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趙歌連夜進了宮。


    長公主還沒歇下,一直在等燕趙歌的消息。夜裏行事是燕趙歌定下的,因為夜裏突襲可以讓一些人猝不及防,免去了許多麻煩,但她的心仍然無法安定。錦衣衛夜裏行事等於摒棄了中尉可能的援助,若是其中有個萬一後果不堪設想。


    燕趙歌進殿的時候長公主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在殿裏來回踱步,待看到一個完好的燕趙歌時她才鬆了口氣。她快步上前,握住燕趙歌的手,左右打量一下,確認對方身上沒缺點什麽,衣服也是幹幹淨淨的,沒有破損。


    “事情順利?”


    燕趙歌點點頭,順勢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道:“鎮國公闔府都沒有反抗,我沒去奉應承三家府裏看,但人壓出來的時候沒有人受傷,下頭來稟的時候也沒說有人死亡,很順利。”


    “那就好。”長公主這才放下心來,有信國公府的前車之鑒,她實在是難以預料這些世爵們在危急時刻會做出什麽事情來,畢竟兔子急了還咬認。


    “信國公府隻是信國公府,鎮國公能守住鎮國公府就代表他絕不是目光短淺之輩,束手就擒的話,他的爵位雖然保不住了,但是封地說不得會落到他某個沒有參與這件事的兒子身上。但若是拚死反抗,就隻能像信國公府一樣,滿門死絕,留下一個稚子守著一個空空的爵位。”


    長公主歎了口氣,也不知信國公府到底是怎麽想的,以信國公府的罪狀,就算犯了死罪,幼兒也是無辜的,天家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到連沒有車輪高的孩子都殺,再殘暴的酷吏也幹不出這種事。留下一幫孩子相扶著撐起國公府也是一條路,畢竟連觸怒了仁宗皇帝被廢爵除國的英國公府後人都能再得封英侯,大晉天家記仇卻不寡恩。可惜信國公腦袋一根筋,堅持要一條路走到黑,最後隻剩下一個癡傻了的信國公世子,連生孩子的能力都沒有,還要錦衣衛跑到信國公府祖地去找這一家的族親過繼一個孩子。


    “信國公府要過繼的孩子還沒有找到。”


    “怎麽會沒找到?信國公府旁支不是有好幾房嗎?”


    “封地沒了,府庫沒了,連宅子都被燒了,誰願意承接一個空空的爵位?”長公主忍不住扶額歎息,道:“看信國公府的那個鼠目寸光的樣子,也不像是會有目光長遠的族親。”


    燕趙歌啞然失笑。恩威並施才是正道,剛殺了信國公府滿門,難道會隨便找一個孩子承爵了之後就不管了嗎?那樣的話天下人要怎麽看天家?刻薄寡恩,刑賞不測,百姓們什麽難聽的話都能說得出來。將一個孩子養育成人的花費對於天家來說隻不過是九牛一毛,就算他天資聰穎文武皆學,也不過多耗費一點精力人手罷了,為了省這麽一點東西而落一個壞名聲,得不償失。


    “那就像陳化一樣,過繼一個父母雙亡的孩子,這樣窮苦出身的孩子隻要不被人帶著走上歪路,品性都不會差。”燕趙歌說到這裏頓了頓,道:“世間如濟南王一般的人,終究還是少數。”


    長公主也想到了這一處。


    “陳化的品性的確是不錯的,讀書習武都很刻苦。隻是陸成侯……若不是陸成侯丟了嫡子,哪裏輪得到陳度放肆。”


    燕趙歌微微皺起眉頭,問道:“我隻知道有這麽一件事,陸成侯什麽時候丟的嫡子?”


    “就在你來長安之後沒多久,元興九年陸成侯在北地為將,守著一座甕城,他將妻兒接了過去,結果城破了。他妻子剛生了孩子,聽聞城破就上吊了,他的嫡子和那個剛出生的孩子沒了蹤影。”長公主道:“那個嫡子說不定有活命的機會,但那個剛生下來的孩子,怕是早就死了。”


    “那座甕城現在還在嗎?”


    長公主凝神想了想,道:“聽說是在上麵建了個村子。”她說完看向燕趙歌道:“怎地了?”


    “季鈞可能是陸成侯丟了的那個嫡子。”燕趙歌將剛才和鎮國公的對話一字不落地重複了一遍,道:“前世季鈞死得太早了,我也沒在意這個,我剛剛才發現,他的眼睛和阿曜的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阿曜就是小皇帝司鑒庭,登基之後為避天下諱,改名為司曜。


    長公主沉默片刻,若是還沒過繼陳化的話,季鈞認祖歸宗也不是不行,但陳化已經過繼了,在陳太後那裏過了明路,這個承爵人幾乎是板上釘釘了,季鈞再認祖歸宗,身份就會很尷尬。最重要的是他曾賣身為奴,陳家不是一般的勳貴,是外戚,是小皇帝的母族,皇帝的娘家表哥曾經為奴,還不知有多少人會恥笑於這件事。


    “季鈞怎麽想?”


    “季鈞不想姓陳。”燕趙歌道:“但他已經被鎮國公認出來了,說不得之後會有一些麻煩事,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長公主思考了一會兒,道:“這事我來辦。我命人去長安銷了季鈞的奴籍,陳家在琅琊的族親不少,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一處,我派人去琅琊找一家下落不明的將季鈞的名字記上去,算作是季鈞母親那邊的血親,這樣長得像也說得通了。無論他是單純長得像,還是真的是陸成侯丟了的嫡子,這個安排都足以掩人耳目了。不過還是要問問他的意見。”


    燕趙歌點點頭,這個辦法足夠妥當了。


    “不過他自己想不起原先姓什麽嗎?”


    “我也奇怪這件事。前世季鈞死之前托付了一塊長命鎖,上頭刻著陳字,季崢死之前又將這塊長命鎖給我了。他既然能記得這個東西,就該記得自己原先姓什麽,但他卻是一點不記得。在長安這麽些年,季夏偶爾還會祭奠一下自己雙親,季鈞卻半點不惦記,倒像是生來就是孤兒似的。”


    長公主道:“我明兒派人去戶部查一下陸成侯的那個嫡子叫什麽。”


    “再查一下那座甕城,季鈞的長命鎖就是在一個建在廢城之上的村子裏挖出來的,大約在涿郡易城往北四裏左右的位置,若季鈞的身份屬實,這座廢城應該就是陸成侯當年守的那座甕城。”


    長公主應了下來,又忍不住歎息,道:“若是陸成侯得知被自己弄丟了的嫡子賣身為奴才活下來,怕是不會好過。”


    燕趙歌將她擁在懷裏,她從後攬著長公主的腰腹處,下巴搭在她肩上,薄薄的綢緞錦布隔絕不了軀體的溫度,這份觸感讓剛剛還緊鎖的眉頭立即被撫平了幾分,她側過頭親了親長公主的臉頰,道:“那是他們家的事情,自然有他們自己處理,待我回去問問季鈞想法,他若是願意,我就將這事告訴陸成侯,若是不願意,就讓他隻當自己的嫡子死了,也好過找我們麻煩。”


    長公主就著這個姿勢蹭了蹭她的臉頰,道:“什麽叫他們家的事情,季鈞從小就隨著你做事,若真有了麻煩,最後還不是落到你身上,這哪裏是他們的麻煩,分明是我們的麻煩。”


    燕趙歌想了想,道:“那等這件事辦妥了之後再告訴陸成侯,也省得他知道之後找我們麻煩。”


    “他怎麽敢找我麻煩?分明是找你的麻煩。”


    燕趙歌佯怒道:“剛剛才說是我們的麻煩,現在又說是我自己的麻煩,前言不搭後語,你這個小娘子,怎地如此善變?”


    長公主笑盈盈地看著她,反問道:“那你能奈我何?”


    燕趙歌哼了一聲,故作凶狠道:“現在就叫你曉得我燕閻王的厲害。”


    長公主聽了之後忍不住大笑。


    這個稱呼卻是前世百姓暗地裏取的。燕趙歌為了保燕地安穩,殺流民兵痞殺得太多,百姓對她又敬又畏,不敢直呼其名字,隻敢以那位代稱。後來燕趙歌得封燕王,燕字又和閻字發音相近,就幹脆叫了閻王。原本是暗地裏悄悄叫的,卻不知怎麽流傳的開了,連不懼燕趙歌的朝臣見了她都會打趣兩句。


    “燕、閻、王——”長公主故意拉著長音喚她,那尾音拖得很長,像是上揚又似乎是向下,帶著一種百轉千回的韻味,直勾到人心裏去了。


    燕趙歌用手將人拘在懷裏,麵上忍不住跟著一起笑,她親著長公主的頭頸,吻落得細密而纏綿,口中含糊道:“現在就叫你曉得我的厲害……”她說著,竟然去摸長公主腰上的係帶。


    長公主沒想到燕趙歌竟然這麽大膽,不對,應當是燕趙歌這個時候竟然還能有這種心思,心下一陣哭笑不得,卻又覺得對方的吻像是含了蜜餞一樣,直直甜到了心坎裏。但能被心悅的人這麽纏著,心裏總歸是高興的。她被親的發癢,手忙腳亂地去阻攔燕趙歌的手。


    “這、這是在外殿……”


    “那我們現在去裏頭。”燕趙歌毫不猶豫地道,作勢就要將長公主抱起來。


    “至多還有一個時辰就是早朝了……”


    燕趙歌咬著她的唇瓣,極為溫柔地道:“你也知道還有一個時辰呢,綽綽有餘。”


    長公主大驚失色,你怎麽知道時間綽綽有餘?


    “燕清月!”


    燕趙歌眉眼含笑地看著她,應道:“我在呢。”


    長公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


    “燕清月!”長公主又氣又羞,氣燕趙歌戲弄她,羞自己竟然能聯想到別處去,咬牙切齒了半天也掙不開燕趙歌的手,隻能瞪著眼睛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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