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色的夜晚,逃亡組車隊,用一種不起眼的姿態,向下一個目的地轉移。


    至於目的地是哪裏,雖然好奇,誰也沒有發問,仿佛正在享受,糖果盒揭開前那一秒的快樂。


    “哎呦!……”


    岑之豌捂住手臂,是楚幼清指尖,在她嬌柔的臂彎上,狠狠掐了一下,似要掐出些蜜糖水來,才好罷休。


    楊嘉寶哈哈大笑,如果不是正在開車的話,幾乎要丟下方向盤,“活該!”


    岑之豌忿然且委屈,瞧了一眼楚幼清。


    不過是問了一句老婆姐姐,要不要和她一起去那個摩天輪看看,怎麽還體罰起來了呢?


    岑流量不明所以。


    楚影後端凝的一雙冷美眸子,移去窗外看風景。


    二級城鄉高速公路上,黑燈瞎火的,能看見什麽。


    岑之豌眨動明亮水眸,反正她是什麽都沒看著,但好像楊司機很懂的樣子,於是去問楊嘉寶,“你笑什麽。”


    楊嘉寶再次噗嗤一笑,小心翼翼地訓斥道:“別裝了!”


    岑之豌更為疑惑的功夫,楊嘉寶突然側過臉,用輕微的唇語,無聲罵道——


    小不要臉,好大膽子,想約楚幼清去摩天輪上打炮呀,真有你的,你當我是死人嗎,我可聽見了,你就不能單獨說,你死定了,哈哈哈。


    她的語速過於流暢,岑之豌恍恍惚惚,大概認出“摩天輪”,“約”,“炮”,“爽死”,這麽幾個比較有辨識性的詞匯。


    “我沒有!”岑之豌受到提示,錯愕地反應過來,天要亡我,慌忙坐直身子,麵對楚幼清,急切辯解。


    楚影後魔音貫耳,不得不徐緩轉過迷死人的漂亮臉龐,表情裏寫著清楚明晰的字跡——


    你沒有?


    那我掐你幹嗎呀。


    岑之豌無言以對,如果隻是一個人誤會,她的心情不會如此動蕩。


    可是,車上兩個人都投了“你不要臉”票。


    岑之豌細細思考,或許,自己真的對這趟摩天輪之旅,有點想法,要不然,為什麽提前叮囑唯一的酒店服務生,在棋局結束後,將廢棄的摩天輪好好打掃一下,還因此饒了服務生一條狗命……


    畢竟,她和楚幼清,都喜歡幹淨整潔的環境,這樣才能投入其中嘛……


    岑之豌搖了搖臉,不是的,她根本沒有想到這一步,她一定是單純的想和楚幼清坐摩天輪而已。


    你們這些女人有毒吧,怎麽就把我給帶偏了??


    岑之豌氣憤,鼻音哼了一聲,這是哼給楊嘉寶聽的。


    對老婆姐姐就很溫柔啦,岑之豌麵不改色,心口咚咚直跳,想出一個絕美的主意,自證清白,“清清……那個遊樂園,太破爛了。我們去一個熱鬧的遊樂園。”


    楊嘉寶就很同情,可憐,有人的陰謀詭計被識破了,不得不放棄,為什麽有一股心酸的味道,“啊哈哈哈!”


    岑之豌充耳不聞,仔細觀察楚幼清。


    楚影後沒有表態,但是好像還挺高興的樣子,至於岑之豌怎麽看出來的,她也不知道,可能是出於心虛的幻覺吧。


    楊嘉寶聽後座兩位都不說話,望了一眼後視鏡,我的嗎耶,這尷尬的氣氛,主動問:“怎麽說啊?去不去遊樂園?!”


    “去去去!”岑之豌揉了揉胳膊,掩飾悲傷,“告訴全組!我們贏了,去遊樂園慶祝!”


    楊嘉寶大笑,其實岑之豌的內心,正在哭泣吧,畢竟一下多出這麽些閃亮的電燈泡,二人世界沒有了,啊,她就沒有這種煩惱,單身萬歲!


    楊司機通過車內對講機,宣布了岑流量的決定。


    “哈哈哈!去遊樂場?!”


    “high five!擊掌!隊長萬歲!”


    “岑之豌,我們愛你!”


    “比心!比心!徹夜狂歡!”


    “不會被抓住吧?”


    “怕什麽?追緝組那邊一時半會,回不過神來!”


    “就是!別想了!贏了就放鬆一下!今夜不醉不歸!”


    楊嘉寶指了指對講機裏傳來的叫鬧聲,“發瘋了。”


    岑之豌長身取過對話器,嬌糯的聲線,認真譴責道:“不許喝醉!”


    “好!——”


    適逢周末,在高速上奔馳一個多小時後,逃亡組歡天喜地,加入遊樂場如織如潮的喧鬧人流。


    大型郊外遊樂場的出現,意味著,逃亡組明天將進入新的城市。


    草地入口處的購票處,四台電視屏幕高懸,一齊重播著當晚岑流量與司徒律師的棋局對決。


    “妹妹加油!”


    “看一遍,驚一遍!”


    “我在家看過了,看完才能出門。”


    “哈哈哈!吹爆岑之豌!岑之豌喊‘我輸了’的時候,司徒那個表情,我簡直笑到無法豬叫~”


    售票處阿姨,大聲指揮,“別看了!買票隊伍動一動!裏麵有超大投影屏幕,24小時同步直播,還有重播區,買了票,進去看,什麽都耽誤不了,別在門口堵著!”


    楊嘉寶推推搡搡,和岑之豌兩人,帽子、口罩齊全,“往前走,往前走。阿姨,有團體票沒有?”


    阿姨一臉警覺,從售票亭探出腦袋,“多少人?”


    岑之豌乖巧狀,“十五人。”


    阿姨又問:“什麽車?”


    楊嘉寶一笑,以前流行以貌取人,現在還是,但更流行以車取人,直接報出了讚助品牌,擺攤神車的威名。


    阿姨一邊數票,一邊醜話說在前頭,“你們這些小年輕,進去以後,不要惹事,不要撒酒瘋,聽見沒有?”


    楊嘉寶和岑之豌一同點頭,“是是是。”


    阿姨挑起眼睛,特別重點說道:“不要在遊樂園內擺攤,不許私自出售物品。”


    “是是是。”


    阿姨在有效票上蓋章,“500元一張票,內部遊樂設施另算。”


    “打劫啊!”楊嘉寶脫口喊出來。


    故宮博物院嗎您是,你們怎麽不去搶,我家《女團大電影》,這麽好看,一張票才20塊,瑪德,虧大了!!


    岑之豌按住楊嘉寶,平靜地解釋,“阿姨,我們這幾天剛開始擺攤,還沒開始掙錢,看著我們這麽多人的份上,打個折吧。”


    阿姨劈裏啪啦,打了一陣計算器,“打折可以。499一個人。”


    便宜一塊錢,你還敲什麽計算器??


    楊嘉寶真的,從來敵不過大媽們的戰鬥力,馬上就想把這裏【炸】平了。


    岑之豌迅速付錢,取過厚厚一疊票,攔下身邊的變態殺人狂,“我等下和你有話說。”


    楊嘉寶這才嘀嘀咕咕退到一邊,售票亭阿姨同樣抱怨,“目前票價就是這個情況,要怪啊,你們得去怪《超級大腦》!現在誰不是看完晚上直播的精彩片段,才出門玩!”


    “害得我啊,天天加班到第二天大清早!我怪誰去!我坐這裏,我隻能聽著,還沒得看呢!”


    岑之豌趕緊拉楊嘉寶走人,楊嘉寶感覺很妙,使得別人沒有美容覺睡,已經報仇了,無聲的勝利。


    回到樹影間的停車處,逃亡組成員興奮上前,一個一個,從楊嘉寶手上領票,領七彩手環,還有零花錢。


    “謝謝寶寶!”


    “謝謝老板!”


    “老板再來點?”


    “一人1200,沒有了!”楊嘉寶對著他們極速消失的背影,大聲喊道,“——省著點花!!”


    她數數手上稀薄的鈔票,來找岑之豌,“之前孫警官家滅門案搶的錢,加上棋局之前,在酒店前台拿的錢,岑豌豆,這年頭,都是電子支付,現金不好搞。”


    “……瑪德,物價太恐怖,五、六萬塊錢,花起來和流水一樣,這麽多人,養不起啦,全殺掉吧……”


    岑之豌告誡她,“不要放棄希望。”


    楊嘉寶搖頭,“我以為,當初為了拍電影,把車賣了,我已經窮到底,現在才發現,窮是沒有底的。”


    岑之豌望了一眼在車邊安靜等候的楚影後,拍拍楊嘉寶,說:“我們很快就要有錢了。”


    楊嘉寶垂淚,“票房的錢,我不想要。”


    “不是。”岑之豌仰望夜空,新的城市,正在等待她們的掠奪,“搶個銀行吧。”


    楊嘉寶猛地抬臉,“啊?!”


    岑之豌丟開她,走向楚幼清的方向,“……在那之前,你最好把手上的1200元花光。”


    楊嘉寶意識到,岑之豌不是開玩笑,激動地高舉雙臂,幾乎要把手上的錢全撒出去,“哈哈,好呀!!岑豌豆,要不你的1200塊,也給我花吧!你馬上就要腰纏萬貫了!”


    岑之豌腰上,隻能纏楚幼清。


    “不行!”


    進入遊樂園,一條店鋪林立的商業帳篷街,通向終點處的摩天輪。


    聽說淩晨兩點要放焰火,果然,為了《超腦》,連十二點煙花的固定時刻,都推遲了,真是嚴重影響人民群眾正常生活。


    岑之豌和楚幼清,與遊樂園中任何一對情侶一般,肩並肩走著,是輕鬆愜意的日常。


    “楚幼清,你想撈金魚嗎?”


    “要。”


    “楚幼清,你要吃棉花糖嗎?”


    “好。”


    “楚幼清,我們買這對麵具吧!”


    “你挑。”


    “不要,我要你挑!”


    “嗯……”


    來者不拒,全都答應下來。


    這些都是岑之豌欠楚幼清的。


    那時,她們一個七、八歲,一個十五歲,都是上好的年紀,都未曾體會,世界上許多東西,會戛然而止,一點預兆都沒有,一如她們當年的分離。


    都要補回來。


    “楚幼清,你確定要吃……糖蘋果嗎?很甜耶。”


    岑之豌真心為楚影後著想,見楚幼清站在糖蘋果攤前,不動聲色,隻得由她出言勸阻,飽滿的青蘋果上,澆蘸著濃紅脆硬的綿糖糖衣,水晶一般,身材管理大敵。


    楚影後冷淡,“你不願意給我買。”


    岑之豌跳上前,“老板,來三個。”


    “還有一個給誰吃?”


    “嗯……哇,真好吃。哦,我也不知道。楚幼清,我們分了吧!”


    “也可以。”


    岑之豌舉起小竹棍,將糖蘋果放去楚幼清緋紅的唇角下,楚幼清便輕舔了一下,眸光自然地轉向岑流量的眼睛。


    有一類女人,冷如冰霜。


    而楚幼清的冷感,纏人心扉,奪目撩人,她如果願意施舍給你一個眼神,就已經溫柔的不像樣子……


    岑之豌臉頰微微發紅,整個人看起來愈發白皙,秀巧的鼻尖帶了點細密汗珠,輕輕喘著氣,唇角眷戀的笑意,同樣晃了楚幼清的眼睛。


    楚幼清想,隻是缺少一隻小狗,她們就能回到小時候。


    “你……要不要坐摩天輪?”


    岑之豌內心坦然,發出邀請。


    說實話,這麽多人,實在辦不了什麽。


    唉。


    不,我不該歎氣,我本來也不想辦什麽的。


    楚幼清轉身,輕然勾住岑之豌的小指,“走呀。別丟了。”


    黑夜長出眼睛,墜星切切私語。


    摩天輪在高處,可以看見最近距離的城市燈海,晶瑩絢爛一片。


    走入摩天輪的透明艙時,兩人牽著手,楚幼清微緩地彎下腰,靠向岑之豌的耳邊,那沉甸甸的胸前柔軟,幾乎要貼到岑之豌的臉上。


    盡管白晝已逝,血液依舊如夕陽下的海水,湧上了岑之豌耳根。


    心中荷爾蒙飛揚,岑之豌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她此時正移動腳步,剛要坐下,隻覺得艙體微微晃蕩。


    “豌豌!……”


    岑之豌下巴緊貼著對方的鎖骨,才知道被楚幼清扶住了,牢牢抱在一個充滿溫度的懷裏。


    姐姐曼妙的身子,一瞬間隔絕了所有的不穩定。


    好接近。


    近得眼睫幾乎都要挨在一起,交錯起來,甚至呼吸也成了耳畔的熱風。


    片刻後,楚幼清磁性低沉的視線,鑽入岑之豌心尖,一下一下撥弄著,混合了藏不住的焦急與生氣,“你怎麽搞的……”


    岑之豌先是很沉醉於她的聲音,接著,糊塗了,她什麽也沒搞呀,她明明好得很。


    風大,艙體肯定要晃一晃,她能站穩,能坐穩,她怎麽了??


    岑之豌非常尷尬,輕輕推開楚幼清,像一隻躲在牆角裏的委屈橘貓,坐去一邊自我反省,姐姐一定是誤會了,我並不是要求什麽身體接觸。


    楚幼清在另一邊坐下,雙手扶住玻璃艙罩,眼睫撲簌,向下望,仿佛不想理岑之豌似的。


    岑之豌垂下頭,少頃,聽見楚幼清淡然地說,“能看見我們的艙位都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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