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他在遇到鄭嚴序之前,從未有過任何一段戀愛,又何談妻子。


    宋承快要僵住的思維,十分吃力的反駁著。


    他越是想要逃避,就越不能忽略心中那股作祟的惴惴不安。


    除了鄭嚴序,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知道,自己胸腔裏跳動著的心髒,到底吸引了多少鬼怪的注意。


    還有那詭異的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修複能力,無論宋承遭受多重的創傷,下一刻便會自我愈合。


    這顆將他人生軌跡徹底帶偏的心髒,原來根本不是他的。


    宋承嘴裏泛起了陣陣苦澀,他很清楚的明白,如果沒有這顆心髒之後的人生。


    因為那是他肖想過無數次,始終不能實現的生活。


    沒有殺戮,沒有血腥人命,自然也不會有……鄭嚴序。


    仿佛設計好的一般。


    想到這,宋承呼吸一窒。


    沙澤將青年眼眸中閃動的情緒盡收眼底,心裏頓時有了一些想法。


    他的指尖從宋承的胸前落下,帶著幾分隨意。


    “無論您相不相信,我與你的身體內,流淌著同樣的、最古老神衹的血脈。”


    沙澤輕聲道,“你是天空與大地的長子,是至高無上太陽的神之左臂。”


    他深深的望向宋承的眼眸,“你的真名永存於石碑之上,並帶動著輪回。”


    “於是,世人得以呼喚你的庇佑,他們稱你為……”


    男人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卻強而有力的敲擊在宋承的耳膜之上,嗡嗡作響。


    心髒劇烈的跳動,幾乎快要被扭曲的音節震碎。


    宋承感受不到那將要刮傷臉頰淩厲的風,也看不見兩人周圍發了瘋,癲狂扭曲生長的植物雜草。


    它們早該在這寒冷的冬天凋零枯萎,而不是被一個名字喚醒最坦誠的生命。


    名字。


    他的名字!


    宋承眼裏早已沒有了扭曲錯亂的世界,他隻是死死的盯著麵前男人微微開啟的淡唇。


    那剛剛念出便化為烏有的音節,那本不該出現的真言,支離破碎的呈現於眼前。


    宋承喉嚨裏湧上一股腥甜,最終深深的閉上了眼。


    他還是聽到了。


    那不可言說的名諱,奧西裏斯。


    王座的主人,奧西裏斯。


    強大如沙澤,在處理起因兄長之名而瘋狂燃燒生命,長的亂七八糟的植物雜草來說,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植物的纖維很難被沙子同化,相對於其他一揮手即成沙的其他物質來說,植物確實是他的克星。


    倘若他不使出全部的力量,根本沒辦法在那些東西出現的瞬間,立馬融掉。


    也許這就是天空之神和大地之神,在創造這對兄弟之時,設下的小小圈套。


    他們永遠敵對,但永遠對彼此無可奈何。


    植物可以吞噬沙漠,而荒沙也可以帶走植物的生命。


    但他們並不是不能共存,隻是在某一刻難以達到平衡。


    被綠色籠罩的世界像剛剛冒出來就破碎的泡泡,好似剛剛的一幕隻是錯覺。


    沙澤喘了口氣,伸手一摸額頭,全部都是細汗。


    心裏微微一驚,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疲憊的感覺了。


    而站在他對麵的青年同樣麵色蒼白,一雙眼眸睜開的刹那 ,寒霜滿布。


    沙澤心裏緩緩一跳,緊張的情緒攀爬而上。


    “我的心髒……到底是誰的?”


    宋承問這話的聲音很輕,被冷風淡淡一吹便散開了。


    他眉眼間的冰霜褪去後,顯得有幾分出神的默然。


    沙澤皺眉,沉思了好半天還是打算實話實說。


    “我和你之間……發生了一些意外,”男人沉聲道,“在你身死之際,是伊西斯將自己的心髒掏出來給了你。”


    宋承聽罷,隻感覺鼻腔裏也湧上來絲絲血腥。


    伊西斯是奧西裏斯明媒正娶的妻子,同時也是至高無上的複蘇女神,代表生命與健康。


    怪不得……


    怪不得他無論遭受了多麽嚴重的傷害,隻要有伊西斯的心髒在,他就不可能死掉。


    宋承有片刻的眩暈,當一切攤在他麵前,明明白白說清楚後,原來也並不是多麽難以接受的事。


    頂多是感到心髒疼到窒息,好似有一根手指粗長的棍棒伸進去,將其攪的一塌糊塗。


    疼痛伴隨著嚴重的耳鳴,他吃力的想要再說些什麽,卻感覺有什麽東西在臉頰上滑過。


    宋承下意識抬手一抹,指尖沾到了濕潤的液體。


    是淚。


    止不住的眼淚從眼眶湧了出來,並伴隨著相當陌生的心碎情緒。


    宋承愣在原地,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被巨大的悲傷籠罩一樣。


    沙澤當即身子一僵,他忘了自己的兄長並不知道伊西斯死去的事情。


    正當他還想要說什麽話來彌補的時候,宋承沙啞的聲音響起:


    “我失去了大部分以前的記憶,你有辦法幫我找回來麽?”


    沙澤微微一愣,宋承的反應平靜的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明明青年的臉上還布滿淚痕。


    可他隻是隨手抹了抹,皺眉道:“抱歉,我控製不住。”


    那種悲傷的情緒來的猛烈,又真實的令人心碎。


    但宋承很清楚的明白,那情感並不屬於他。


    它也許屬於曾經為愛犧牲的伊西斯,又或者屬於驟然得知真相痛失愛人的奧西裏斯。


    但唯獨不會屬於有了鄭嚴序之後的宋承。


    沙澤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訕訕開口道:“我自然有辦法……但是這得你配合。”


    “記憶這種東西,它一直都躲藏在你的腦海深處,它不會丟失,但卻會被你遺棄。”


    “也許你不去努力回想,它也會出現,隻不過很有限,對麽?”


    宋承沒有直麵男人的問題,盡管沙澤說的每一句話都擊中了要害。


    之前那些被編製進夢境的回憶,就恰恰好印證了這一點。


    他直接問道:“怎麽做?我配合。”


    青年的過於爽快,反到讓男人有些錯愕。


    有些什麽東西,正悄無聲息的發生了變化。


    沙澤捉摸不透,而且時間也容不得他細細打量思考。


    大家都在同一條路上奔跑,勢必在太陽落山之前達到終點,乘著光尚能驅散黑暗。


    青年是,他亦是。


    “我……”沙澤正欲開口,突然目光瞥見了什麽,臉色一變。


    “我下次再來找你,等我!”


    男人的話剛剛說完,身形便化為飛沙,消散在原地。


    宋承收回目光,偏過頭朝左邊看去。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頓時出現在眼前。


    鄭嚴序身上穿的還是出門時,宋承替他挑的暗灰色大衣,脖子上圍著兩人情侶配套的墨綠色圍巾。


    他不笑時,那張好看的臉顯的很冷,以至於走起路來,帶著一絲蕭殺氣息。


    可男人遠遠的看見宋承時,臉上便止不住的露出一抹笑意。


    連帶著那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也顯得格外神情而寡恩。


    宋承沒迎上去,隻是將還蹲在自己頭上的胖梨,像摘一朵花一樣摘了下來。


    等到鄭嚴序走到近處時,正好可以將他攬入懷裏。


    兩人同樣冰涼的手指觸碰在一起,他聽到了男人微微責怪的話語。


    “怎麽出來了?還穿的這麽少。”


    宋承用力回握住男人的手,也不正麵回應他的話,隻是努力的朝他懷裏靠靠。


    “那你就再摟緊我一點嘛。”


    他的聲音很輕,又帶著幾分依賴和撒嬌。


    男人沒有多想,依言收緊了摟在青年腰上的手:“咱們回家。”


    宋承點點頭,悄悄的吐了一口濁氣,跟上自家那位的步伐。


    等到第二次見到沙澤已經是十幾天後了,天氣越發的冷,就連胖梨最喜歡的小洋菊也被凍死在了陽台。


    虧的他天天喊男人給小洋菊照光,還是沒能熬過這個冬天。


    胖梨看上去有點傷心,胖胖的身形都有幾分消瘦了。


    不過在宋承好言相勸的幾天裏,又以驚人的速度長了回來,並且變的比以前更加大了。


    現在的胖梨羽毛豐滿,顏色亮麗,目光更是犀利而精銳,帶著勢不可擋的英氣。


    宋承無意間才發現,原來小家夥之前頻繁的掉毛,是為了後麵的蛻變。


    胖梨長成了一隻真正的成鳥,他不得不驚歎一句:“好酷!”


    誰知道就這麽一句誇獎,瞬間讓這家夥破了功。


    它又飛到青年的肩上,來回的求蹭求撫摸。


    弄的宋承哭笑不得,男人在一旁看到了,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嚇的胖梨連忙飛跑了,一邊飛一邊委屈兮兮的咕咕叫喚。


    宋承剛想替它說幾句話,便被男人拉著坐到了腿上,一吻封唇。


    鄭嚴序微涼的指腹摩挲著青年細嫩的後脖頸,微微癢意和刺痛。


    宋承被他吻的暈暈乎乎,尚來不及反應便覺得身上一涼,好看的臉上露出一抹錯愕的神情。


    羊毛毛衣被人高高堆砌在白皙的胸前,幾乎快變了形。


    而鄭嚴序眸色晦暗,不打一聲招呼的俯下了頭。


    宋承渾身一顫,無法克製的發出一聲急促的喘息,眼角沁出了淚珠。


    等到男人放開他後,青年的腰徹底軟下去了,泛著止不住的酸意。


    宋承被折騰的困了,等不到送鄭嚴序出門,便在臥室裏睡了過去。


    所以當他睡醒看見窗戶外飄著的沙澤時,這才羞愧的知道,自己那便宜的弟弟已經在那等了老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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