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早,阮北借口去圖書館學習,吃過早飯後就背著書包走了。


    在街口遠遠看見冉玉生站在陰涼處,阮北便把傘撐起來,假裝不經意地走到冉玉生身邊,讓他站到自己傘下。


    今天雖說是個大晴天,可早上的太陽並不十分熱烈,阮北這般撐著把大傘,顯得頗有幾分怪異。


    況且阮北相貌出眾,本就招人眼球,兩項一加,來往路人都要往他身上瞧一瞧。


    阮北被看得不自在,他還要跟冉玉生交流,別人又看不見他傘下還有個鬼,可不就跟他一人自言自語似的。


    再加上他奇怪的行為,說不得要被人當作精神病了。


    為了不被誤認為有病,也為了方便跟冉玉生交流,阮北忍痛掏錢買了個藍牙耳機,掛在耳朵上假裝打電話。


    他昨天已經問過冉玉生家住址,那是錦城有名的別墅區,離他家老城區這片,基本橫跨了大半個城市,也不知道冉玉生一隻鬼怎麽飄到這來的。


    現下他們要過去,坐公交的話得轉兩路車,走走停停要一個多小時,而且最近的一站,離別墅區還有一段距離。


    再有公交上人多,冉玉生是鬼,人氣太旺盛的地方他待著也不好受,阮北隻能忍痛繼續掏錢,打出租過去。


    他昨晚上就把自己存放積蓄的小盒子翻了個遍,把剩下的幾百塊錢全帶上了。


    前後兩世阮北都是個手鬆的,有錢從來不會舍不得花,尤其是給家人朋友買東西,掏錢特別利索。


    所以明明過年的時候收了不少壓歲錢,這才過去沒兩個月,就花的七七八八,隻剩這麽點了。


    他掏錢買耳機的時候,冉玉生看著小孩兒可憐巴巴一點兒鈔票,嶄新的票子,一看就是壓歲錢,心裏好笑又有點兒憐惜。


    “沒錢了?”


    阮北夾著傘,手忙腳亂先把耳機拆開戴上,含糊道:“暫時還夠用。”


    冉玉生瞥了眼他裝錢的口袋,這麽幾張鈔票,連錢包都用不著。


    “你不是看過我是做什麽的嗎?”冉玉生說:“沒錢了怎麽不來問問我?”


    阮北腳步一頓,扭頭兩眼亮晶晶地看著冉玉生。


    對啊,他冉叔可是金融投資領域的大佬!隨便指點他兩手,那他那還用愁錢的事?


    “冉叔,你要教我發財嗎?是不是炒股?還是投資?我不太懂這個……”


    冉玉生:“……看出來了。”


    阮北不明所以,冉玉生歎氣道:“投資要本錢的,你有嗎?”


    阮北摸摸自己裝錢的荷包,雖然不知道冉玉生說得本錢是多少,想來他這點兒是肯定不夠的。


    他沮喪地垂下頭,太慘了,一個發財的機會擺在他麵前,他將因為窮而錯過。


    冉玉生無奈了:“你這孩子,怎麽就這麽實心眼,你缺錢我不缺啊,你喊我一聲‘叔’,我冉玉生總不至於讓自家孩子沒錢花。”


    阮北心動不已,最終還是搖頭拒絕了:“你不缺錢是你的事,我叫你‘叔’是因為你本來就是長輩,不能白要你錢。”


    教他賺錢他可以接受,白拿別人的錢他覺得不太行。


    “怎麽能說白要?你這不是幫我完成心願了嗎?”


    阮北抿了抿唇,不好意思道:“隻是寫封信,撐下傘,算不得什麽。”


    “你這話說錯了,你覺得很尋常的舉動,對我來說意義重大,那這項行為對我而言就是有價值的,應該予以回報。”


    冉玉生恨不得把自己遺產清單給阮北列一個,好讓他知道自己到底多有錢:“你也不用多想,就當我付錢請你辦事。”


    他開了個玩笑:“你看,我這麽大個老板,總不至於占你這種小朋友的便宜吧。”


    冉玉生話術高超,三兩下就把阮北說動了,讓阮北意識到,自己或許能開發出一個新兼職——幫鬼辦事,掙鬼的錢。


    隻要他有膽子。


    阮北顯然是沒膽子的,所以他打算賺完冉玉生這一票就收手。


    雖然不知道這一單傭金多少,他沒好意思問,但想來以冉叔的身家,最起碼也有一萬吧,夠他花好久了。


    至於冉玉生已經變成鬼了,拿不拿的出錢,阮北沒多想,他對冉玉生還是有信心的,這種大佬,可能隨手就在車裏或者什麽地方扔著些錢。


    萬一給不了也沒什麽,本來就是意外之財,有他很開心,沒有也沒什麽。


    打車花了阮北一百多塊,荷包又癟一層,幸好他昨晚把錢全帶上了,否則今天怎麽回去還是個問題。


    本來阮北還挺擔心,怕他可能連大門都進不去。


    陸家在另一個別墅區,比這邊更靠近城市中心,鬧中取靜的那種,他剛被接回陸家,好幾次被攔在大門崗亭外麵。


    結果冉玉生跟他說:“沒事,你就大大方方走進去。”


    阮北長相好氣質佳,眼神清正,如果換上華服,妥妥的富貴人家小公子。


    阮北聽他的,果然大門處的保安隻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其他舉動。


    別墅區麵積很大,主人家回來都是開車,阮北步行走了十幾分鍾,才在冉玉生的指點下看到他家大門。


    “我們直接按門鈴嗎?”


    從靠近這座房子起,冉玉生就變得很沉默,阮北問話也隻小小聲,生怕打擾到他。


    冉玉生想了想,搖頭道:“你從那邊……看見那條小路了嗎?繞過去,會翻牆嗎?”


    他家沒孩子,阮北找不到理由進去,妻子這段時間大概也沒心情待客,直接敲門可能連麵都見不到,就會被保姆打發了。


    阮北:“……好像有監控。”


    而且還有巡邏的保安,他來的路上就撞見好幾個,他隻是來幫忙送信的,不會被扭送公安局吧。


    “沒事。”冉玉生安慰道:“我能讓監控短暫失效。”


    這是他那天回家發現的,他進屋之後的監控畫麵都糊了。


    既然他說可以,阮北就不磨蹭了,按照冉玉生所說繞路然後翻牆,跳進了他家後花園。


    “真漂亮……”


    真的的是很大的一片花園,各種各樣鮮花爭奇鬥豔,布局別有趣致,還有建好的玻璃花房,有一些阮北知道的很名貴的花。


    冉玉生語氣自得:“是我設計的,而且很多花都是我和我妻子一起種的。”


    “很厲害,這個花園打理的很好,一定費了很多心思。”阮北真心實意地誇獎。


    “那是,我妻子愛花,這些花都——蹲下!”


    阮北條件發射蹲在一株巨大的玉蘭花樹後,別墅裏走出一個人,阮北偷偷從花叢中往外看。


    那是一個長相秀雅的女士,單看外貌,好像才三十多歲,可眉眼間的氣質卻帶著幾分天真,讓她給人的感覺,也平白年輕許多。


    “那是我妻子……”冉玉生眼中蘊藏著濃濃地愛意,眼也不眨地看著,生怕錯過一眼。


    阮北不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如果冉叔遭遇那場意外的車禍,這會兒這對璧人,大約正一起說說笑笑在花園中漫步吧。


    冉夫人提著一把花壺,在花叢中穿梭,時不時俯身給某一叢花澆一點兒水。


    她的神情輕鬆愉悅,嘴角掛著笑容,還輕聲哼著一隻不知名的小曲兒。


    阮北抿了抿唇,冉夫人……好像心情很好啊……


    不是說不該心情好,隻是,冉叔去世也沒多久吧,冉夫人好像一點兒都沒感覺了?他們夫妻感情不是很深嗎?


    阮北偷瞄了冉玉生一眼,他正看得入神,臉上不自覺也綻放笑容,眼神很亮,是他沒見過的那種神采,好像隻要看著她,他整個人都是明亮的。


    阮北扣了扣手指,心裏有點說不出的滋味兒。


    這時屋裏又出來一個年紀稍大一些的女人,約莫是冉家的保姆。


    她沒有走進花園,站在院子門口遠遠地跟冉夫人說話:“夫人,中午燉個你喜歡的桂圓蓮子湯好不呀?你早飯吃太少,中午不能再敷衍哩。”


    冉夫人正在給一叢月季澆水,聞言頭都沒回,曼聲道:“不要蓮子湯,玉生不愛吃甜湯,做個……蓮藕排骨湯吧,再燒條魚,不要做太早,魚冷了味道就不好了,等玉生回來了再下鍋。”


    保姆手足無措地站在原處,嘴巴張張合合。


    冉夫人扭頭看她:“還有事嗎?”


    保姆支支吾吾:“夫人……先生他、他回不來了呀……”


    冉夫人臉上的笑一下子沒了:“馮阿姨,你在說什麽胡話,玉生怎麽就回不來了?他去上班,下班了不回家能去哪裏?”


    “可先生……他……他車禍……”


    “啊————”


    優雅嫻靜的冉夫人突然摔了手中的水壺,捂著耳朵尖叫起來。


    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老太太衝出來,小跑到冉夫人身邊,一把抱住她,拍著她的背哄道:“小姐啊,沒事了沒事了,怎麽了跟姆媽說說,別怕啊別怕。”


    冉夫人頭發散亂,姿態全無,抓著老太太的手急道:“姆媽,玉生不見了,他去哪兒了,他怎麽還不回家,我要給他打電話,讓他回家,讓他回家……”


    她說著說著,突然崩潰大哭:“他怎麽不回來,怎麽丟下我一個人……”


    老太太眼眶泛紅,滿是皺紋的手輕撫著冉夫人的背,替她理好頭發,輕聲道:“姑爺出差呢,走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姑爺最心疼小姐,哪能不回家呢,等他忙完了,不就回來了……”


    勸了好一會兒,冉夫人才止住淚:“對,玉生跟我說過,說過……”


    她卸了力,靠在老太太身上,保姆跑過來幫著攙扶,兩人扶著她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阮北躲在花樹後頭,不知不覺早就紅了眼眶。


    他扭頭看冉玉生,鬼魂沒有眼淚,可男人臉上的神情,分明比流淚還要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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