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思稚坐下沒多久,抽獎開始了。


    小獎抽了十幾輪,陶思稚的號碼都沒能沾到一點點邊。


    不過他從小到大都缺乏中獎的運氣,因此也沒有感到失落,隻是盯著屏幕,一次又一次等待新號碼的出現。


    最後一抽的年會大獎是台豪華品牌的轎車,隨著公司執行總裁的一聲令下,屏幕上的隨機數開始變換閃動。


    陶思稚坐在位置上,盯著屏幕,握緊自己的號碼牌,突然不由自主開始想,如果大獎抽到他,他到底是應該把車賣了,還是去考駕照。


    大獎的抽獎過程格外漫長,等到轉盤減速時,陶思稚終於想好找哪個車商平台把車賣掉了(他大學同學畢業之後就職那個,最近經常在電影開場前的廣告裏出現),隻不過下一秒,數字停在了89。


    陶思稚的號碼:647。他有點失落,把獎券塞進了口袋。


    “恭喜89號同事,”穿著白色禮服裙的主持人喜氣洋洋地拿起話筒,“獲得了年會的終極大獎!”


    她身邊身材微胖的執行總裁捧起了裝著車鑰匙的禮盒。


    追光燈在昏暗的大廳裏滿場轉亂,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想看看哪個幸運兒抽中了這台轎車。


    前方某張圓桌忽而一陣喧嘩,而後坐在那桌的一個人站了起來。


    追光燈找到了他,打在他身上,隨他一起走向舞台的台階,陶思稚隔著幾十米認了出來,是蔣舸。


    “那是誰啊,”坐在陶思稚身邊的李筱細聲道,“好高啊。”


    蔣舸接過執行總裁手裏的禮盒,和總裁握了手。


    主持人笑眯眯地把另一支話筒遞給他,要他對台下說幾句祝福的話,傳遞幸運。


    蔣舸麵向觀眾,說“首先,感謝公司、我的上司和同事,給了我這次參加年會的機會”,陶思稚聽到李筱突然的感歎:“長得好帥。”


    “也還好吧,”趙浩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酸溜溜地說,“今天運氣好而已,明年說不定就抽到我。”


    “他可不是運氣好,”同桌的一名中年男子突兀地加入了他們的話題,“你們太天真了。”


    中年男子是後勤部的檔案司李司長,他一臉神秘莫測,引起聽眾好奇。


    “什麽,什麽?”趙浩湊到李司長身邊。


    李司長搖搖頭,盯著台上,告訴身旁三位後輩:“這位是太子,獎肯定是內定了。”


    趙浩大驚:“太子?”


    “他姓蔣。”李司長神神秘秘地暗示。


    陶思稚沒搞懂他的意思,李筱和趙浩卻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陶思稚不甘落於人後,也馬上裝出聽懂了的樣子,還“噢”了一聲。


    “不過……”李筱忽然小聲質疑,“獎品不至於內定吧,車也不是很貴。”


    “我也覺得公司沒這麽摳門”趙浩附和。


    李司長“嘖”了一聲:“不是摳不摳門的問題,主要是想展現一種太子就是真命天子的感覺。”


    李筱和趙浩都將信將疑,但沒反駁,幾人安靜下來。


    陶思稚看著台上,他覺得自己對這個話題有點發言權,就打破了沉默,告訴大家:“應該不是內定,他的運氣一直很好,以前在遊戲裏每次抽卡,他都能抽到最好的卡。”


    “……”


    三人齊齊看向他,過了一會兒,李司長開了口,用一種稍顯奇怪的語氣問:“你怎麽知道?你們認識啊?”


    “我們是高中室友。”陶思稚告訴他們。


    氣氛突然凝固了。


    沒人說話,陶思稚可以專心地看年會舞台右邊的那塊直播舞台的led顯示屏了,屏幕上蔣舸在說話,音響裏傳出他的聲音。


    蔣舸的嘴唇張合著,拿著話筒的手骨節凸起,又再說了幾句,結束了謝詞,微笑著把話筒還給主持人,在不知為何很響亮的掌聲裏下台了。


    這個時候,陶思稚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高二那年,學校的迎新晚會。因為那天晚上的蔣舸也和今天一樣,輕輕鬆鬆地抽中了陶思稚超級想要的特等獎獎券(每周三交由名師批改的上年度明德中學全年全科模擬考試所有試卷,以及各類教輔書籍共計五套三十九本)。


    隻是當時蔣舸並不像現在這麽彬彬有禮,他勉勉強強地走上台,領完獎票就直接下台了,完全忘了那些在觀眾席等待獲獎者幸運傳遞的觀眾。


    說句實話,現在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蔣舸讓陶思稚感到很陌生,因此在蔣舸走下台後,陶思稚簡單地回憶了一些高中時期的事。


    眾人皆知,時間會在回憶時變快。陶思稚還沒想什麽,年會就結束了。


    散場的音樂響起,宴會廳裏的人的人一桌桌站起來,成群結隊往門口湧。陶思手和趙浩一起走出去,不多時便被人群衝散了。


    陶思稚前後都是人,胳膊和背都被抵緊了。空氣中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不同的聲音,陶思稚感到懆急、畏懼,隨著人流向前。


    走了一兩分鍾,人群終於散開了些,他碰到了蔣舸。


    蔣舸手裏提著年會的袋子,和陶思稚一樣,也是一個人。他先是沉默地和陶思稚一起走,到酒店大堂的時候,他才問陶思稚:“你回哪裏?”


    “園區,”陶思稚說,“宿舍。”


    蔣舸便說:“我也回園區,我帶你回去吧。”


    陶思稚停下腳步,對蔣舸說:“我走回去。”


    但是走到酒店大門口,陶思稚發現外麵下雨了。


    室外黑漆漆的,有很輕的雨聲,冷風從玻璃門的縫隙吹在他的臉上和手上,他打了個寒顫。


    他怕冷,沒馬上走出去,站在門童身邊著看,見到幾台接高管的轎車開到門口又開走,留下輪胎的水印。蔣舸也一直站在他身邊,陪他看外麵。


    “我送你回去吧。”站了一會兒,蔣舸開口說。


    陶思稚沒辦法憑空變出一把傘,最後跟蔣舸走了。


    車發動的時候,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陶思稚有一些不安,手不知該往哪裏擺,不由得伸進了口袋,左手捏住了口袋裏的獎券,一直用食指的指腹摩擦獎券的一個尖角。


    駛上地麵,開進雨裏之後,蔣舸問陶思稚:“你在幹什麽?”


    他一邊開車,一邊把右手探進了陶思稚的口袋,抓住了陶思稚的指尖和那張被指腹磨鈍了一個角的獎券,把獎券從陶思稚手裏抽了出來,拿著低頭看了一眼,突然笑了笑,說:“真可惜,你又沒抽中。”


    陶思稚盯著蔣舸,不說話。蔣舸沒把獎券還他,看著路,安靜了一小會兒,對陶思稚說:“陶思稚,我把獎品送你好不好?”


    蔣舸車裏沒有音樂,安靜得很怪異。陶思稚說“不要”,蔣舸好像沒聽見一樣,輕鬆地說:“你肯定想好怎麽處理獎品了吧。”


    陶思稚否認了:“我沒有。”


    然而蔣舸還是像沒聽見,說:“你準備怎麽處理?”


    陶思稚一開始憋著不說話,後來還是沒有忍住,和蔣舸分享了他的想法:“放在二手車平台賣掉。”


    蔣舸低聲地笑了,他抬手好像想摸陶思稚的臉,陶思稚躲開了,他就不笑了。


    酒店離園區宿舍車程不過十分鍾,他們很快就到了。


    蔣舸的車不能進宿舍區,就停在了一旁。陶思稚跟他要剛才拿走的獎券,他不太願意,但還是給了,讓陶思稚坐著,他開門撐著傘過來,接陶思稚下車。


    陶思稚走下來,雨已經小了很多,冰冷的空氣貼著他的臉,滲進他的衣領,他凍得抿緊嘴唇。


    “我送你。”蔣舸替他關上車門,說。


    陶思稚又想拒絕:“進去要登記,有點麻煩,”


    “不麻煩。”蔣舸說。


    他摟了摟陶思稚的肩膀,撐著傘,在門崗登了記,陪陶思稚走進去。


    一月份的雨夜,空氣又濕又冷。蔣舸羊絨大衣的衣領蹭到了陶思稚的臉,他比陶思稚高很多,身上散發著溫暖的氣息。


    雨打在傘麵上,打在水泥路旁的積水、打在黑色的樹葉上,掩蓋他們呼吸的聲音。


    陶思稚貼著蔣舸走,蔣舸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漸漸往下了一些,抱住他的手臂,就好像抱住了他。


    走了大約十五分鍾,他們來到了陶思稚的宿舍樓,蔣舸收了傘,放在門口的傘架上,自然地陪陶思稚上樓。


    陶思稚住在9樓,樓裏暖氣很足,電梯向上的時候,他覺得有點熱了,把外套脫了下來,挽在手上。


    蔣舸看著他,他也看了蔣舸一眼。


    進入走廊,蔣舸還是走在他身邊,沒有要走的意思。


    終於到了陶思稚門前,陶思稚拿出鑰匙要開門,抬頭對蔣舸說:“再見。”


    蔣舸沒回應他的再見,湊近了他,想親他的額頭,他躲開了一點,學著他哥教他的語氣,對蔣舸說“不要了”。


    他哥對他強調了很多次,普通朋友不會接吻上床,陶思稚知道蔣舸和他做的都是不對的了。


    但盡管他說了不要,蔣舸還是靠了過來。


    陶思稚覺得愧對哥哥的教誨,因為蔣舸還是親到了他的額頭;又覺得自己有一點進步,因為他沒允許蔣舸進他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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