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好奇王不凡的死因,但阮北知道,很多人都有無法與人言的經曆,單單提起都會牽扯到陳年舊傷,疼痛從心口而起,綿延不去。


    因而阮北哪怕再好奇,也不願去主動打探王不凡的過去,當然,如果哪天他想說了,阮北願意當一個傾聽者。


    他來找王不凡,還有另外一件事。


    這兩天他在家整理自己的複習資料,發現光複習提綱都有兩份,幾科加起來一大摞。


    這兩份提綱,一份是王不凡幫他總結好,他照著複習學習的時候抄了一份,還有一份是根據他自己的學習習慣和進程整理的。


    總的來說,阮北做的那份更適合他自己,完全貼合他對知識點的掌握情況。


    而王不凡做的那份,則更普遍化標準化,直接是按照書本重難點要求來整理框架,後細致填充。


    兩份提綱幾乎貫穿了阮北這一個多月刻苦學習的始終,給了他極大幫助,現在功成身退,阮北也舍不得就這麽扔了,或者收起來壓箱底。


    尤其是王不凡那份,阮北覺得,真的特別好用,實測,對知識點掌握和查漏補缺很有幫助。


    “所以,我想著,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把這份資料給其他人用。”


    阮北解釋道:“我會署你的名字,困困說我們可以試著聯係一下出版社,如果能出版,我們就把稿費都給你買書,你想要什麽書都可以,是你勞動所得,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當然,出版這個我不太懂,不一定能成功……”


    王不凡的臉騰的一下紅了,阮北看了個稀奇,他第一次看見鬼魂臉紅。


    “不、不用。”


    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害羞,王不凡直接結巴了:“不、不了,不出、出版,我就是隨便寫寫,人家出版的都是很厲害的學者……”


    “你別著急。”阮北說:“我們肯定是尊重你的意見的。”


    王不凡平複了一下情緒,才慢吞吞道:“你要是覺得有用,或者誰想要,就直接給他用吧,不用給我錢,我沒有做什麽。”


    阮北不讚成他的說法:“你太妄自菲薄了,別的不說,就說我吧,這份資料對我幫助特別大。”


    他眼睛微微發亮:“能幫到你我覺得很開心,小、小北,你是很好很好的人。”


    連誇人都這麽樸實,阮北忍俊不禁:“學長,你也是很好很好的人,謝謝你幫我補習,認識你我也覺得很開心。”


    “真、真的嗎?”王不凡露出青澀又激動的笑容:“那我們,是朋友嗎?”


    “當然!”阮北大聲道:“我以為我們早就是了。”


    王不凡笑容愈發燦爛,他原地站了一會兒,手指揪著衣袖,似乎突然有些焦急。


    阮北好奇道:“學長你怎麽了?”


    王不凡鬱悶道:“我不知道能為你做些什麽,你已經高考完了……”


    阮北微驚:“學長你怎麽會這麽想,你幫我已經夠多了。”


    王不凡低下頭:“我們是朋友,我想幫你。”


    阮北沉默了一會兒,他覺得,王不凡這種思想,有點不健康,他好像真的非常不擅長與人交際。


    這種奉獻型人格,太容易在人際交往中吃虧了。


    “學長,朋友是指誌同道合的人,沒有誰要求,交朋友一定得交對自己有幫助的,抱著尋求幫助的目的找朋友,本身就不單純。”


    王不凡一臉迷茫:“是這樣嗎?”


    阮北肯定道:“是的。”


    王不凡頹喪地垂下頭:“對不起,我以前……沒什麽朋友,也沒有經驗。”


    “不用跟我說抱歉,朋友之間互相包容,這隻是一些小事,咱們笑笑就過去了。”阮北現在懷疑,王不凡該不是遭遇了霸淩孤立之類的,才會被逼跳樓?


    可他覺得,心靈有寄托的人不會因為沒有朋友就覺得孤單,王不凡就是那種,給他一本數學書,他能看到天荒地老也不覺得無聊。


    之後阮北跟王不凡又閑聊了幾句,就告別離開了。


    有了班主任準的假,阮北接下來沒再去學校上課,另外幾個參與高考的高二生複課後,阮北沒回去,漸漸有他也參加了高考的消息流傳。


    八卦小天王董洋洋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消息,等不及放學,就偷偷跟阮北發消息確認。


    既然預測出來的成績還不錯,阮北就沒瞞著董洋洋,直言自己確實參加了高考。


    於是周末,董洋洋直接殺到阮北家,吃了他兩個紅豆冰棍,一邊羨慕阮北愉快的暑假已經開始,一邊哀歎自己還有一年的苦逼高中生活。


    最後難免問一句,有沒有什麽學習經驗可以傳授一下。


    阮北盤腿坐在涼椅上,擺出神秘莫測的高人姿態:“我有秘籍一份。”


    董洋洋當即非常配合地單膝點地,抱拳道:“請大師傳我功法。”


    秦固一口把紅豆冰棍咬得稀碎,衝過去拎著董洋洋領子把他薅起來:“坐好!”


    董洋洋不明所以,被秦固的黑臉嚇得直縮脖子。


    阮北撇過頭忍笑,朝董洋洋攤手。


    董洋洋:“……啥意思?”


    阮北懶洋洋道:“秘籍代賣,給錢。”


    雖然王不凡說了不要錢,阮北想,免費的東西往往得不到珍惜和重視,王不凡根本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的價值。


    這些錢他都給王不凡買書,想看什麽買什麽,不用因為覺得不好意思讓他花錢而不開口。


    董洋洋立刻摸口袋,掏出皺巴巴幾張零錢:“我隻有這些了,夠不夠?”


    “你不先驗下貨嗎?”阮北奇道。


    董洋洋把錢塞進阮北手裏,不在意道:“嗨,咱們誰跟誰,你又不會坑我這點兒錢。”


    嘖,董洋洋這情商,甩王不凡三條街。


    不過再想想董洋洋的成績,阮北又覺得,老天爺是公平的。


    董洋洋真的窮,他給了阮北一把鈔票,連著兩個五毛的鋼鏰兒一起,還不到二十塊錢。


    阮北進去拿了四份提綱出來,數學和理綜各科,這是他跟王不凡商量好之後,拿去複印的。


    “二十塊錢一份,算你便宜點兒,你選一份。”阮北第一筆生意,還給董洋洋便宜了幾塊。


    董洋洋物理奇差無比,首先拿的就是物理,稍微翻看兩頁,就兩眼發亮:“我去,這個有用。”


    這個框架太清晰了,他這種渣渣,根據主框架順下來,之前學得支離破碎的知識就有種被串起來的感覺。


    “我能看下其他的嗎?”董洋洋拿著自己手上那份舍不得鬆手,又瞄上了其他幾份。


    “可以。”阮北遞過去,董洋洋都翻看了一遍,抱著就不放了:“我都要,你等著,我回去拿錢!”


    “不用著急,什麽時候給我都行。”阮北說。


    董洋洋信他,他也不至於擔心董洋洋賴這幾十塊錢的帳。


    董洋洋喜不自勝,來回翻看:“這也太清晰了,難怪你說是秘籍。唉?這不是你的字嗎?你自己整理的?”


    這話可不能亂說,阮北跳起來,翻到第一頁指給董洋洋看:“這麽大字你沒看見,王不凡!這是王不凡寫的,可不是我。”


    “名字有點兒耳熟?好像在哪聽過。”董洋洋努力回憶。


    阮北一怔,忙解釋道:“是我們之前的學長,這份資料是他整理的,我抄了一份,幫他代賣。”


    “是學長啊,難怪,肯定是個學霸。”董洋洋不再糾結,拿著剛到手的提綱興衝衝走了。


    沒過兩天,阮媽媽回來的時候給了阮北一百塊錢,說是董洋洋媽媽給的,還說要謝謝阮北,給董洋洋的資料特別好用,董洋洋現在學習勁頭都大了,說學得進去學得清楚。


    最後還多收了幾十塊錢,阮北哭笑不得,找他之前那個補習老師問了一下,用賣提綱的錢買了幾本數學方麵的書籍給王不凡燒了。


    再去見他的時候,告訴他這是他自己掙得錢,王不凡雖然沒有明說,但臉上的笑容騙不了人。


    阮北又轉達了董洋洋的一連串彩虹屁,王不凡更不好意思了,紅著臉道:“其實,這些都是我老師教我的,他才是真的厲害,我以前,也學不進去,成績也不好。”


    阮北驚訝無比,王不凡竟然有學不進去的時候?!


    他變成鬼了都想著刷題,竟然還有學不進去的時候!


    阮北的驚訝太明顯了,王不凡忙道:“我說的是真的,我以前……特別差勁,幸虧遇見老師,他幫了我很多,也教會我很多,可惜……”


    說到最後,王不凡情緒顯而易見低落下來:“可惜我不是個好學生,我害了他。”


    他低著頭,眼眶發紅,沮喪極了。


    阮北不清楚經過,連勸都不知道該怎麽勸,最後隻能試探道:“也許事情沒你想象的那麽糟……”


    王不凡搖了搖頭,悶悶道:“秦同學跟你說過吧,我是自殺,牽連了老師,他辭職了。明明他是很好的老師,特別會教導學生,我很感激他,最後還是害了他。”


    “我懦弱又自私,對不起老師的教導,他一定很後悔有我這樣的學生……”


    他整隻鬼周身都籠罩著一層灰黑的氣,被裹在裏麵的王不凡看起來也多了幾分陰森鬼氣。


    阮北心裏害怕,卻還是鼓足勇氣道:“不是,不是你說的那樣,我覺得你真的很優秀,老師會為你驕傲的。”


    王不凡愣了一下,眼裏燃起希望:“真的嗎?”


    “真的。”


    阮北用力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道:“不管別人怎麽想,我覺得你很優秀很厲害,你想啊,你才輔導了我一個多月,我就考這麽好,你要是不優秀,誰優秀?”


    王不凡抿了抿唇,終於有了點笑模樣。


    笑完,他眼神沉沉地看著空寂的操場,高三走後,連學校好像都寂靜了幾分。


    “我……我有件事想拜托你。”王不凡思慮良久,終於下定決心。


    “什麽事,隻管說。”阮北恨不得拍胸脯保證。


    “我想請你去看一看我老師,幫我跟他說一聲謝謝,還有……對不起。”


    “好,沒問題。”阮北想,如果這是王不凡的心結,他願意幫他。


    當天跟王不凡告別後已經太晚,第二天一早,阮北和秦固一起去王不凡老師家。


    王不凡的老師姓李,名存周,王不凡說起李老師,就滔滔不絕,一點兒沒有之前訥於口舌的模樣。


    他說李老師曾經是個數學家,非常有學問,後來年紀大了,回家鄉的高中教書,又是很好的老師。


    他說李老師性格慈祥豁達,對學生特別好,不管聰明的笨的,學習差的學習好的,他都一視同仁。


    聽起來確實是個很好的老師,阮北和秦固按照王不凡給的地址找過去,是一個老舊小區,老式筒子樓,樓梯間裏堆滿了雜物。


    樓底下有個納涼的大爺,瞥了眼秦固手上提著的水果,不等他們問先開口道:“找李老師是吧,不在家,買菜去了,你們等會兒他就回來了。”


    阮北笑著問:“大爺,您怎麽知道我們找李老師的?”


    大爺搖著蒲扇,得意道:“這有什麽看不出來的,年年都有你們這樣的年輕娃娃來找老李,就是你們今年這來的有點兒早。”


    大爺說:“當老師好啊,你看老李,窮是窮點兒,學生都惦記著,光榮!”


    阮北想,那得是受人尊重的老師,比如李老師,像他之前的英語老師,反正沒聽過有學生主動去看望她。


    跟大爺閑聊了幾句,他拿蒲扇往後一指:“看,老李回來了。”


    說這不待阮北開口,先揚聲招呼:“老李,又有你的學生來看你了!”


    阮北扭頭,見是一個有些幹瘦的老人,約莫六十來歲,看見阮北和秦固,臉上就帶上了溫和的笑,脾氣很好的樣子。


    李老師跟大爺打了聲招呼,就帶著阮北和秦固上樓,他住三樓,樓梯間很昏暗,阮北看見有聲控燈,剁了下腳,沒亮。


    李老師說:“燈壞了,我記得要買燈泡,又忘了,你們走慢點,注意腳下。”


    這種老小區沒有物業,全靠住戶自覺,二樓燈壞了該二樓住戶換,他們拖著不換也沒法。


    到三樓,李老師開了門引他們進去,邊招呼他們坐邊去給他們倒茶,滿懷歉意道:“不好意思啊,老師年紀大了,記不起來你們名字。”


    “不用不用。”阮北摸了摸鼻子,和秦固分別做了個自我介紹,然後道:“李老師,其實我們沒有上過您的課,我們今天來,是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李老師笑了:“我說嘛,這麽俊的兩個男孩子,我不可能不記得,還真以為自己年紀大了記性不行,你們是受誰所托啊?”


    阮北猶豫片刻,還是直接說了:“是王不凡王學長,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他,他是五年前的高考狀元……”


    李老師整個人愣住了,而後猛的站起:“記得,我記得那孩子,你們怎麽知道他?他……他托你們什麽事?”


    阮北看李老師,一點兒沒有王不凡所說的不良情緒,於是大方道:“王學長拜托我來看看您,跟你說一句,謝謝,還有對不起。”


    李老師僵立在原地,突然就紅了眼眶,跌坐在椅子上捂著臉:“這孩子……這傻孩子,跟我說什麽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他……”


    溫和的老人,拍著胸口老淚縱橫:“我一個當老師的,護不住自己學生,我有愧啊!”


    阮北和秦固嚇了一跳,麵麵相覷,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老師年紀大了,哭狠了身體受不住,阮北嚅嚅勸道:“李老師,王學長他很惦記您,肯定不願意您為他傷心,您別難過了,傷身體。”


    李老師一驚:“對了,你們是怎麽見著他的,不凡不是已經……”


    來之前阮北就問過王不凡,要不要透露他現在的情況,王不凡猶豫了很久,最後說,如果老師問,就告訴他,如果不問,那就算了。


    現在李老師問起,阮北就據實以告了:“說來您可能不信,王學長他變成鬼了,而我……恰好能見鬼。”


    李老師:“……”


    阮北小心道:“您不信嗎?”


    李老師苦笑:“信,我信。”


    他學了一輩子數學,從來不信鬼神之說,現在,寧願麵前這孩子說得是真的,他的學生王不凡,並沒有真的離開這個世界。


    阮北想了想,提議道:“要不這樣,我回去問問王學長,如果他願意,你們見一麵,當麵說好不好?其實他心裏很愧疚,覺得對不起您,我覺得這似乎是他的心結。”


    李老師驚訝地睜大眼睛,訥訥道:“好、好,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了小同學。”


    “不麻煩。”阮北笑道:“您不知道,王學長幫我很多,我今年高考考得很不錯,多虧了王學長替我補習,他說都是您教他的。”


    李老師一臉笑紋:“是他自己聰明,你們都是好孩子。”


    兩邊又聊了一會兒,李老師問王不凡的情況,聽說他依舊在學習,非常高興。


    臨走前,李老師似乎是擔心王不凡不肯見他,跟阮北說:“你幫我跟不凡帶個話啊,就說不是他的錯,是老師對不住他,金融也很好,都是給祖國做貢獻,是我沒考慮周全,把他帶偏了。”


    出了門,阮北抬頭看了看,跟秦固說:“咱們把這個燈泡換了吧。”


    秦固點頭:“行。”


    他們去買了個燈泡,又跟樓下納涼的大爺借了梯子,敲了二樓門讓他們把電閘關了,然後把燈泡換了。


    二樓住戶自己不願意換,有人出錢出力他們還是樂意的,配合地拉了電閘,讓阮北換燈泡。


    出來的時候時間還早,阮北去學校找王不凡說李老師想見他的事。


    王不凡一向害怕秦固,阮北就讓他先回去了。


    到了學校,找到王不凡,阮北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把今天見麵經過全敘述了一遍。


    王不凡捂著臉,發出微弱的啜泣聲,阮北知道,他在哭。


    阮北安靜陪在他身邊,看已經沒有眼淚的王不凡無聲哭泣,他的痛苦綿長刺骨,變成了鬼也不曾釋懷。


    王不凡哭了很久,終於慢慢停下來,抽噎道:“小北,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


    阮北說:“你有什麽話就跟我說吧,想說什麽都可以,我保證,誰都不說,困困也不說。”


    王不凡從來沒有朋友,也無人可以傾訴,他知道那有多難過,背負太多,就連呼吸都覺得累。


    王不凡沉默了好一會兒,眼神迷茫,喃喃道:“從哪說呢?我變成鬼之後,好像很久之前的記憶都清晰了,那就從頭說吧……”


    “我以前,不叫這個名字……”


    王不凡三歲以前,有個平凡而普通的名字,叫王濤。


    有個平凡而普通的家庭,普通的父母普通的家境,什麽都普普通通,他就像所有普通小孩子一樣。


    他爸爸媽媽沒什麽文化,在菜市場有個賣魚的攤子,起早貪黑滿身魚腥味,掙兩個辛苦錢。


    魚攤雖小,卻也忙,要賣魚要稱魚還要殺魚收錢,王爸爸一人忙不過來,王媽媽也被捆在魚攤上幫忙,小王濤沒人帶,就被父母帶著,放在魚攤子旁邊。


    三歲,王濤上了幼兒園,從識字本上認識了數字,每天聽爸媽賣魚算賬,他的小腦袋飛速轉動。


    他喜歡那些數字,他喜歡算數,那對小王濤而言是很有趣且很輕鬆的事。


    有天,王媽媽不在,爸爸賣魚,王濤照例先算出了價格,王爸爸按完計算器算的卻不一樣。


    王濤小聲提醒爸爸算錯了,王爸爸生氣道:“一邊去,別耽誤事兒!”


    客人卻覺得很有意思,催王爸爸:“你再算一遍嘛,我覺得小朋友算的對的。”


    王爸爸瞪了王濤一眼,又算了一遍,竟然真的是他算錯了。


    客人誇了一句:“你這娃娃真不得了,說不定是個天才。”


    這一句話,王爸爸記在了心裏,客人走後,他又出了幾個算術加減題給王濤算,結果發現,三歲的兒子心算竟然比他摁計算器還快。


    王爸爸又驚又喜,回頭就跟老婆說了,夫妻倆高興得不行,本來想給王濤測智商,聽說要交費,兩人又打了退堂鼓。


    不過,從那以後,王濤就成了自家魚攤的人肉計算器,王爸爸炫耀一般讓兒子在魚攤幫他算賬收錢。


    幼兒園也不用上了,他兒子可是天才,那幼兒園老師能教個啥,還浪費錢,學費死貴。


    王濤成了菜市場裏有名的小神童,很多人慕名來他們家攤子買魚,家裏生意好了,王爸爸王媽媽每天都喜得合不攏嘴。


    他們倆想,王濤這名字太平凡了,配不上自己天才兒子,於是趁著孩子還小去改了名,王濤成了王不凡。


    王不凡一點兒都不開心。


    他隻喜歡算數,不喜歡很多人圍著他,每天重複算幾毛幾塊,也不有趣了。


    很多大人會摸他頭捏他臉,他覺得很難受,有次還被一個阿姨的指甲刮傷了。


    他跟爸爸媽媽說,他不想留在魚攤,想上學,被爸爸罵了一頓。


    王爸爸說:“老子幸幸苦苦掙錢養活你,讓你算個帳你都不幹,你說你能幹個啥?幸苦活你老子我都幹完了,你坐著收錢還不樂意,不孝順的玩意兒。”


    王不凡,四歲,給自家魚攤打工掙錢養活自己,不然就是不孝。


    他越發不愛說話,除了算賬報價,別的時候一天說不了幾句話。


    王爸爸王媽媽也沒在意,他們沉浸在魚攤的好生意裏。


    因為生意變好,錢掙得多了,王爸爸擴大了規模,多租了一個攤位,進更多的魚賣。


    有王不凡算賬,王媽媽不樂意再來魚攤,她一向不喜歡渾身沾滿魚腥味,於是來得越來越少,平時在家裏洗衣做飯幹家務,偶爾進貨的時候搭把手。


    可惜後來人家看習慣了小孩子算賬,而且王不凡年紀越來越大,不像小時候那樣稀奇,所以關注的人越來越少。


    王不凡鬆了口氣,王爸爸卻很生氣,他恨不得讓兒子出去吆喝招攬生意,可惜這會兒才發現生了個悶葫蘆。


    王不凡八歲,王爸爸忘了送他去上學,還是旁邊賣菜的攤主提醒,說你們家孩子,該上小學了吧。


    王爸爸這才記起,兒子到上小學的年紀了。


    菜攤老板嘲笑他:“你這當爹也太不上心了,孩子上學你都不重視。”


    王爸爸梗著脖子說:“不就是個小學嗎?我兒子可是天才,小學能學著點兒啥,晚兩年也沒事。”


    說是這麽說,每天被人盯著還是難受,王爸爸就送王不凡去上小學了。


    送他上學前,王爸爸叮囑說:“你可得給老子爭點兒氣,先適應一個學期,拿個第一名,然後咱們就跳級。”


    王不凡沒拿到第一,不但沒拿到第一,連前十都沒有,語文直接考了倒數。


    他是插班進去的,開始上課的時候,已經是一年級下學期了,他不會老師教的拚音,不會讀不會認也張不開口去讀。


    他數學好,能心算,可一年級數學太簡單了,個位數加減法用不到他幾塊幾毛都能算清楚的心算,拉不開分數。


    王不凡拿著試卷回家,看到數學還好,看到語文的時候,王爸爸勃然色變,一巴掌打掉了王不凡一顆乳牙。


    “是這裏一顆門牙,其實我當時在換牙,本來就要掉了。”王不凡指著已經長起來的恒齒跟阮北說。


    他心態還算輕鬆,這些過於久遠的記憶,再提起或許悵然或許不忿,但似乎並沒有激起他太多傷懷。


    阮北卻滿心難過,他已經知道了,王不凡的不幸來自於他的原生家庭。


    他是個真正的天才,卻也是個被親生父母毀掉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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