:“您日後有什麽打算嗎?”


    王不凡和李老師在教室裏聊了那麽久,肯定有說過往後。


    李老師溫和道:“我準備回學校來,不凡在這裏,我得陪著他。”


    他一生無妻無子,不凡是他最喜歡也傾注了最多心力的學生,說句托大的話,他恨不能這是自己的孩子。


    現在他變成了鬼,一個人孤單留在學校,唯一的朋友也要離開了。


    那麽多學生那麽多熱鬧,他永遠隻有自己,李老師實在不忍心。


    阮北忍不住插言道:“可是您看不見他,困困不能一直留在這裏幫您開眼。”


    “沒關係。”李老師灑然一笑:“不凡能看見我,我知道他在就行了。”


    他說:“我想好了,我年紀大了,也沒精力再帶學生,沒得耽誤人家孩子。我跟校長說說,圖書館裏給我留個管理員的位置,不要工資,我呀,就留在學校,陪著不凡。”


    “哦對了,不凡說能給他燒供品,之前麻煩你們給他燒卷子燒書。他願意學,我更得留下來,他上不了大學,我教他,我原來也帶過大學生哩。”


    “老師……”王不凡滿眼孺慕,阮北覺得他快哭了。


    不過想想,這樣也好,王不凡並不是一點兒都碰不到現實物品,他之前還給人家批卷子來著,雖然麻煩了點兒,好歹師生倆有交流的可能。


    秦固想了想,跟王不凡說:“鬼有鬼路,你既然成了地縛靈,在這片屬於你的領域,你就有成長的可能。我不太清楚具體怎麽操作,你平時可以試試,或許以後變強了,就真能翻書寫字了。”


    他說的當然不是燒過去的供品書,而是現實中的書本。


    “好、好,謝謝您。”王不凡忙不迭點頭,這樣有希望的未來,讓他更加歡喜了。


    阮北想起什麽,拉拉秦固胳膊:“李老師一直跟學長在一起,不會有問題嗎?”


    他記得困困說過,鬼魂跟人長久相處,與人有害。


    “沒關係。”秦固解釋道:“地縛靈,尤其是學校這種地方的地縛靈本就是鬼魂中的特殊體。”


    學校裏匯聚了數量眾多血氣旺盛的學生,陽氣十足,又是文氣匯聚之地,作為此地的地縛靈,王不凡天然能收攏陰氣,否則根本沒辦法穿梭在那麽多學生中間。


    也正因為如此,他對身邊人的影響十分小。


    “隻要你們別一天到晚離得太近就行。”秦固對李老師和王不凡說:“上課的時候坐遠點,李老師您平時多曬曬太陽。”


    李老師笑道:“懂,懂,留下課時間,我去曬太陽,讓不凡學習,還要給他放假,對不對?”


    三個少年都笑,這麽說還真沒毛病。


    笑完了,阮北躊躇著,終於開始開了口:“學長,你有沒有想過……想過報複他們?”


    他昨晚跟困困商量了個夠,最後再一思量,這件事怎麽也該跟王不凡通個氣兒,畢竟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王不凡愣在原地,李老師擔憂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眼,直視麵前關心著他的人,堅定道:“想,我想報複他們。”


    “但是小北。”他輕輕笑了下:“這是我的仇,你不要為了我的事髒了手,他們不值得。”


    如果他們再敢來學校,他肯定會想辦法報複,但是他出不去,不能讓小北替他做這些髒事。


    “沒你想的那麽嚴重。”阮北拍了拍身邊的大靠山,仰著下巴一臉得意:“我才不會因為那種人違法亂紀,我有困困呢,就是給他們拍幾張符,讓他們倒黴做噩夢之類的。”


    “做噩夢這種事,算得上違法亂紀嗎?不算啊對不對。是吧李老師?”


    幾個孩子當著他的麵商量怎麽坑人,他為人師表理該勸誡,可他打心眼裏不想勸,就想看那對夫妻倒黴。


    他們真是壞透了,如何會有這種父母。


    “不算,法律不管人做噩夢和倒黴。”


    “你看,李老師也這麽說,困困也這麽說。”阮北得意道。


    王不凡抿著唇笑了,很鄭重道:“謝謝你們。”


    “不是說了,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不要總是說謝謝,生分。”阮北故作生氣,嚇唬王不凡。


    “還是要謝的,除了謝謝,我也不知道我該說什麽了。”王不凡想,他欠阮北和秦固的人情,這輩子沒什麽指望,隻看下輩子能不能還清了。


    此間事畢,李老師雷厲風行去找校長辦入職的事,他德高望重,在學術界頗有人脈,之前教書也教的好,校長很願意賣他麵子,請他回來。


    他堅持不肯繼續教書,要當圖書管理員,校長也沒辦法,但不給工資是不可能的,最後還是商定了一份基礎工資。


    這些瑣碎情況阮北和秦固並不知曉,他們兩個出了校門,趁著時間還早,立刻去王不凡家踩點。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王家搬家了。


    想想也是,王不凡的死對他的家庭不可能沒影響,別的不說,他赤身裸體被攆出家門,之後不久就自殺,還渾身是傷,鄰居親眼所見。


    以前光打孩子,別人頂多罵一句父母心狠,可把孩子活生生逼死了,那就是另一種程度上的惡。


    想來閑言碎語也少不了,他們搬家,真是不奇怪。


    之後兩人又去王家擺攤的那個菜市場,這回倒是找著人了,家能搬,可這夫妻倆沒什麽文化,自來都是賣魚討生活,讓他們做別的,他們也不會。


    所以哪怕在菜市場同樣要麵對眾人指指點點,夫妻倆也咬著牙忍了下來,不忍不行,飯碗砸了,他們喝西北風?


    按照王不凡說的地方找過去,這裏是本市最大的農貿市場之一,人流量巨大。


    長長一排賣魚賣水產的,不說每個攤位都生意好,但三三兩兩,總有客人光顧,唯有一個攤子,生意慘淡。


    看起來熟門熟路的老客人根本不往那個攤位走,不熟的新客,發現這家沒人來之後,更不會主動過去。


    阮北都能猜到他們的心思,一個客人都沒有,準是貨不好,魚有問題!


    兩人對視一眼,秦固說:“過去看看?”


    阮北點頭,還沒走到王家魚攤跟前,旁邊賣魚的大叔一邊給客人捉魚,一邊揚聲喊住他們:“唉兩個小夥子,買魚嗎?來我家啊!”


    王家魚攤後麵垂頭坐在小板凳上的中年男人一蹦而起,怒道:“姓趙的你個王八蛋,搶生意搶上癮了是吧,真當老子好欺負!”


    趙老板魚也不賣了,跟客人說:“不好意思,你們去別家看看,我這會兒沒空給你們稱魚。”


    說完宰魚的尖刀一拎,朝著王渣爹氣勢洶洶瞪去:“老子就搶你生意了,你能把老子咋滴?你個窩裏橫的廢物,也就隻會衝老婆孩子撒氣,有本事你過來,看看你爺爺敢不敢把你像魚一樣宰咯!”


    “你、你別以為我怕你!”王渣爹明顯外強中幹底氣不足。


    “你不怕你來啊。”趙老板嗤笑著用刀子朝他比劃:“你過來,你過來看我打不打你。”


    他又高又壯,露在背心外頭的臂膀壘起塊塊結實的肌肉,而另一邊的王渣爹,按理說今年還不到五十,還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卻已經花白了頭發,佝僂了腰。


    他一點兒都沒有王不凡敘述中那個殘暴凶惡的模樣了,混濁的眼睛裏閃過膽怯憤恨,最後怯懦地縮回去,蹲在魚攤後麵抱住頭。


    趙老板發出巨大的嘲笑聲,旁邊圍觀了半天的其他攤主也跟著大笑,如果是個不知前後的外來人,或許就會以為是這群賣魚的合夥欺負一個可憐人。


    剛才在趙老板攤前買魚的,趕時間的已經走了去別家買,還有兩個大媽挎著菜籃沒走,美美看了場戲,然後讓趙老板給她們繼續稱魚。


    其中一個大媽跟阮北和秦固說:“小夥子,可別誤會,我跟你們講,那個老王啊,他是罪有應得,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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