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百姓的記憶力著實不錯,尤其是這幫聽眾,聽到曲歲寒這個名字立刻就想到了這人是誰。


    “這、這不是殿試前那個風頭正盛的狀元郎嗎?怎地在這裏?”


    這話就是明晃晃的嘲諷了,但凡看過禦街誇官的都知道今科狀元姓秦不姓曲,就算有不知道的,先前司鑒宏說了那一番話之後也該明白了。


    有人接著低聲道:“不在這裏在哪裏去?連個一甲都沒得,還妄圖求娶長公主,要我說他連燕侯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四月裏燕侯不是在前頭茶肆裏駁過一次這曲歲寒,家財萬貫裝什麽寒門學子,嘖嘖。”


    “那怪不得會說人燕侯壞話,想當倡妓又立牌坊卻被燕侯壞了好事,妄圖撇了自己的未婚妻肖想長公主,結果狀元叫秦公子奪去了,長公主被燕侯娶了。這仇可大了。”


    “呸呸呸,什麽仇。這分明就是這曲歲寒無緣無故記恨燕侯,再者說了,燕侯都要入贅,還輪得到他曲歲寒娶長公主?”


    底下一陣善意的笑聲。


    盡管入贅會被人戳脊梁骨,但以平民百姓的身份,誰也不能對將河東勳貴殺了個幹幹淨淨的燕侯說一句不好來,人家簪纓子弟為了你們這幫泥腿子連名聲都不要了,結果連句好話都不給人家?


    那也太不是個東西了,便是給你搭把手還要說聲謝謝呢。


    何況人家燕侯對長公主可是情真意切,哪像這個曲歲寒分明就是衝著一步登天去的。


    高下立判。


    曲歲寒立著,被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想奪了門去,眼看著有幾個不懷好意的聽客一臉若無其事地起身,站在門邊,像是在曬太陽。


    呸,這個日頭這麽大,哪個傻的會在這時候曬太陽,明擺著就是要堵住他去路。


    他說不出話來,但別人可沒想這麽輕易就放過他。


    有膽子大的聽客對著司鑒宏高聲問道:“看您出身不凡,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不妨與我們說道說道,畢竟來了就是客,您說是吧,東家?”


    不知什麽時候出來的茗香樓東家在一旁站著,額上汗津津的,聞言尷尬地笑了笑。


    這人他不認得是誰,但卻曉得身份,這是給天家做事的人,這幾次的消息全都是這個人賣到茗香樓來的。隻是給天家做事的,身份能隨隨便便就露出去嗎?


    司鑒宏笑了笑,對著一眾拱了拱手,道:“我姓司,這是舍弟,宗正府的閑人罷了,平日裏就好這說書,茗香樓也是常來的,本來不應當打攪諸位,隻是這曲歲寒口吐狂言,汙人清白,實在不能忍。”


    司鑒宏先前來過幾次,有常年在茗香樓聽書的對他有些模糊的印象,當即就信了他的話。


    茗香樓的東家也連連點頭。


    司鑒宏又看向那曲歲寒,道:“你若是隻敗壞燕侯名聲,倒也罷了,燕侯‘芳名在外’,也不至於和你一般計較。你讀了四書五經,又有功名在身,不是那等不知曉禮儀尊卑之人,卻誹謗當今,曲歲寒,你是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芳名在外這四個字讓一眾聽客笑了起來。


    從燕趙歌為故太皇太後跪靈開始,坊間就有那種細細碎碎的流言,半真半假,有好有壞的,發酵到現在早已澄不清了,卻也沒有燕家的人出麵說他們敗壞燕侯名聲,他們也都懂得這其中含義,隻當茶餘飯後笑一笑罷了。


    洪宇冷哼一聲,眼睛裏都是嘲諷,道:“我十三歲,才蒙學的年紀都懂得誹謗君上是死罪,你怎地不懂?你是真的不懂,還有有人慫恿你說出這種話來?”


    曲歲寒根本不是司鑒宏的對手,他隻不過是故意跳出來挑事的,哪裏會想到撞到司鑒宏手裏,被懟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一片噓聲中,低頭衝出了茗香樓。


    司鑒宏見狀不禁搖了搖頭。


    站在門口的人推開幾步,若無其事地伸腳一絆,曲歲寒就摔在了地上。


    噓聲轉變成了哄笑聲。


    曲歲寒出了這麽大的醜,臉頓時變成了豬肝色,但他不敢回頭,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跑遠了,從姿勢上來看是摔得不輕。


    司鑒宏見他逃了,清了清嗓子,收了個尾,道:“在座的都是明白人,前因後果,孰是孰非,一目了然。我們兄弟實在是看不過他在那裏胡說八道,不然也不會有這一遭。因為燕侯在河東秉公執法,犯罪死了的勳貴不少,有那黑了心的想要給燕侯潑汙水,諸位茶餘飯後若是得閑,不妨搭把手。今兒這頓我請了,諸位隨行。”


    有人請客,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聽客們紛紛附和,茗香樓裏愈發熱鬧。


    燕趙歌得了消息的時候正好在宮裏。


    “你派司鑒宏去的?”燕趙歌問道。


    她正在宮裏幫長公主批奏折,一般來說批奏折都是大事親閱小事交由下頭自決,但出了河東這麽一攤子事,長公主深覺就算是小事也不能放任,盡管全部親自批閱是肯定不行的,但是偶爾搞一次突然襲擊卻也還有餘力。更何況如今還有燕趙歌這個白撿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當然,不然人家和你無親無故的做什麽給你說好話。”


    “那當然是因為我才華無雙,使他折服。”燕趙歌笑道。


    長公主白了她一眼,道:“好好說話,傳出去旁人還以為燕侯好龍陽,那我豈不是虧大了。”


    燕趙歌坐在她身旁,肩靠著肩,聞言立刻湊過去在長公主臉頰上親了一口,笑道:“我好不好龍陽,旁人不曉得,阿紹難道也不曉得?”


    長公主對於她時不時的偷香行為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抵抗力,哼了一聲,也沒有反駁。


    “話說怎麽想到用司鑒宏?我還以為你要大用沈王府。”


    長公主想了想,道:“沈王府也得用,司鑒宏也要用。司鑒宏有那個本事,隻因為還未曾發生的事就棄之不顧,到底還是有些浪費。況且他和綜兒以前有些交情。”


    這倒是燕趙歌不知道的。


    長公主知道的也是一星半點,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先帝被過繼後又早過幾次毒手,宮裏大清洗過好幾次,完全知道實情的並不多。


    “綜兒被過繼那一年魯地饑荒,他是老魯王的幼子,家裏沒有糧食吃,外頭也挖不到樹根,是司鑒宏想辦法給他找吃的,不然早就餓死了。司鑒宏在他父親那兒不得寵,還被趕出家門過,綜兒被過繼之後,感激他,也怕他被餓死,從我父皇那裏求了個平山君的爵位給他。”


    “原來是這樣。那他不肯在北地繼位倒是說得過去了。”燕趙歌若有所思,“我記得濟南王世子如今才十五歲,世位怎麽不在司鑒宏頭上?”


    “這事兒我也覺得奇怪。”長公主道,她重活一世之後查過,但是時間太久了,無論是魯地還是宮裏的人手都被她父皇清洗過,知道內情的少之又少,連司鑒宏和綜兒有些交情還是她機緣巧合才得知的。“宗譜上記得是,他和他弟弟都是外室子。”


    “有蹊蹺。”燕趙歌皺起眉頭,道:“一家子都快餓死了,怎麽可能有餘糧養外室。就算有餘糧,魯王出身低微,也不會容許他養外室的,還養外室子。”


    長公主也想探究明白,但她更擔心被燕趙歌發現司鑒宏也是重活一世,從燕趙歌在河東的手段來看,她還是被前世的行跡影響著,她不想燕趙歌再陷入複仇的漩渦裏。


    “不必深究了。”長公主道:“濟南王品行不端,再過一陣子就著手廢掉濟南王府。”


    燕趙歌怔了一下,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沒等她想通,長公主接著道:“我打算過繼司鑒宏給曹王兄。”


    燕趙歌陷入沉思。司鑒宏的人品是信得過的,雖然他最後篡位的行為始終是她心裏的一個結,但不能否認這個人,不然她也不會將司鑒宏推到魯王的位置,也不會因為還有司鑒宏為朝廷盡忠而放心。


    “宗室和太皇太後的意見呢?”


    “宗室那邊我還沒過問,母後沒有反對。”


    燕趙歌仔細想了一下,唯一會遭人詬病的隻有司鑒宏的出身,至於濟南王的意見,司鑒宏都淪落到外室子的身份了,哪裏還有他說話的份兒。


    “對了,他妹妹倒是可愛得緊。”


    嗯?


    嗯???


    “感覺和你年幼時很相像,就是怯生生的,不像你,你年幼時膽子大,嘴也甜得很。”長公主笑著道:“不過比你現在可愛多了。”


    燕趙歌眉頭一皺,感覺事態有些不對勁。她再看長公主神色,發現長公主笑得眉眼彎彎,頓時惡向膽邊生,佯怒道:“好哇,你竟然覺得我現在不可愛!”


    她將長公主撲倒在榻上,努力瞪著眼睛,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卻隻能引得長公主開懷大笑。


    燕趙歌將心一橫,幹脆低下頭去,在長公主白皙的頸上吻了一下,倒沒怎麽用力,卻是讓長公主禁不住地顫了一下身子。


    兩人獨處,自然屏退了伺候的宮人,殿中就隻有她們兩個,長公主的本意是防止宮人聽了些不該聽的去,卻不成想在這個時候便宜了燕趙歌。


    長公主愣了愣地看著她,顯然沒想到燕趙歌能做出這種事。


    燕趙歌也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跳,但事已至此,無可挽回,她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撓起長公主的癢癢來。


    “別、別……”


    燕趙歌上下其手,無所不用其極,她常年在軍裏摸爬滾打,道聽途書和親眼所見的奇奇怪怪的東西不知多少,手法更是高超,冰清玉潔的長公主哪裏受得住,幾乎將身體縮成一團,眼角更是笑出了淚。


    “快說!我可愛不可愛!”


    “可愛,可愛……” 長公主臉色緋紅,衣冠不整地躺在她身下,她拚搏不過,隻能連連認錯。


    燕趙歌這才意猶未盡地放開她。


    至於先前的不對勁,早被拋到腦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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