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代保這一支在寧國公府並不受歡迎,連帶著在整個賈氏宗族也幾乎成了隱形人。自從賈代保斷了腿之後鬱鬱而終,其獨子賈斂自請分家,之後孤身出府,便再也沒過寧國公府。


    再之後寧國公府落魄,又被迫遷出建武坊,家主承不得寧國公爵位,也和他賈斂沒有半點關係了。賈斂原以為這一支大約就這樣了,再過幾代怕是就和寧國公府扯不上半點關係了。


    可賈斂有個走了大運的兒子。


    得知一點內情的人都這麽講,賈琰是走了大運,僥幸被燕侯看重,僥幸被燕侯提拔,又僥幸被燕侯舉薦給了長公主。不然他一個圖有寧國公府血脈的落魄人,如何能一步登天,成了奉車都尉右部司馬?除了走大運之外,還能如何解釋?


    這個小小的賈家坐落在長安城西南角,按東貴西賤南貧北富的不成文規矩,這裏住的是整個長安城最落魄最下賤的人,如果人格的高低貴賤能以其出身和居住之所判定的話。但顯然,作為寧國公府嫡係子孫的賈斂並非是下賤之人。


    賈代保是寧國公府那一代唯一的嫡出,得父親看重和喜愛,年少時天資聰穎,無論學問還是習武,都頗有餘力,因而更被父親看重。倘若未來不出意外的話,他該是能讓寧國公府更近一步的人。世祖皇帝曾經誇讚賈代保有前漢冠軍景桓侯的影子,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假以時日,可偏偏,沒有那個時日。


    榮國公府一連死了七個兒子,寧國公駭得幾乎喪了膽,為了讓嫡子活命,他親手打斷了賈代保的腿,也斷送了賈代保的未來。


    賈代保這條腿沒能養好,再也不能騎馬提槍。


    寧國公悔恨交加,一病不起。


    長子賈代化冷眼旁觀,他看著過分偏愛的父親帶著遺憾過世,看著從小意氣風發的幼弟斷了半條脊梁,看著能再上一步的機會,被風吹走了。


    那之後賈代保住在寧國公府最偏僻的角落,他低娶了一門妻子,是一個長安低級官吏的女兒,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他為其取名為斂,收斂的斂。


    倘若他年少時懂得收斂這兩個字,是不是就沒有這般飛來橫禍?是不是就不會被大哥嫉恨?


    他不知道。


    他親手教著兒子讀書習武,一直教到十六歲,才撒手人寰。


    他給兒子留了一封遺書,讓他帶著家產出府自去謀生路。


    賈家從他父親為了保住他的命而不擇手段開始,那股敢於馬革裹屍的氣節就沒有了,再留下來有害無益。


    賈斂聽從了他的話,搬了出去,又遵從母親吩咐,娶了一個落魄秀才的女兒。


    他謹遵著父親的遺書謹小慎微地活著,周邊的鄰居隻曉得他讀過些許書,又練過幾年的武,卻是文不成武不就的,靠給別人家代寫書信為生。他有一雙兒女,兒子賈琰是很有出息的,十五歲就能代父服役,十八歲去守城門,過了幾年又被調去建武坊任職隊率。女兒賈瑗也出落得十分漂亮,因為家裏餘財不少,兄長又是為軍的,常常有人上門來提親,卻被賈斂一一回絕了,隻說要再留女兒幾年。


    賈琰一步登天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再來賈家求娶賈瑗的就不僅僅隻是媒婆了,有富商直接帶著萬貫的聘禮來上門求娶,甚至有身有世爵的人家來求娶賈瑗為嫡子正妻。但仍然被賈斂一一回絕。


    得燕侯看重的並非隻有賈琰一個人,陸成侯的侄子陳修,不知來路的一個喚做季崢的小子,還有錦衣衛裏的許多人,都被燕侯看重,賈琰如此被周圍人看重,自然不僅僅是因為他被燕侯看重。


    而是因為他姓賈,榮寧兩國公府的那個賈。


    就如燕趙歌初見賈琰時問的那般,姓的是哪一個賈。


    倘若是普通人家的賈,又或許是賈氏旁係子弟的賈,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可偏偏賈琰是寧國公府嫡係子孫,賈代保是寧國公唯一的嫡子,賈斂是賈代保唯一的嫡子,賈琰又是賈斂唯一的嫡子。整個寧國公府裏,若論身份,無出其右。


    自從榮寧二府沒落以來,賈氏子弟不曾再有習武者,爵位也被世祖皇帝奪了,除非再有為帥為將者,他才會再將國公封下去,這一奪,就是十幾年。原先還有賈氏子弟惦記著這個爵位,可時間一久,誰都忘記了,頂著將軍府的名頭繼續混日子。


    直到賈琰這個名字暴露在世人眼中,連帶著賈代保這一支也被扒了個底朝天。


    是嫡係,有資格承爵的嫡係。


    倘若能將賈琰嫡親的妹妹娶來,那將來就是和開國公爵做連襟,便是賈琰沒那個本事承爵,如此得燕侯看重,未來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寧國公府也遣人來請賈斂回府,還說要給賈瑗挑一門好的親事,給年過二十五還沒成親的賈琰挑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這一家子到底打著什麽算盤一目了然。賈斂仍舊是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絕了,他若是想靠著寧國公府,那麽二十幾年前就不會自請分家出府了。


    榮寧二府裏寧國公府居長,榮國公府管不得寧國公府的事,但如今的寧國公府的當家人賈珍卻又是個小輩的,他父親早早就死了,他一個做侄兒的奈何不得賈斂,三顧茅廬都沒個好結果,也就漸漸熄了那份心。榮國公府更不會為此出頭了,賈琰最多繼承寧國公府的爵位,和榮國公府卻是八竿子打不著的,犯不著為了寧國公府去招惹賈琰。


    賈琰是個腳踏實地的人,大約是因為父親就是踏實的,母親又是秀才之女,算是有幾分才氣,即便他是在充斥著三教九流的長安西南長大,也沒有長歪了去,從去服役的勞工,一直做到了如今的奉車都尉左部司馬。


    隊率和奉車都尉左部司馬可謂是天差地別,但在他父親賈斂眼裏,也沒甚區別,也並不能阻礙他祖母為他娶一門普普通通的妻子的心。他為隊率時,祖母給他定了一門親事,對方是個三甲進士之女,因為自覺自己不能適應宦途,便在國子學裏做了個學官,兩家還算門當戶對,八字也合得恰當,隻等他女兒及笄之後就成親。等到賈琰成了奉車都尉,那進士慌慌張張地遣媒婆來問,是否要悔婚,被賈斂一口回絕了,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違。斷絕了任何想要在這門親事上動手腳的心思。


    賈琰成親之後,總有人說那進士之女撿了大便宜,賈琰卻反而覺得是自己撿了個大便宜。家財萬貫,還是權勢滔天,都不如娶個和自己心意的。


    而恰好,新婚妻子很合自己心意,和自己的妹妹相處得也很好。


    祖母和父親的打算向來都是深思熟慮的,就好像是一直留著妹妹不嫁一般。


    隻是到底已經年過十七了,再不嫁怕是找不到好人家了。


    賈琰想到這裏,微微歎了口氣。


    一旁的陳修見狀,問道:“怎地了,這段時間長籲短歎的。”


    “你沒有妹妹,你不懂。”賈琰搖了搖頭,歎道:“我一想到我妹妹要嫁人了,我就難受得緊,可她要是嫁不出去,我還是難受得緊。”


    “我是不懂。”陳修道。他眼神複雜地看著賈琰,跟著也輕歎了口氣。


    他原本應當懂的,他原本應當有個妹妹的。可他如今隻有早已死了的戶籍上的父親,近在咫尺卻無法相認的父親,長眠於土中的生母,和不知所終也生死不明的妹妹。


    “令尊正在給你妹妹挑選郎君?”


    賈琰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都是些歪瓜裂棗,看到賈家富貴了就妄圖衝上來分一杯羹,這樣的怎麽能行?女兒家嫁人不能像我娶親那般,娶一個家風正德行好的便可以了。他的為人如何,他父母為人如何,他叔伯兄弟為人如何,將來又要如何,是出仕還是教書,是做匠人還是做商賈,都得弄明白了才是。不知根知底怎麽叫人放心呢?可又哪裏有那麽多知根知底的?”


    “你說的是。”陳修跟著點頭。


    賈琰連連歎息了幾句,不知怎麽地,目光就落在了陳修身上。


    據他所知,陳修是個妾生子,父母早喪,被托付給了燕家教養,之後長安陳氏立起來之後,成了長安陳氏二房,而長安陳氏總共就隻有三房,長房是陸成侯,二房是陳修,三房就隻有一些早年的陸成侯的親兵。陳修唯一的長輩就是陸成侯和陳太後,薊侯姑且算半個,沒有妻妾,沒有叔伯兄弟姐妹,平日裏嗜好也不多,這個人簡直幹淨得出奇。


    但換一種角度來看,豈不就是知根知底的?


    陳修被他看得渾身發毛,禁不住問道:“怎地了?你有話盡管說,我能幫上定然不會推辭。”


    賈琰猶豫了一下,道:“你的婚事……”


    陳修瞬息之間就明白了賈琰想說些什麽,立即道:“我已有了心悅之人!”


    賈琰略顯失望,幹幹淨淨的妹婿飛了,他複又有些狐疑,問道:“我平日裏都沒見過你和誰有過交往,隻見你常去長公主府探望燕侯,你從哪裏認得的心悅之人?”


    陳修嘴唇抿了抿,強壓下那點笑意,鎮定自若道:“她是燕侯身邊的人,我被我父親托付到燕家,我們自小一起長大,自然情投意合。”


    “燕侯身邊的?是不是前回那個給你來送點心的?喚做季夏?”


    “是。”


    “你先前不還是說當妹子看待的?”


    陳修瞥了他一眼,道:“我先前不過是個白身,空頂著陳家子弟的身份又有什麽用,琅琊郡姓陳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我拿什麽娶人家?自然應當讓她嫁個更好的,可我如今官身有了,過幾年怕是爵位也有了,我們彼此相識那麽多年,有誰比我更能照顧好她?”


    “……這到底是娶妻,還是舍不得妹妹?”


    “……我不懂。”陳修輕歎了口氣,道:“娶妻也罷,舍不得妹妹也罷,我就是不放心將她交給別的人家,她若是能一輩子留在燕侯身邊,我自然是十分放心的,可非親非故的,又哪裏能留著一輩子?”


    “不若讓燕侯納了。”


    “你這話若是讓長公主聽見,這右部司馬的位置怕是要換人來坐了。”


    “咳咳……無心之失,無心之失。”


    兩人挨在一塊,一起傷腦筋。


    陳修忽地道:“你妹妹年歲多少?”


    “十六歲半。”


    “那不如我去探探我那位伯父的口風?”


    賈琰眉頭一皺,道:“陸成侯有兩子,你要去探哪一個?”


    “自然是我七弟。”陳修瞥了他一眼,道:“行四的那個是好姑娘可以嫁的嗎?”


    長安陳氏立了之後,長幼自然要重新排。陸成侯當年丟了的那個兒子為長,陳修行二,陳度行四,陳化行七,行三、行五、行六並之後都是三房的子弟。


    陳度當年做的荒唐事,不知怎麽地全被抖摟了出去,連帶著他到底是怎麽丟了世子之位的也被世人所得知。也因此家裏但凡看重女兒一點的都不願意將女兒嫁給她,眼看著陳化都到了要定親的年紀,陳度卻連八字都沒一撇。


    “你七弟……”賈琰仔細想了一想,又搖了搖頭,道:“不行,你七弟勢必是要承爵的,將來要擔起陸成侯府的門楣,陸成侯府裏如今沒有管內務的人,我妹妹如果嫁過去就要掌家,又沒有婆母提點,太累了。平常人家倒也罷了,但國舅府卻是不能這樣隨隨便便的,陳度又是個拖累……不成。”


    陳修提出來的時候還覺得陳化是個極好的人選,聽著賈琰的一番話,也不由自主地同意了賈琰的看法。


    陸成侯府的門楣有些高了,相對於如今的賈家來說,如果賈琰現在就是寧國公的話,那他的妹妹嫁給陳化的確是門當戶對的。


    “我七弟不成的話,我七弟那幾個同窗?那幾個都是好的,除了有一個前陣子剛結了親,剩下兩個都應當是還沒定親的。”


    賈琰頓時來了興趣。


    “一個姓顧,喚做顧令儀的,他們叫顧九,應當是在家行九,家裏倒是不太確切。另一個就是薊侯的第三子,喚做燕寧康的,這個卻是絕對沒有結親的。”陳修道。


    賈琰是知道陳修自小在燕家長大的,有官身之前又給燕趙歌做事,燕家子弟到底如何他是看在眼裏的,真的能介紹給他,想來是靠得住的。


    “燕三公子……怕是。”


    燕家燕國後裔的身份到底是有些敏感,尤其是薊侯又領過兵,如今為兵部尚書,兵權不在但權勢仍然不小,唯一占優勢的是燕寧康是庶出,還不是長子,將來勢必要分出府去的,沾不到燕家的光,將來燕家若是出了事應該也牽連不到燕趙歌。


    這麽看的話兩廂持平了,可偏偏,燕家又有個身為長公主駙馬的嫡長子。


    這麽有權有勢的外戚,萬一將來出了問題……


    “我得回去問問我父親。不過那顧九公子又怎麽說?”


    陳修想了想,稍稍皺起眉頭,道:“我到如今仍然不知道他家裏是做什麽的,父親似乎是個文官,但朝中姓顧的官吏皆是些不入流的小吏,養不出這樣的人來。又有風聲說是鎮南將軍府的子弟,但看那瘦弱的模樣,也不像是個將門出身的,神秘得很。”


    賈琰跟著搖了搖頭,道:“這樣的人家我們招惹不起的,罷了。燕三公子是個有才華的,待我回去問問我父親,也勞煩你幫我給燕侯遞個話,問上一問薊侯意見,若是願意,我便請我母親給薊侯府遞帖子。”


    陳修應了下來。


    賈琰回府之後和父親賈斂說了這件事,賈斂沉思了半晌之後,道:“你想左了,陳七公子卻是個極好的人選。”


    賈琰聞言輕輕皺起眉頭。


    “你隻想到陸成侯府沒有主母,又是國舅府,總是會被人盯著,瑗瑗嫁到陸成侯府去壓力頗大,怕她承受不住。卻沒想過,就因為這是國舅府,瑗瑗才能撐得住。如今皇帝年幼,這十幾年來都要依仗著外戚,尤其是自己的母族,倘若是琅琊陳氏那樣的家族用起來還會心存擔憂,但長安陳氏人丁單薄,便是十分器重,捧到天上去,又能出什麽岔子?又能掀起多少風浪來?”


    賈琰問道:“可太後為了皇帝,連陸成侯僅剩的親生兒子都能奪了板上釘釘的世子之位,難道不會再為了皇帝廢了陳家嗎?”


    “陸成侯的兒子,那世子之位再板上釘釘,也不是世子。被她廢掉的不過是個普通的陳氏子弟罷了,是血親重要還是香火重要,還是家族的興衰重要?你隻看到太後連自己的娘家都敢下手,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對陳度放縱不管,等他以後鬧了更大的事情甚至於承爵了,又是番什麽景象?”賈斂反問道:“她若是不聞不問,一貫縱容,那才真的是害死了滿門陳氏,也害死了她自己。


    “你選的這個燕寧康,卻是不如陳七公子。”


    賈琰愣住了,問道:“陳修不可能會在這種事上欺騙於我的。”


    “不是他欺騙於你。”賈斂道:“是燕三公子,怕是有些別的愛好。他和那個顧九公子,走得太近了些。”


    賈琰年幼的時候三教九流就都見過了,聞言立刻意識到了父親在說些什麽,頓時臉都綠了。


    “那、那父親我去……”


    “罷了。問都問了,是我們先問的,得等燕家遞信過來,才好再拒絕。”


    賈琰咬著牙應了聲,心裏期盼那燕寧康千萬要拒絕下來。


    燕寧康自然是要拒絕的。


    他在家裏左思右想了半個月,決定應下來顧令儀的話。


    那一日他遲遲不敢應,但看著顧令儀落淚的模樣,又忍不下心來拒絕。他左右為難了半天,才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先用家裏人當個借口,穩住顧令儀,再讓他好好地想想。


    他不是想拖著顧令儀,也不是覺得顧令儀不好,他是願意娶顧令儀的。他和顧令儀相處幾年,和一般人家的表兄妹都沒什麽兩樣了,無論性子還是喜好都是十分契合的。隻是,顧令儀比他聰慧那麽多,長得又那樣地好看,為什麽會選中他?


    他願意娶顧令儀,可他不能稀裏糊塗地娶了顧令儀,他得想明白。


    顧令儀是沒抱什麽希望的,同窗友人成了自己的未婚妻這樣的故事連話本裏都不敢寫。她見狀也隻是點了點頭,便回家去等燕寧康那個她並不期待的答案。


    燕寧康想了幾日還是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自己,也想不明白顧令儀。


    可他想不明白總有人想得明白,他的長兄燕趙歌和長公主情投意合,公事或是私事都處理得極為妥當,想來對於這種事情也是手到擒來的。


    燕寧康忐忑不安地登了長公主府的門,恰好他自幼就熟識的那個季鈞——如今應當叫陳修了,也在這一處。


    “陳二哥。”他叫了一聲。


    陳修正和燕趙歌說著什麽,見燕寧康到了,神情露出幾分意外來。


    燕趙歌笑著道:“正巧詠昌有事來尋我,你來找我說的事也是和詠昌有關係的,與其單單和我說,不如問問詠昌的意見,這樣才是最妥當的。這事情得問他的意見才行,問我還是問我父親,都是不作數的。”


    燕寧康的目光落在了陳修臉上。。


    陳修輕輕咳了幾聲,道:“詠昌,你也知道我現在在奉車都尉屬下做事,我有個姓賈的同僚,喚做賈琰的,是寧國公府的嫡係子孫,但是是很有出息的,不是那種混吃等死之輩,將來大約有承爵的希望。他如今任右部司馬,之前被駙馬從建武坊提拔起來,在錦衣衛裏也待過幾年。他有個妹妹,年紀和你差不多大,該出閣了……”


    燕寧康瞪大了眼睛。


    “我想著你也到了該定親的年紀,便來問問這一件事。”


    燕寧康不知怎麽地,腳下忽地一軟,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他心裏一直惦記著顧令儀的事,此時大腦發懵,一句不經思考的話就脫口而出了。


    “大哥,我已相中顧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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