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了,陶思稚覺得這是本市一年以來最大的一場雨。在雨量不多的一月份,大得很離奇。


    聽到陶思稚“想過的”的答案之後,蔣舸沉默了一段時間,在幾乎完全黑暗的車廂裏,不太明顯地對陶思稚笑了笑。


    陶思稚發現到蔣舸笑,是因為他看蔣舸,看得很仔細,同時認為蔣舸的笑容可能是勉強的。並且隻一秒鍾,蔣舸的笑就消失了,鬆開了扣著他的手,然後問他:“你像想冰激淩一樣想我嗎?”


    實際上,陶思稚覺得自己想蔣舸和想冰激淩應該還是有所不同的,想冰激淩可以馬上偷偷去吃,想蔣舸是一點用都沒有。


    不過一方麵,陶思稚說不清這兩種想在情感上的分別,另一方麵,他不想和蔣舸談論這個話題,所以他什麽都沒說,轉開了眼睛。


    陶思稚眼睛盯著擋風玻璃上的雨的波紋,心裏還是在想蔣舸的問題。蔣舸可能以為他走神了,叫了他的名字:“陶思稚。”


    陶思稚聞言,馬上轉頭看看蔣舸。


    不知道為什麽,蔣舸忽然頓了幾秒鍾,才低聲說:“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將車往前開去。


    開進集團園區的大門,蔣舸和一台轎車交車而過,沒多久,接到一個電話,車內屏幕上顯示的是“爸”。


    蔣舸按了接聽,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在車內響起來,問蔣舸:“這麽晚回公司加班?”


    蔣舸“嗯”了一聲,說:“想到有些工作沒做完。”


    “哦,工作態度不錯。我聽說你申請員工宿舍,你申請那個幹什麽?”


    蔣舸往宿舍區開,瞥了陶思稚一眼,回答:“睡頂樓影響不太好。”


    “……抽到年會的頭獎影響也不怎麽樣。”對方嘟噥。


    蔣舸沒說話,對方又問:“這周末回家住吧。”


    蔣舸說“好”,掛了電話。


    他沿著車道,向宿舍區開,雨勢沒有減緩。


    陶思稚看了蔣舸幾眼,忍不住跟蔣舸說:“我這批單人間很稀有。”


    蔣舸看看他,沒什麽表情地說:“知道了。”


    “我在小李那裏看到別的多人房型,”陶思稚評價,“都一般般。”希望蔣舸做好申請不到的準備。


    “小李是誰?”蔣舸問他,“你的新朋友?”


    蔣舸的問題有點奇怪,陶思稚沒有回答。


    蔣舸突然又說:“你和李筱關係這麽好?年會坐在一起,一個宿舍房型,兩個人一起看來看去的。”


    陶思稚繼續不說話,看著眼前快速滑動刮去雨水的雨刮器。沒多久,他的宿舍樓到了。


    蔣舸把車停下來,陶思稚對他說:“我自己的運氣第一次這麽好的。”


    按照正常的運氣發揮,陶思稚隻會獲得普通多人宿舍的申請資格。


    陶思稚並不喜歡早起趕公交,又討厭看房、學車,住到這個稀有單人房間是他的超大好運氣了,因此總是忍不住向人炫耀一番。


    蔣舸看著他,沒下車,看了一會兒,對他說:“這麽稀有,我怕我申請不到。”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陶思稚安慰他。


    很奇怪的,蔣舸突然對陶思稚笑了,這次的笑倒不是很勉強,隻是陶思稚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笑,就不說話了。


    蔣舸笑了幾秒,解開了安全帶,讓陶思稚坐著,打開車門,抽出傘,繞過車頭接陶思稚下車。


    車門一打開,冷氣和水汽立刻籠罩了陶思稚,雨聲變得很大,很立體。陶思稚瑟縮著不想下車,蔣舸舉著傘,附身靠下來,問他:“怎麽了?”


    蔣舸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模糊不清。陶思稚看見雨水從蔣舸身後的雨傘邊緣不斷往下淋,又呆了很短的時間,下了車。


    在通往宿舍樓的短短的四十三步路程中,冰冷的風裹挾雨水垂在陶思稚的麵頰、脖子和手背上。蔣舸將他緊緊地摟在懷裏。


    陶思稚聞到蔣舸身上的讓他感到熟悉的氣味,突然生出了一種幻覺,覺得這是他和蔣舸住在一起的第三年。蔣舸大學畢業回國以後,他們每天都住在一起,今天按照一直以來的慣例,蔣舸帶陶思稚去通宵書店,然後買完書,他們就一起回家了。


    走到宿舍的屋簷下,蔣舸收起傘,這種感覺也沒有消失。


    陶思稚非常想去拉蔣舸的手,把臉埋到蔣舸胸口,他覺得他們住在一起的話,就會這麽做。


    他跟在蔣舸身後,很慢地往前走,走向電梯,看蔣舸按上行,電梯門開了,兩個人一起走進去,就像真的住在一起一樣。


    陶思稚沉溺在幻想中,問蔣舸:“蔣舸,你白天做了什麽。”


    蔣舸說:“工作。”


    “哦,”陶思稚說,“我也是。”


    蔣舸看了他一眼,大概覺得他有點奇怪。


    電梯門又打開的時候,陶思稚的遊戲提示音響了,他的其中一個任務完成了,他低下頭,一麵往外走,一麵打開手機看,遊戲不再是流星薔薇園,他的幻想也立刻結束了。


    走到陶思稚房間門口,陶思稚和蔣舸道別。


    蔣舸轉過身,陶思稚看到他的大衣都濕了,傘尖還在滴水。陶思稚自己也沒有很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叫住了蔣舸:“蔣舸。”


    蔣舸回過身來,陶思稚問他:“你為什麽要走啊。”


    陶思稚抓著門把手,看著不遠處的蔣舸,蔣舸臉上沒有表情,即便有,陶思稚也有很大的概率沒法看懂。


    等了很久,蔣舸沒有說話,陶思稚覺得蔣舸不會回答了,準備去洗澡、睡覺了,又說了一次再見,慢慢把門關上了。


    他拿了睡衣,走到浴室,脫掉衣服,洗了一個澡。


    浴室的水溫還是非常適宜,陶思稚洗得很舒服,換上睡衣,又吹幹了頭發。


    走出浴室,他在小沙發上坐著,不知道要怎麽記錄今天的日記,就玩了玩遊戲,玩著玩著,忽然收到了蔣舸的一條短信。


    蔣舸並不是來回答陶思稚的問題的,他問陶思稚:“那我現在回來,還來得及嗎?”


    陶思稚看著短信,發了一段時間的呆。


    這時候已經是陶思稚的睡覺時間,陶思稚很困,在房間舒適的燈光下,大約十五分鍾後,他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陶思稚夢到自己本科畢業典禮的第二天,6月30日下午3點15分,陶思遠對他說的話。


    我跟你說過,談戀愛要經過家長的允許,然後才能接吻、上床、同居。


    你和蔣舸是同性,不太符合社會的大眾價值觀。


    ……總之不太好,有點困難。


    蔣舸的父母在本市,他也不是真的永遠不會回來,但由於很多原因,可能因為……譜係障礙,因為性別或者你們年齡的原因,蔣舸不能和你繼續那樣下去,所以幹脆不見麵了。


    陶思稚知道哥哥在解釋社會規則,仍然聽得有點懵懂。


    當時距離蔣舸離開已經四年,他並未因為哥哥的這番話,而產生許多心理波動。


    不過這場談話中畢竟帶有蔣舸,因此仍然令他感到難忘。


    作者有話說:


    最近暫時都晚上更新了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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