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蛋糕很好吃,陶思稚好幾年沒有吃過,因為買蛋糕要排隊。


    他不喜歡排隊,排隊時前後都是人,後麵的人可能會離他很近,近得讓他全身僵硬。而且栗子蛋糕是秋冬限定,隊伍很長。


    上一次陶思稚吃到是在大一的冬天,他讓沒排過這條的他哥幫他排,自己躲得很遠,在百米開外、人煙稀少的位置看。


    陶思遠排完隊,買到蛋糕,走了好遠走到陶思稚身邊,麵無表情地告訴陶思稚:“珍惜這塊蛋糕吧,你以後再也沒機會吃了。”


    陶思遠肯定沒想到,在他獨自出門工作的雨夜,陶思稚還是吃到了。


    栗子蛋糕是切塊的,但分量有點大,陶思稚吃了半塊,就飽了。正想放下叉子時,聽到蔣舸說:“中午你看到我了嗎?”


    他抬臉看看蔣舸,“嗯”了一聲


    “為什麽不跟我打招呼?”蔣舸問陶思稚,臉上有一點微笑。


    如果看眼部和麵部不同的肌肉走向,陶思稚會說蔣舸笑得有點勉強,但他不能肯定。他告訴蔣舸:“人太多了。”


    蔣舸怔了怔,過了幾秒鍾,對陶思稚說:“你以前跟我坐一起吃飯,旁邊人也很多。”


    陶思稚沒說話,蔣舸安靜少時,又對陶思稚說:“你是不想理我吧,你是不是生我的氣。”


    他說話的語氣並不激烈,好像在問陶思稚一些生活問題,但無論蔣舸表現得多平靜,這些全都是陶思稚無法也不願意回答的。


    陶思稚放下了叉子,有點裝模作樣地看了看遠處客廳牆壁上的電視機:“我要去看電影了。”


    他站起來,往客廳走,被蔣舸拉住了手腕。他回過頭,蔣舸站起來,把他拉近了一點,低頭看著他,問他說:“陶思稚,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生我的氣?因為你很想我,但是我沒來找你。”


    蔣舸把聲音壓得很低,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陶思稚不喜歡這樣,他低下頭去,用勁想把手抽出來。用了幾下力,蔣舸鬆手了。陶思稚後退了一步,又再退了一步,轉身到客廳去了。


    電影又已經播到很後麵了,陶思稚重新回到他沒看懂情節的往前十分鍾,打算再看一遍。


    看了四分鍾,蔣舸走過來了,站在沙發旁邊,沒有靠近陶思稚,和陶思稚一起看。


    電影又播到女郎脫衣,陶思稚仍然沒懂,他有些煩躁,按著遙控往前拉。


    等他放下遙控,蔣舸問他:“你沒看懂嗎?”


    陶思稚過了片刻,才“嗯”了一聲。


    蔣舸又說:“哪裏不懂?”


    陶思稚偏過頭,看看蔣舸,蔣舸站在客廳和餐廳中間的陰影區域,陶思稚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想了想,問:“她為什麽脫衣服。”


    “她喜歡比爾,想跟比爾上床。”


    陶思稚覺得很難:“怎麽看出喜歡的?”


    “眼神,舉止。”蔣舸低聲告訴他。


    “我看不出來,”陶思稚又看看畫麵,想了一會兒,迷惘地看向蔣舸,問,“喜歡和上床有什麽關係?”


    陶思稚現在隻知道確認關係後才可以上床,他哥說的。而且要見過家長。


    蔣舸沉默了,他看著陶思稚,仿佛一個雕塑,一動也不動,好像陶思稚說了什麽天理不容的錯話。


    陶思稚看著一言不發的蔣舸,心裏慢慢騰升起洶湧的、怪異的、莫名的煩躁,像想要責怪自己,也想要責怪蔣舸。


    因為蔣舸讓他弄不懂了,蔣舸又把世界變得複雜了。


    “蔣舸,”陶思稚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大聲地責備蔣舸,“你不要這樣。”


    蔣舸在一夜之間回到了陶思稚的世界,給他帶了蛋糕,但是非常有可能,他明天又不見了。陶思稚覺得蔣舸非常非常討厭:“你快點走吧!”他說:“快點不見!”


    他希望蔣舸現在開始永遠不見,開始想把蔣舸趕走。不過論推推搡搡,陶思稚絕不是蔣舸的對手,所以陶思稚把電視機關掉了,走回自己的房間,把門關起來,還鎖住了。


    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戴好耳機,打開音樂,做了一件較為出格的事,用以轉移情緒和注意力:他隨機播放了自己建的歌單。


    第一首播放的竟然是陶思稚最喜歡的歌曲。


    歌曲很老,是陶思稚高中時代的一首流行歌,高二時經常在傍晚的校園廣播電台聽到。陶思稚很喜歡聽這首歌,他覺得聽這首歌的時候,他離其他的人很近。他往常並不願意細想自己會產生這種感覺的原因,但他是知道原因的。


    他和蔣舸存在一些開心的回憶。


    最早的開心的回憶發生在一個播放過這首歌的傍晚,因為是最早的,陶思稚記得很清楚。


    順帶一提,這一回憶與今天中午在食堂發生的也有少許相似之處。


    回憶的發生時間仍然在高二的下半學期,6月的月考要來之前,確切地說是在6月12日。


    周五晚上,蔣舸的媽媽接了蔣舸和陶思稚回家吃飯,期間提起了月考的事。


    蔣舸上一次月考的成績很不理想,他聽到蔣太太提起這個話題,臉色頓時變得很差,一言不發地迅速吃完,兀自放下筷子,上樓了。


    蔣太太著他的背影,皺著眉頭告訴陶思稚:“蔣舸在以前的學校成績不差的,進明德第一次考試到現在,都沒有拿到過好的分數,可能有一點落差。”


    陶思稚輕輕“啊”了一聲,她問:“思稚,你學習那麽好,可不可以幫他複習一下啊?”


    “可以的。”陶思稚答應了。


    飯後蔣太太帶著他上樓,敲門進了蔣舸的房間,勸說了蔣舸幾句,說:“讓思稚跟你一起複習吧。”


    蔣舸麵色依然難看,不過也沒有直接拒絕,站起來,和蔣太太、陶思稚一起去了書房。


    進書房後,蔣太太就出去了,陶思稚坐在蔣舸旁邊,問他:“你有什麽不會的?”


    蔣舸馬上說:“沒什麽不會的。”


    陶思稚頓了頓,看到蔣舸桌子上放著的老師批改過的考卷,問他:“我可不可以看看你做的考卷?”


    蔣舸不太情願,不過扔給了陶思稚。


    陶思稚把蔣舸的數學試卷看了一遍,說:“我給你講一下錯的題吧。我發現你可能有幾類沒有學過,一點都不會做。”


    蔣舸開始聽得不太專注,聽了兩題之後,大約從8點05分開始,變得認真起來。


    講完一張考卷上的知識點,已經10點40分,陶思稚的睡覺時間快到了。


    蔣太太熱情地邀請陶思稚住下來,陶思稚不想住在別人家裏,堅持回家了。但他沒有幫蔣舸完成所有的複習,覺得事情不完整,感到很難受,於是周六周日都去了蔣舸家,給蔣舸講題。


    蔣舸對待陶思稚的態度平和了一些,問了陶思稚一些問題。


    不過陶思稚對蔣舸說“我覺得你沒有我想象中笨”的時候,被蔣舸瞪了一眼、用中指的指關節敲了一下腦袋。


    從周六下午開始,蔣舸電話不斷,他先接了幾個,好像都是找他出去的,他都拒絕了。後來或許是覺得有些太吵,蔣舸把手機靜音了,推到了很遠的地方,和陶思稚一起,進行了整整兩天的大量的學習。


    陶思稚覺得很新鮮、稀奇,周六晚上回到家,跟他哥敘述了這件事,他哥恭喜他獲得了社交的進步。


    不過對是否和蔣舸做了朋友這個問題,陶思稚還是持保留態度。


    禮拜天下午,陶思稚給蔣舸講完了物理和化學的考點後,司機把他們送回了學校。在寢室理了理東西,蔣舸叫了陶思稚一聲,問陶思稚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當時是下午5點25分左右,陶思稚剛好看了表。蔣舸提問的時候站著,麵向陶思稚,陶思稚坐著。


    蔣舸穿著白色的校服襯衫,微微低下頭,說話的樣子非常隨意,他的頭發很短、烏黑,下巴的線條很好看,睨視陶思稚。


    陶思稚說“好的”,他們一起走到了食堂,麵對麵坐著吃了飯,然後從食堂走出去,走了一會兒,校園廣播播放了這首歌。


    陶思稚從來沒有在學校裏跟人並肩走過,他覺得很高興。


    蔣舸走在他旁邊,蔣舸很高,有時候迎麵而來的人有好幾個,陶思稚靠近蔣舸一點,兩人的手臂會碰到,但是陶思稚並不覺得不舒服。


    他們經過籃球場的時候,蔣舸被人叫住了,跑去打籃球了。


    陶思稚沒有感到低落。他在鐵欄外看蔣舸打一會兒球,天快黑了,他就走了。


    晚上回到寢室,蔣舸又幫陶思稚抽了一次卡,那一次卡麵與蔣舸最好的手氣相較,沒那麽好,具體的卡麵信息可以從陶思稚的主題帖更新中找到,不過陶思稚還是很高興。


    因此陶思稚變得很喜歡那首歌曲。


    另外,他還記得蔣舸那一次月考的分數,分別是語文108,數學116,英語145,物理93,化學79,生物64,比上一次月考高了89名次。是很大的進步。


    陶思稚坐在椅子上,聽了這首舊流行歌兩次。結尾的音樂減弱的時候,他的門被敲響了。


    “陶思稚。”蔣舸的聲音被隔在木門的外麵,遙遙遠遠地傳來。


    陶思稚拿掉耳機,看著門,過了幾秒鍾,蔣舸又敲了一次,說:“你別生氣。”他說“我先走了”。


    接著好一會兒時間,門外都沒有聲音了。


    陶思稚輕手輕腳走到門旁,聽了聽,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蔣舸又給他打電話了,陶思稚想了想,接了。


    蔣舸說:“我真的走了。”


    陶思稚不說話,蔣舸又說:“沒騙你。”


    陶思稚“嗯”了一聲。


    蔣舸頓了頓,告訴陶思稚:“蛋糕幫你放冰箱了,最好快點吃完。”


    陶思稚發了一會兒呆,問他:“雨停了嗎?”


    “沒有。我打到車了。”


    陶思稚又說:“嗯。”


    陶思稚抓緊自己的手機,貼在耳朵邊上,渴望要對蔣舸說什麽話,可是不知道自己想說的是什麽。好像僵直地站在一個巨大的、空曠的、白色廣場上,周圍沒有人,也沒有座位可以坐。


    蔣舸在另一頭平靜地呼吸著。


    最後陶思稚掛掉了電話,又戴上耳機,聽起了別的歌曲。


    作者有話說:哎 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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