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之後,燕趙歌決定去見秦峰一麵。


    不過秦峰犯得是死罪,就算燕趙歌現在位比九卿,也不能隨便去見秦峰,得先稟告宮裏,得了允許之後才行。


    ——其實她就是想去宮裏看看長公主。


    婚事定下來之前還能死皮賴臉地往宮裏跑,哪怕會被先帝怒目而視,隻要瞧見長公主的身影就會覺得心滿意足。現如今卻總有一種很難以啟齒的情緒在作祟,阻礙她去宮裏見長公主。


    如果現在說見長公主總覺得有點害羞的話……事到如今還說什麽這種話……臨陣退縮是不是太丟人了。先帝肯定會想要從土裏跳出來打我一頓的。她想道。


    燕趙歌有侍中的令牌,自然在宮裏暢通無阻,但長公主並不是一直都有時間的,不斷地有朝臣公侯入宮拜見,因為這樣那樣的事,燕趙歌就算如先前那般一直守在宮裏也很難和她說上幾句話,這才回家去了。


    看在旁人眼裏就變成了燕侯回府“待嫁”。


    不過在長安百姓眼中,這成為了燕侯不滿意這門婚事的一項有力證明,沒看燕侯厭惡到都不怎麽入宮了嗎?先帝在時可是每天都入宮的。


    今日長公主似乎很有時間的樣子,燕趙歌才剛進宮,就有內侍來喚她,道:“燕侯,長公主殿下有請。”


    內侍用看著皇後一般的眼神看著燕趙歌,甚至於比對皇後還要親切。後宮裏可不隻有皇後,還有貴妃夫人佳麗無數,但長公主肯定隻有這麽一個駙馬,還是入贅的,入贅就是皇家人,討好了駙馬就等於討好了長公主啊。


    “勞煩令公帶路。”燕趙歌拱手謝道。


    兩世為人,燕趙歌還是第一次踏入晉陽殿內殿,感覺和其他的宮殿沒什麽不一樣,但這是長公主的寢宮,隻要一意識到這個,她就會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情緒。


    內侍臉上掛著極為燦爛的笑容,直接將她帶到了內殿,行禮之後,才退了出去。


    燕趙歌吸了口氣,緩步踏入殿中。殿裏沒有內侍和宮女候著,隻有長公主一個人坐著,凝神看著些什麽。


    “——殿下。”


    長公主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神情淡淡的,對著她微微點了一下頭,道:“坐。”


    以前在燕地的時候,她和長公主兩個人相處,是極為隨意的,不需要多餘的客套,長公主這一聲坐,立刻就讓燕趙歌找回了以前的那種感覺,緊張的情緒頓時消散了大半。她從善如流地拿了個蒲團過來,斟酌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坐到了長公主身邊。


    “燕侯今日入宮,可有要事?”


    燕趙歌正準備說些什麽,聽到長公主沒什麽情緒的聲音,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微臣……微臣並無要事。”她在心裏苦笑,果然是生氣了。不過想來也是,任誰前腳剛定下婚事,後腳就被對方冷落,都會生氣的。


    但因為過於害羞所以不敢進宮這種事怎麽可能說出口啊!


    “既然無要事,那便出宮罷。”長公主道,語氣平穩得像是在朝堂上和朝臣商議大事一般。“本宮還有事做,不便多留燕侯。”


    這可真是熟悉的感覺。燕趙歌想,以前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產生分歧的時候,長公主說話就會是這個語氣,若是在朝政上有紛爭,她語氣反而會更親近一些。


    就這麽出宮可是下下策,還會激怒長公主,使不得使不得。她眼睛轉了轉,目光落在長公主手中的書上,問道:“殿下在看些什麽?”


    “曆法,禮部在商議斷龍石下放的時日。”


    燕趙歌恍然,斷龍石放下之後,先帝的陵寢便封死了,國喪也從此結束。這個話題接不上啊,她又不懂曆法,哪裏看得出哪天是黃道吉日哪天不是。


    殿內一時鴉雀無聲,燕趙歌還在絞盡腦汁地找話題,隻聽長公主長長歎了一聲,道:“燕侯到底有何事找本宮?”


    “臣……臣無事找長公主。”看著長公主明顯興致不高的臉頰,燕趙歌咬了咬牙,道:“臣……我是想問,先帝遺詔已下了一月有餘,小定時日尚且未定,不知……”


    長公主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微微歎氣,道:“我還以為你要問什麽時候成親呢,原來隻是小定啊。”語氣中略顯失望。


    燕趙歌大腦懵了一瞬,耳旁轟隆隆一片雷聲。過了好久,她才回過神來。


    “……阿紹。”


    “嗯?”長公主偏頭看她。


    燕趙歌鬆了口氣,道:“我還以為……”


    “以為我生氣了?”


    “嗯……”


    長公主看著她,唇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眼眸中透露著不加掩飾的笑意,道:“本來是有一點生氣,但我又不是不了解你,慣會臨陣退縮,你若是哪天能當麵大膽直白起來,倒叫我驚訝了。”


    她要是個能在感情上直率的性子,前世的路怎麽會坎坷到那種地步?借物言情終歸是不如自己親口所說。


    那目光裏的盈盈笑意實在是過於明顯,讓燕趙歌不敢直視,下意識移開目光,但很快又移了回來,道:“那這麽說剛才……?”


    “我是故意的啊,清月。”


    長公主這麽直白,反而讓燕趙歌不知如何是好,她愣愣地回看了過去,兩個人對看了許久,最後一齊笑了出來。


    “到底有什麽事,總不會無緣無故進宮來,就是為了看我?”


    燕趙歌眨了眨眼,道:“這個理由也不是不行,我倒還可以看看陛下。”


    “那要不要我現在就命人送你過去啊?”長公主嗔怒地看了她一眼。


    “那倒也不必。”燕趙歌笑道。細細說了秦峰的事,又拿出了那塊玉佩,長公主忍不住微微蹙眉。


    “是我父皇賜下去的那塊。”長公主道:“征西將軍若是肯退一步,秦峰便不必死。”


    燕趙歌搖搖頭,道:“西涼多是羌人部族,秦家又是羌人歸化,在西涼宛如土皇帝一般,怎麽肯交兵權?”


    當年世祖皇帝北伐時,北有匈奴、鮮卑、烏孫,南有蠻人,西有羌人,西北又有戎人,堪稱四麵楚歌,為了能夠北伐成功,不得不於西邊封了一個西涼侯領鎮西將軍,南邊封了一個南城侯領鎮南將軍,才算穩定了南邊與西邊。後來蠻人叛亂,被代宗皇帝平定,但那時羌人又蠢蠢欲動,代宗皇帝為了穩住秦家,將鎮西將軍升了一格,為征西將軍,本想著之後再找借口削掉,卻不想遇上了趙國覆滅,代宗皇帝騰不出手來,時至今日,秦家已經尾大不掉了。


    “兵權肯定是交不出來的,我也不會異想天開到那個地步。”長公主道:“隻是征西將軍府始終都在秦家手裏,若是出點意外,西涼可就亂了,我是想能不能借這個機會,插一個副將過去。廣南侯還在京裏候著呢。”


    北地大捷,諸位將士皆有封賞,鎮北將軍的副將廣南侯自然也不例外,加了一千八百戶的食邑,幾個餘子也都得了恩爵。隻是,北地諸多郡縣都被封給了宗室和新晉勳貴,鎮北將軍府職權遠遠不如先前那樣大,如今由宗室裏的一位郡王擔著,廣南侯再任其副將便不合適了,軍中沒有空缺,他又不願意去兵部,耽擱了許久,職位還是沒有下落。


    “那我倒是得和秦峰好好探討一下了。”燕趙歌道。她心裏明白得很,其實以廣南侯為新任鎮北將軍是最合適的,隻是礙著前世的遭遇,長公主不想她心裏有芥蒂罷了。


    又說了一下朝政上的事,眼看著到了宮禁時間,燕趙歌再心有不舍,也得出宮了,今時不比往日,她不能再在宮裏留宿了。


    “再握一下?”燕趙歌道,她的手上一層薄薄的繭子,是自幼習武時握槍拉弓磨出來的。


    長公主聞言點點頭,倒是不覺得燕趙歌主動這件事奇怪,這種程度的親近燕趙歌已經輕車熟路的,再進一步卻比登天還難。她伸出手,手掌白皙手指纖長,指甲透著好看的粉色,此刻四下無人,倒不用像之前那般藏著,還要隔著袖子握了。


    先是指尖相觸,之後是溫熱的手掌貼在了一起,柔軟的掌心蹭著有些硬的繭子,燕趙歌心髒猛地一跳,有一種異樣感湧了上來。


    “詠月,你還記得,之前握了多少次嗎?”長公主攥著她的手,笑眯眯地問道。


    燕趙歌嘴角抽動了一下,她為了揩油找的借口可謂五花八門,連什麽沒摸過旁人的手這種爛話也能說得出來,左右不過是握一下手,長公主也隨她了,持續了幾年時間,天知道握了多少次。


    “大約……一百次是有了罷。”她試探著猜道。


    長公主微微一笑,手上猛地用力,燕趙歌對此毫無防備,猝不及防之下被拽了過去,直接撲倒在了長公主懷裏。


    “這是第一次。”燕趙歌聽到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伴隨著曖昧的熱氣。


    一直到回府裏,燕趙歌都宛如在夢中一般。


    “公子?該用晚食了。”


    “想吃紅豆飯……”


    “欸?奴婢這就吩咐廚房去……”


    “水晶紅豆團子也行。”


    季夏看著燕趙歌晃晃悠悠地回了房中,又回味了一遍剛才亂七八糟的對話。


    紅豆?


    難道有什麽好事將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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