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放聘的事,好幾個衙門都鬧成了一鍋粥。


    先不提內務府和禮部為著禮單互相噴口水的事,京營八校又亂成了一團。


    因為是皇家的婚禮,燕家又有兩位重臣,為了彰顯尊重與誠意,長公主便囑咐內務府從京營八校中挑選一些的軍士來抬聘禮。本來是讓內務府自己挑選一些人的,結果京營八校的校尉為了這個差事打了起來,直接打到了禦書房裏。


    “我等皆為京營軍士,憑甚你長水營的人可以出一百個?!”


    “俺虎賁營直屬長公主殿下,這次放聘的人應該全由俺虎賁軍士來!”


    “我們胡騎營剛得勝歸來,打得還是燕侯之父故鎮北將軍之旗幟,怎麽說也應該由我們胡騎來!”


    “你是看不起我們越騎營嗎?”


    “你放屁!”


    “……”


    一片淩亂。


    長公主一時間隻覺得頭痛不已,八個校尉幾乎要在禦書房裏打了起來,但每一個說得都很有道理,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


    “殿下,羽林中郎將求見。”


    長公主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喝道:“安靜!這裏是禦書房!”


    “臣等有罪。”


    看校尉們老實下來了,她才道:“宣羽林中郎將。”


    羽林中郎將一身戎裝,進來之後先行禮,然後道:“殿下,臣聽聞內務府正在選押送聘禮之人。”


    長公主點頭道:“是有此事。”


    “臣冒昧,微臣之屬下有二者出自宗室近支,還有燕侯兄弟,主動請纓,希望可以……”羽林中郎將一邊說,一邊發現候在一邊的京營八校的校尉們的眼神宛如要吃人一般。


    宗室。


    長公主眼睛一亮。這種事用宗室才是最為妥當的啊。


    她假裝沉思了一下,才道:“那此事便交由卿等了,莫要出了岔子。”


    差事從天而降砸得羽林中郎將嚇了一大跳,但他焉能不知道這是個好差事,能給長公主押送聘禮,那簡直是在向天下人說這隻兵馬得我信任啊,他立刻道:“微臣領命!”


    “殿下……”


    “噤聲!”長公主喝道:“若不是你們如此浪蕩,我焉能將此事交予羽林?!禦書房豈是容得你們胡鬧的地方?!自己去領二十鞭子!再有下次一並處罰!”


    “臣等知罪……”


    京營八校的校尉們垂頭喪氣地走了。


    長公主也鬆了口氣,打定主意,成親那一日的人手一定要想一個完全的理由。


    大晉興平三年七月二十八,羽林衛的兵丁四處張貼紅榜,向天下廣而告之,長公主與燕侯的婚事已經定下,今日便下聘禮了。


    因為長公主府現在還隻有一個地基,連圍牆都沒有打好,此次下聘的聘禮是從內務府衙門走的,一共五百一十二抬。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恰好比先帝為太子時大婚的聘禮低了一百二十八抬。


    大晉在聘禮上,沒有特別詳細的規矩,除了皇帝大婚和太子大婚之外,皆是看各家財力而定,選一個吉利的數字放聘。無論嫁妝還是聘禮,皆以六十四抬唯一整數,稱為全抬,也往往有不足這個數的,就陪送三十二抬,稱為半抬。湊不夠六十四抬的一般都是普通的百姓家,稍富裕一些的十二抬或者十八抬,普通人家六抬或者八抬。


    聘禮的箱籠裏並不隻有金銀玉石,三牲、魚果、酒米、茶糖、對聯等皆在內,哪怕並不富裕的百姓之家湊出雙數的聘禮也是十分容易的。


    公侯之家的聘禮由爵位以及官職而定,一般幾百抬的都有,最常見的是一百二十八抬或是二百五十六抬,皆是在六十四的基數上翻倍。除此之外也有一些不成文的規定,比如弟弟不能越過哥哥的聘禮,否則便是長幼不分,會導致家宅不寧。


    但這對長公主毫無影響,此時無論是皇家還是宗室,再沒有比她身份更貴重的人,連小皇帝都要叫她一聲姑母。隻要長公主願意,她掏出一千抬聘禮都可以,隻要她掏得出來……嗯,有在江南頂頂富裕的晉陽縣作為封地,想掏不出來也挺難的。


    就算長公主掏不出來還有太皇太後,太皇太後盼著長公主成親盼得看誰都像自家女婿,前頭又黃了兩次婚事,別說是怎麽看怎麽滿意的燕侯了,就算是個看不順眼的也就捏著鼻子認了。


    更何況燕侯乃是入贅,再多的聘禮最後都是要再收回長公主府裏去的,隻不過是抬出來給燕侯長臉罷了。


    也因此,這一次下聘,竟然奇跡般地沒有令任何勳貴家的小姐眼紅嫉妒,連當今太後當年嫁給尚為太子的先帝時都要被她們酸上幾句,現在提起來竟然都是一臉微妙的表情。


    無論怎麽說,和一個男子比聘禮,還比不過……怎麽想怎麽心情複雜。


    內務府衙門距離薊侯府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隔著小半個長安城而已,還不是最繁華的區域。以羽林衛軍士的腳程,不到一個時辰就送到了,實在是不足以讓全城百姓都立刻知曉長公主放聘的消息,掌管內務府的內府令沉思良久,大手一揮,道:“給我繞著長安城走上三圈!”


    羽林衛的軍士們興高采烈地應聲:“卑職領命!”


    此行打頭的除了羽林中郎將之外,還有一位宗室老人,乃是世祖皇帝的兄弟,故秦王的子嗣,在宗室裏與天家血緣十分近,平素裏又是個潔身自好的,沒有什麽壞名聲。本來有人提議說請故蜀王一係的宗室老人,蜀國公犯了罪還有故蜀王的次子可以用,但被長公主以蜀王係諸子皆鎮北地,來京不便這種理由拒絕了。但實際上,隻是長公主私心裏不想將這種差事交給蜀王一係而已,前世蜀王諸子隨著蜀國公舉起反旗的事情,她到底還是有些許芥蒂。


    故秦王有四個兒子,承襲秦國公的秦王長子早在仁宗皇帝時代便過世了,剩下幾位皆接連逝去,這一位乃是僅存的秦王幼子,封了溪南君,名聲很好,但不曾出仕,若不是長公主親自去府上請人,請他以自己的長輩身份前往薊侯府,恐怕還請不出這位。


    雖然說代宗皇帝或者仁宗皇帝的兄弟們走這一趟身份也足夠,但論其德高望重這一點,還是遠遠不如這位溪南君的。


    羽林衛的軍士特意走得很慢,掛了紅花的箱籠一抬接一抬經過大街小巷,引得百姓頻頻駐足。箱籠最上層的蓋子都是打開的,小兒手臂粗的翡翠如意就足以令人膛目結舌,更別提拎在軍士手裏的大雁了,一人手裏兩隻,蔓延出去不知多遠,有的甚至翅膀還在抽動,很明顯是活的,在後麵甚至還有鹿。


    送聘禮的羽林衛正在路上,薊侯府的帖子也挨家挨戶送去了,趙國侯府是最先接到的,其次是臨原郡主的娘家臨原侯府,雖然臨原郡主早就和臨原侯府成了仇敵,但為了臉麵上好看,還是咬著牙吩咐人送了帖子。


    眼看燕寧越有希望承爵,她不能再起什麽幺蛾子。就算不看這個,燕趙歌和她的關係雖然隻是表麵上融洽,但燕寧越還小,十年之內薊侯府還是要燕趙歌來撐著,沒道理為了過去的一點苦難就落了燕趙歌的臉麵,兄弟反目吃虧的絕對不是燕趙歌,這點她是看得很明白的。


    幾乎要到了晌午,挺胸抬頭抬著聘禮的羽林衛軍士才踏入薊侯府。


    守衛薊侯府的錦衣衛軍士們皆刀兵在身,嚴陣以待,不肯墮了自家指揮使的威名。


    羽林中郎將下馬,行禮道:“某乃羽林中郎將,奉晉陽長公主之命,禮聘薊侯府大公子,納征之禮共五百一十二抬,請燕家過目!”


    羽林中郎將心裏激動壞了,雖然換做一般人家這隻不過是管家下人的活,但這可是皇家的聘禮,換位思考他這就是在為太子下聘,誰能有此殊榮?


    他的話音剛落,就有甲胄在身又樣貌堂堂的羽林衛軍士拎著大雁過來了。


    羽林中郎將高聲喊道:“第一抬:納雁之禮!大雁六十六隻!”


    按照古禮,聘禮裏麵是一定要有大雁的,也叫“納雁之禮”。但長安所在的位置很少會有大雁飛過,這個時節也很少見大雁,大多數人家都會換成大鵝。


    按羽林中郎將的想法,湊足八十八隻才是最完美,可惜羽林衛的軍士們跑遍了京畿三輔地區也沒有射夠八十八隻,隻能忍痛定為六十六隻。


    溪南君也下了馬,先打量了一下衣著不同於錦衣衛的薊侯府親兵,皆是百戰將士,原為鎮北將軍的親兵,鎮北將軍如今為兵部尚書,他們也自願以家丁仆役的身份在薊侯府守門。


    一身幹淨利落的短打,沒有甲胄沒有兵刃,神情卻不遜色於錦衣衛和羽林衛的軍士,薊侯治軍有方,深得人心,看來治家手段也不會太弱。


    “第二抬:征鹿之禮!”


    羽林中郎將還在高聲宣告聘禮內容,溪南君已經摸著胡子,在管家的帶領下去了內院。


    一般來說應是近支女眷來插簪的,但很顯然不能給燕侯插簪,他也隻是按照慣例去看看燕侯如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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