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


    坐在客廳看電視的阮立誠被兒子的尖叫聲嚇了一跳,拖鞋都沒來得及穿就衝了過來。


    “怎麽了?咋回事啊?”


    阮北瞪大眼睛,看看安靜立在他書桌前的男鬼,再看看他爸,一張臉更加慘白。


    他爸擔憂緊張地看著他,對著不遠處的那隻鬼視若無睹,可阮北不能當沒看見。


    就這一會兒,阮媽媽也過來了,夫妻倆站在阮北身邊,擔心地看著他。


    見他臉色不好,摸摸臉拍拍背,問他哪不舒服。


    眼見著男鬼視線落在他們一家三口上,阮北瞳孔緊縮,心跳如擂鼓。


    他勉強笑了一下:“剛、剛看見一隻老鼠,嚇我一跳。”


    “你這孩子,那一聲叫給我嚇得。”


    阮立誠沒好氣地輕拍了他一下,問:“跑哪去了?還在你屋裏不?要實在怕,今晚先睡你姐屋,我睡你屋看能不能抓住。”


    說著就想關他房間門,推他去隔壁臥室。


    阮北一個激靈,墜在原地不動:“……跑客廳去了!”


    “快把房門都關上!”


    阮媽媽衝過去關廚房門,阮爸爸順手就想把阮北的房間門關上。


    阮北瞥了眼走動了兩步的男鬼,一把拉住他爸:“爸,我、我去房間裏待著。”


    說著他不等他爸有什麽反應,一頭鑽進臥室從裏麵把房門帶上了。


    阮北的房間本就不怎麽大,房門一關,封閉的空間,一人一鬼距離不足三米。


    他背靠著房門,後背冷汗直冒,汗毛倒豎,腿軟得想往下出溜。


    隔著木門是他爸媽咋咋呼呼到處找老鼠的聲音,父母的存在讓阮北鼓起勇氣,他抖著嗓子,小聲哀求道:“你、你放過我吧,要是哪、哪裏有冒犯,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


    男鬼很客氣地笑了一下,說:“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嚇唬你的,隻是你是我遇見的第一個能看見我的人。”


    阮北:“……”


    他狠狠地掐了下自己手指,讓你手賤,招什麽手啊,把鬼招來吧!


    “其實我看得也不太清楚……”阮北支支吾吾,要不是知道瞞不過去,他恨不得現在就裝瞎。


    男鬼沒接話,安安靜靜看著他,那幽深沉靜的眼神看得阮北所有小心思都跑光了。


    他低下頭,輕聲道:“鬼先生,人鬼殊途,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能看見你,要不……要不我明天就去買些紙錢燒給你?”


    男鬼沉默片刻,開口道:“我不要錢,但是希望你能幫我個忙。”


    阮北心中百般不情願,他實在不願意跟鬼打交道,天知道這可是他最害怕的,他寧願抱著條蛇睡覺,也不想跟一隻鬼有什麽交集啊!


    剛才抱著保護爸媽的心態衝進房間,跟鬼共處一室,已經夠難為他了。


    男鬼似乎看出他的不情願,眼神閃了閃,沒有仗著阮北怕鬼威逼他,話鋒一轉突然做了個自我介紹:“我叫冉玉生。”


    阮北茫然:“……啊?冉先生好?”


    冉玉生苦笑,拍了拍自己額頭,他做這種不穩重的動作,都不顯得輕浮,反透出幾分誠懇:“是我太自傲了,小北……我聽你爸媽這樣叫你,就先這麽稱呼可以嗎?”


    阮北點了點頭:“您隨意。”


    他態度很好,形容也不可怖,如果不是知道他是鬼,阮北現在早就不害怕了。


    “我的情況說來話長,我自己說,你大約也沒法子信,不如你自己看。”


    “怎麽……看?”


    阮北後背往門上更貼緊了些,生怕那鬼就靠過來,把腦子扒給他看。


    冉玉生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你可以搜一下我的名字。”


    阮北被嚇得反應遲鈍:“搜?搜哪兒?”


    他除了能見鬼,也沒什麽神異手段啊,鬼他並不曉得該怎麽搜。


    冉玉生默默看了眼他放在書桌上的手機。


    阮北:“……”


    阮北幹笑兩聲,眼神往手機上看,腳下卻磨磨蹭蹭的——冉玉生離他的手機太近了,他不敢過去。


    冉玉生看出他的顧忌,走開幾步,阮北戰戰兢兢走過去把自己手機拿到手,然後火速退回之前的位置,背靠著門,門外就是爸媽。


    打開瀏覽器,根據冉玉生所說搜他的名字,瞬間跳出一堆搜索結果,最前麵的是一個屬於冉玉生個人百科詞條。


    阮北看看照片,再看看麵前的鬼,確認是同一人。


    能有單獨的百科詞條,最起碼也是各自領域有一些名氣的人物呀。


    他滿心驚歎地點開,眼花繚亂的成就和那些不明覺厲的重要經曆,看得阮北讚歎連連。


    一些專業的名詞阮北看不懂,他掃過一遍,大致知道,冉先生是個起於微末的金融投資領域的大佬,個人資產上百億。


    生前。


    一個月前因車禍去世。


    阮北:emmmm


    思想瞬間跑偏,天啊,他該不會要被卷進什麽豪門恩怨吧!


    這也太難為他了,他連陸家那幾個人都搞不定,哪有本事摻和這種事。


    冉玉生能有如今成就,離不了一雙利眼,不管是看人還是看數據。


    阮北雖然重活一世,但上一世死前年紀也不大,自小生活環境單純,哪怕在陸家曆練了幾年,也不是冉玉生這種人精的對手,三言兩語就被引得說出自己心中想法。


    “冉先生,實在不是我不幫忙,你看看我,就是個普通高中生,我還未成年,還是個孩子啊,我真的不行……”


    冉玉生被逗笑了:“你想多了,我的車禍真的隻是意外。”


    阮北:“……所以我能幫您做什麽呢?”


    冉玉生倏地收斂了笑意,沉默半晌,輕聲道:“幫我寫封情書吧。”


    “啊?”


    阮北以為自己聽錯了:“是要我寫封情書嗎?就以紙寄情的那個情書?”


    “對,以紙寄情的那個情書。”


    冉玉生被阮北的描述引動心思,呢喃道:“說好每年都給她寫,怕是辦不到了。”


    阮北這才確定,這位金融大佬的遺願,跟工作事業仇恨一點兒不沾邊,是情債啊。


    如果隻是寄一封情書,他覺得自己可以,能這麽簡單解決問題,簡直太值得高興了。


    於是迫不及待道:“可以可以,我現在就能寫,明天就給您寄出去。”


    然後就不要再跟著我了吧qaq


    冉玉生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又沒說,讓開書桌前的位置:“那麻煩你了。”


    阮北連連擺手:“不麻煩不麻煩,舉手之勞。”


    麻煩他也不敢說啊,而且能趕緊把這隻鬼送走,寫封信他真的不覺得麻煩。


    他的心思太好猜了,冉玉生心生促狹,故意道:“不麻煩多寫個幾十封?”


    阮北:“……”


    他在心裏用力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讓你嘴欠!


    “其實有一點點麻煩……”


    阮北慫在原地瑟瑟發抖,生怕自己出爾反爾惹怒了這隻鬼,雖然他看起來還挺好說話,但那可是鬼啊!


    冉玉生差點兒笑出聲,這小孩兒真的有點兒傻乎乎的,不過傻得挺可愛。


    他是沒孩子,要是有孩子,估計也該這麽大了。


    漂亮雋秀的小少年可憐巴巴縮在門邊,一雙靈氣的黑眼睛害怕祈求地看著他,冉玉生心生悵惘。


    以前他從未後悔過沒要孩子,妻子不願意生,他無所謂,而且也不願意多個孩子分薄妻子的注意力和愛意。


    可兩人相約白首,他半道兒上把愛妻丟下了,雖非他所願,到底是違背了自己的諾言,丟下妻子孤零零一個人。


    要是當初強硬些要個孩子,好歹能護著點兒妻子,也能多個人陪著她。


    “沒事,我跟你開玩笑呢。”


    冉玉生柔和了眉眼,一身上位者氣勢刻意收斂後,因他出色的相貌,倒顯出幾分和氣來。


    阮北瞪大眼睛,他是故意嚇唬他的!


    超過分!


    可是不敢生氣……


    他慫唧唧地走到書桌前,拿出紙筆,沒敢看站自己不遠的冉玉生,低著頭說:“您說,我寫,我明天去買好一點兒的信紙,拿鋼筆謄一遍再寄。”


    雖然急著把鬼送走,但答應了人家的事,阮北還是想認真做好的。


    他擺好架勢,就等著冉玉生開口,可冉玉生沉默良久都沒出聲。


    阮北怯生生的側頭偷看,冉玉生立在一旁,神色怔怔,不知在想什麽。


    阮北不敢打擾,也不敢催促,擺弄著手裏的中性筆,時不時偷偷看冉玉生一眼,希望他早點兒想好,再晚爸媽該催他睡覺了。


    過了好一會兒,阮北再一次偷眼瞧他時,冉玉生終於有了反應:“抱歉,我……暫時我沒想好……”


    他從跟妻子認識就開始給她寫情書,年輕的時候寫的多,有時候一個月好幾封,前一封還沒收到,後一封又寄出去了。


    妻子那會兒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富家大小姐,跟她爸爸要保管重要東西的地方,嶽父就給寶貝女兒弄了幾個保險箱。


    冉玉生至今還記得,妻子第一次帶他去家裏,看見那一排裝著情書的保險箱時,年輕的自己哭笑不得又暗自心動的心情。


    後來他終於娶到了大小姐,不管最初的目的是為了什麽,他覺得不該欺負這個傻姑娘。


    她喜歡他寫的情書,他就繼續寫啊,寫了很多年,寫到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他的大小姐放在了心尖上。


    年紀大了,寫的不那麽多了,不是不愛,是很多話他們對視一眼,便心有靈犀。


    開心的不開心的,平時都說完了。


    就一年一封,像是個儀式,也是驚喜。


    今年的情書其實他很早之前就在琢磨了,內容也早就想好了。


    可是,不能這麽寫了。


    他本來打算,在信裏告訴妻子,他新蓋了一座梅園,邀她冬日共賞梅花,現在是不成了。


    況且,這怕是最後一封情書了,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可又不知道具體該說什麽,總覺得說什麽都不圓滿,說什麽都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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