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容回到蒼南山的時候,三陽派部分天師已經從山上撤離。


    一種巨大的白色蛾子占領了整個山林,他們不知道這種東西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甚至一開始都不知道它們的習性。


    直到山上山下陸陸續續出現了一群行為怪異、自說自話的人,他們都是蒼南山東麵的村民。


    胡容不認識蒼南山的村民,但是紮根在這的三陽派天師,卻大部分都認識,全是熟悉的麵孔。


    他們舉動困惑,語言含糊不清,嘴巴裏更是發出嘶嘶、類似電流般的古怪聲音。


    像是中邪一般,他們會不由自主的追逐路上的行人,並試圖和人交流。


    起初三陽派的天師們都以為他們是中邪了,就連胡容都以為是這樣的。


    可是很快,這群被三陽派天師臨時救治,安置在西側庭院的人們,突然有一天自己恢複了正常。


    無論是言語還是行為,他們知道自己的姓名,知道自己家裏的親人,甚至會親切的喊著天師們的名字,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才令人倍感發毛。


    事出蹊蹺,三陽派的天師們還是不太敢將他們放出去,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逐漸放低了警惕心。


    於是這群人可以在三陽派內自由活動,除了派內禁止進入的地方,他們有時候會幫忙燒飯,做做雜活作為回報。


    而這放鬆警惕的後果就是,當那些巨大的白色蛾子撕開那群村民的頭皮,從裏麵鑽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在原地。


    胡容很清楚的記得,那一天下午他正在和叔叔幾人商量要事時,有幾名弟子神情慌張尖叫著破門而入。


    他們跟著那幾名弟子來到了後廚房,眼前毛骨悚然的一幕就呈現在眾人的麵前。


    那是後廚房常常幫三陽派燒飯的葉大叔,他正拿著湯勺攪拌著那鍋西紅柿蛋湯。


    他笑著看向眾人,聲音醇厚帶著點地方的口音說道:“你們怎麽都跑過來啦?還沒到開飯的點嘞。”


    “今天燒了大雞腿,是小方哥最愛吃的哩……”


    那被他突然點名到的小方哥,更是嚇的雙腿發顫,麵色蒼白的可怕。


    大概是終於察覺到眾人看他像是看怪物的表情,葉大叔臉上露出一抹困惑與奇怪。


    “你們這是怎麽了?表情怪怪的,別嚇我這個老人家啊。”


    那熟悉的聲音,慣用的語調從那怪異的、顫動的口器中發出,巨大的蟲體撕開了葉大叔的頭皮,然後像是蛻殼一樣慢慢的爬出。


    而從始至終,葉大叔都沒發現自己身體發生的恐怖變化。


    或者說,那從葉大叔身體內爬出來的東西,以為自己就是這具身體的主人。


    所以它用熟練的語調,輕快的口吻試圖騙過所有人。


    不得不說胡容被這種妖異的東西震驚到了,如果不是他們親眼所見,誰敢想一具人的身體裏會孵化出如此恐怖的白色蛾子。


    它掙紮著爬出,顫動的口器還在模仿熟悉之人的話語,且好似掌握了葉大叔的記憶一般,在場的所有人它都認識。


    最終一位見多識廣,算是穩重的師叔擊殺了這頭駭人的蛾子。


    原來那群被他們安置的村民早就死了,躲在他們身體裏披著人皮的蛾子,才是真正和他們相處過這段時間的“熟人”。


    這令人倒吸一口涼氣的認知,讓所有人遍體生寒。


    然而葉大叔的破蛹隻是一個簡單的開端,當越來越多的白色蛾子鑽出體內,它們開始尋找能為下一代繁衍的溫床。


    於是一場盛大的騙局開始了。


    這些東西有著極高的偽裝模擬本領,如果不是親眼得見,他們就和普通人一模一樣。


    尤其是一批三陽派子弟中招之後,他們才真正的見識到這玩意的恐怖。


    幾十年的熟悉相處,居然認不出一隻入住短短幾個星期偽裝的蛾子。


    他們開始敵我不分,甚至誤傷了真正的村民。


    縱然是通天的本事,在認不出麵前是人是妖的情況下,也是毫無用處。


    而更可怕的是,大家開始互相猜忌,躲閃對方的觸碰。


    因為誰都不知道呆在自己身邊的人,是什麽東西。


    自己又會在什麽時候會被人衣蛾同化,或是被寄生。


    人心惶惶,擔驚受怕了一陣,所有人都不被允許離開蒼南山半步,以免進一步擴大這東西的活動範圍。


    那樣的一段時間,胡容差點要被逼瘋。


    查不出白色蛾子的來曆,隻知道它們白天上山,夜晚下山覓食。


    一整座山都是它們的巢穴,胡容他們也不可能直接毀掉蒼南山。


    於是他們不得不在白天上山尋找任何可疑的蹤跡,然後在太陽落山之前回到山腳房屋裏。


    胡容跟著幾位叔叔一起,每日按時上山,試圖找到一些蹤跡。


    而那天,他意外的在倉南山上碰見了老熟人。


    那是一個身材欣長背影挺拔的男人,有著胡容熟悉的聲音和陌生的語氣,而他的身邊則站著一位從未見過的女性。


    兩人的腳下正是一隻已經被擊殺的巨大白色人衣蛾,他不知道那名女性做了什麽,隻是抬手之間,那隻巨大的蛾子就被火焰吞噬化為灰燼。


    而被他們踩在腳下的枯草地,卻沒有絲毫燒焦的跡象。


    胡容為這一幕震在原地,他默不作聲的躲在樹叢後麵盡力的屏住呼吸。


    為了不被發現,他還悄悄的在眉心中間畫上了隱匿符咒。


    按捺住瘋狂跳動的心髒,他的思緒一片混亂,隻能讓自己盡力去聽兩人的對話。


    “艾德橋的伴生蟲出現在這裏,那看來兩兄弟就在這座山上了。”


    女人的語調溫柔且輕鬆,絲毫沒有被眼前的東西所惡心到。


    “恩。”那熟悉的聲音卻陌生至極的語調響起,胡容的心忍不住顫抖。


    “主人,恕我直言,”女人忍不住開口道:“即使索貝克兩兄弟為我們所用,不殺了奧西裏斯和塞特,我們能贏的勝算依舊很低……”


    “奧西裏斯是那小賊的軟肋,隻有再度殺了他,我們才能奪回太陽神的位置!”


    就如幾千年前上演的那樣,殺了奧西裏斯,方寸大亂的二代太陽不用一言一句,便自動陷入沉睡。


    整個古埃及神明體係,直接崩潰,碎成一盤散沙。


    然而沒能等到男人的回應,女人當即被一股力量擊中在地。


    “凱特,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


    男人陰冷的聲音響起,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戾氣。


    “你幾千年前幹的好事,我可替你記著呢。”


    “……是,主人。”


    凱特狼狽的從地上爬起,小心翼翼的低聲道。


    “你覺得我沒辦法對付他?”


    男人走至凱特的麵前,至高臨下的看向她,一雙深邃寒眸捉摸不透。


    “或者你覺得我會是輸的一方?”


    凱特被男人的威壓所籠罩,後背很快沁出了一層細汗,身體更是僵硬的無法動彈。


    “凱特,”男人撩起女人的一縷發攏至耳後,冷淡的言語卻透著幾分漫不經心:


    “或許你早就忘了,我和二代原本就是同一人了吧。”


    “因為我的私欲,所以他才能存在。”


    凱特仿佛被雷劈中僵在那裏,她看著男人眼裏閃過一絲隱晦的溫柔和愛意,心裏的苦澀泛濫開來。


    “我終會拿回屬於我的一切,還有我的……奧西裏斯。”


    男人在說完這句話後,便快速的抽離了停留在耳畔的手,不帶絲毫溫度的離開。


    “你殺不了宋承,太陽神拉預言奧西裏斯的轉世死後,將會魂歸冥界。”


    “到那時,冥界的使者阿努比斯會迎回冥王奧西裏斯。”


    男人淡淡的瞥了一眼凱特,“不然,或許你覺得我會允許你碰他分毫?”


    凱特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而躲在樹叢中的胡容,整個人震驚非常。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認識的楚哥,變成了現在陌生的模樣。


    他們說到的眾位神,全部都是古埃及神話裏古老的神衹。


    甚至有一個是他無比熟悉的,阿努比斯。


    那位曾經在陰域的公交車上出現過的青年,他說過他的小名。


    如果補全的話,就是阿努比斯。


    胡容這才完意識到,之前遇到的所有古怪的動物神,都來自何處。


    當一批從沉睡中醒來的神明重現世間,必將掀起驚濤駭浪。


    而宋承居然是死而後生的冥界之主,奧西裏斯。


    他感到了眩暈,而男人那絲毫不掩飾占有欲|望的眼神和話語,更令胡容感到陌生和害怕。


    “聽夠了麽。”


    男人突然朝女人身後投來淩厲的目光,凱特錯愕,猛的轉過頭來。


    胡容來不及反應,身前遮擋著的樹叢便猛烈的燃燒而盡。


    他瞬間暴露在兩人的麵前,以一種狼狽的方式。


    “好久不見,楚哥。”


    胡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顫,苦澀從舌尖一點點蔓延開來。


    男人看著他的麵色淡淡,幾乎看不出來任何的神情。


    “胡容,你不該在這。”


    “那我該在哪。”胡容緩緩的朝兩人走來,“楚子寒,你還是我楚哥麽。”


    男人眼裏閃過一絲複雜,還是開口回應道:“我是楚子寒。”但已經不僅僅隻是楚子寒了。


    “主人,讓我殺了他。”凱特眼裏閃過一絲殺氣,“他聽了不該聽的內容。”


    楚子寒沒有說話,他隻是默認了一般。


    胡容難以置信的看著男人,而男人卻回以漠然。


    當凱特獵殺的目光鎖定他的時候,胡容已經動彈不了了。


    死亡的氣息來臨之時,胡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隻是深深的望進男人的眼睛,堅定而又失望的開口道:


    “不,你不是我的楚哥。”


    男人神色一僵,在凱特靠近之前,一把將其擁入懷中。


    一瞬間,胡容感覺到透骨的冰冷,那種入侵靈魂的寒氣,凍他的想落淚。


    當男人避開他的目光,甚至用手掩住那雙幹淨失望的眼眸時,胡容知道,他心虛了。


    胡容嘴角微微勾起,不知是哭還是笑。


    然而男人並沒有給他再開口的機會,胡容的那抹苦笑僵了臉上。


    “再會。”


    男人低低的歎息,帶著不明所以的情緒。


    人類稱其為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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