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誕的前幾日,冉裳就借口家中變故向王爺王妃辭行。


    王爺王妃很體恤她,給她備了兩份厚禮,準備更加寬敞的馬車,讓她帶著白國公回去。


    冉清穀一路送到京都汜水關外,冉裳依依不舍,想勸冉清穀不要做傻事,但她知道,以冉清穀的脾性,決定的事再無反悔餘地。


    囑托了幾句,她就帶著人馬回去了。


    壽誕當天,王府歌舞升平,皇上擺駕成王府,祝賀最喜歡的弟弟的五十歲生辰。


    京都的文武百官能上的了台麵的,幾乎全到。


    聽聞白國公家噩耗,聖上憐憫,安撫了冉清穀幾句,冉清穀叩謝了聖恩。


    這場盛宴從午時一直到晚間。


    午間餐宴一改昔日吃吃喝喝看戲聽曲,而是流觴曲水世外神仙宴。


    冉清穀命人打造了一個回環可同時供應三四個浮木托盤通過的小池。


    池子彎彎繞繞,注滿水,飯菜酒水飄在上麵,從上頭注水,下頭放水,形成了永久的回環流水席。


    池子遍布整個花園,彎彎繞繞,可同時容納文武百官。


    而在池子中央,歌女舞姬身姿婀娜,翩翩起舞。


    皇上端坐最上方,既能展現天子之威,又能與民同樂,還能如文人雅客般行酒賦詩。再結合王府院落的雅致高貴,頗有一番韻味。


    宴席開,丫鬟小廝們上菜注水,倒滿水酒,歌舞升平,宛若世外神仙。


    今日宴會所有的餐碟水酒皆選用白玉、琉璃、翡翠製成,投映在水中,流光溢彩,貴氣天成。


    鴻臚寺仆射嘖嘖感歎:“少時就慕晉時文人墨客流觴曲水會友人,竹林比詩結知己,一直都想去瞧一瞧,卻不想這麽多年,卻老來在王府得償夙願,今兒我也風雅了一回。”


    吏部侍郎抿了口果酒,手執白玉杯,稱奇:“王爺這宴,真是又貴又雅。這些菜色碟盞,相得益彰,相輔相成,操辦此宴之人怕是對玉器、色彩、水利研究極深。”


    軍器監一官員嗤笑:“吏部侍郎別賣弄了,你說對玉器色彩研究極深,老夫能明白,怎麽跟水利扯上關係了?”


    漕運中丞拿起水中托盤的一杯酒,搖晃著酒杯,微笑:“這玉器都是貴重玉石,比水重,且密度各不相同。放在水麵很容易沉底,要用多大的浮力與注水力度能讓玉器不沉底,亦能如此美觀,漂流如浮木,這都是極其費腦筋的,這宴會的曲水設計,堪比汜水護城河堤壩。饒是在漕運水利監,也找不出能精確到如此計量之人。王爺,在下不才,想問問此人是何方神聖?”


    此言一出,滿座唏噓。


    汜水河是大溯最大最長的一條河流,貫穿整個大溯,汜水河護城河堤壩更是工序繁雜,前後花費十多年才建成。


    這一條大壩解決了大溯三十多年來梅雨汛期中下流的澇災。


    也正因此,汜水河中下遊成為重要的糧食豐收基地,是大溯的糧倉。


    更何況漕運中丞那老頑固一向不輕易誇人,現在能讓他說“神聖”,那人必定是神聖。


    左旗上將軍笑:“末將一個粗人不懂各位大人的風雅,但這流水宴席,真的是耳目一新,王爺,可否將工匠借末將一用,回到府邸,末將也開一個這樣的。”


    成王笑笑:“上將軍有所不知,我公務繁忙,哪有時間琢磨這些,這次壽誕都是世子妃操辦的,她也不如各位大人說得那麽神,就是有點小聰明。”


    此話一出,無不感歎稀奇。


    若非女眷在西園用餐,王妃與世子妃皆在那邊,桌上人怕是要敬冉清穀一杯。


    鹹元帝饒有興趣看著那流水線,臉色沉凝:“小聰明可是大智慧。”


    商容與拿起酒杯,笑笑:“都是皇伯伯眼光好,不然我成王府也得不到這蕙質蘭心的世子妃。”


    鹹元帝冷嗤:“你小子當日可是百般不願意的?記恨朕好長時間呢。”


    商容與賣乖:“皇伯伯,這種事就不要提了,侄兒也是要臉麵的。”


    他話音剛落,滿座哄堂,席間氣氛輕鬆怡然。


    午間宴席過罷,便是遊園,遊園之後,就是晚間的畫舫之行。


    畫舫擺宴,在汜水河上緩緩隨水流動,江邊兩岸,擺滿了各式花盞,燈火通明,倒影在水裏,美不勝收。


    砰的一聲響,一朵煙花在天邊炸開,接著,漫天火光,各式各樣徇爛多彩的煙花盛放。


    百姓在江邊兩岸高聲祝賀,感念皇恩浩蕩。


    皇上與百官坐在畫舫之內,看萬家燈火,吃美味珍饈,飲瓊漿玉露,賞盛世煙火。


    神仙日子也不過如此。


    為此,眾人又把世子妃誇了一通。


    “世子妃可真是聰明無雙,今日的設計,真是讓本殿大飽眼福。”三皇子走出畫舫,走向圍欄,微笑著。


    他出了畫舫,一眼便看到了躲清靜的冉清穀。


    他一個人孤零零靠在畫舫欄杆處,江風吹得他衣袂飄飄。


    他自從救起冉清穀後,所見到的冉清穀都是穿著白衣一根發帶束發,極其清淡素樸。


    他所見過的他,仿佛隻有兩種顏色——黑與白。


    現在……


    他發髻高盤,珠釵簪花步搖斜插在發間,耳邊綴著兩顆梅花耳璫,一襲碧水色羅裙宮裝隨風颯颯,因飲了酒,麵色微紅,兩岸燈火燦爛煙花均成了陪襯……


    商玉州有點恍惚,這人看著好像隨時都會消散在這場盛世煙火裏。


    冉清穀晚間被幾位大官敬了酒,皇上也賞了他幾杯,宴後人已微醺,在畫舫裏渾身燥熱,不得不來江邊吹吹風醒醒酒。


    然而,他現在不僅沒清醒,反而愈加醉了。


    他看了看高冠潤玉束發、風姿卓越的三皇子,端莊有禮回問:“三皇子也來醒酒?”


    三皇子商玉州靠著欄杆:“是啊,世子妃今日可真是大出風頭。”


    冉清穀笑:“三皇子謬讚。”


    商玉州看著絢爛煙花:“清穀,我完全沒想到,你會以……這種方式進京都?”


    他上下掃了冉清穀一眼。


    冉清穀吹著風,微笑:“這種方式進京不正好,背靠成王府好辦事,還能隱藏身份。殿下,您難道真沒算到毓兒會逃婚?以毓兒的能力,怎麽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不過這樣也好,也算放了毓兒自由。”


    他身份特殊,入京被人知曉身份便是死路一條。


    而他欠三皇子一條命,卻總也找不到機會還他。


    想來,三皇子等不及了。


    幫助白毓逃婚,給他指了一條明路——以世子妃身份入京雖危險,卻是絕佳偽裝身份的途徑。


    畢竟誰也想不到世子妃竟然是男的。


    而成王權勢滔天,能方便他做很多事情。


    商玉州怔然,一朵煙花刹那升空,將他錯愕疑惑的神色照得不甚清晰。“不是我,是長弓幫助白毓逃婚的,他覺得現在時機成熟,需要你入京共謀大事,所以就想了這出,我也是事後才知道,那時,你已經入了王府,想阻攔來不及了。”


    方長弓是商玉州的心腹,也是他的左膀右臂。


    冉清穀:“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商玉州自嘲般笑了:“也是,不重要。你在王府……還好吧?”


    冉清穀點點頭:“還好,對付幾顆蒜而已。”


    商玉州:“我說的是商容與。”


    冉清穀不解:“為什麽這麽問?”


    商玉州:“你現在的身份可是世子妃,他沒逼你圓房?若是讓他知曉你的身份,你會死得很痛苦。”


    冉清穀:“他不曾逼我圓房,也不如外麵傳說那般不堪。你放心,在死之前,欠你的那條命,我一定還上。”


    兩人在畫舫圍欄處說話間,商容與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來到兩人麵前,他問:“三皇子,你找我的世子妃有什麽事兒?”


    冉清穀對商容與行了一禮,溫柔說:“我在外麵醒酒,恰好碰到三皇子,就閑聊了幾句。三皇子與我說起了京都人土風貌,可謂讓毓兒大開眼界,世子也出來醒酒嗎?”


    商容與微笑:“飲酒沒醉,看到你就醉了。”


    冉清穀:“……”


    他感覺這人今晚不太正常。


    商容與脫下外衣給冉清穀披上:“別凍壞了,晚上回去我們可有大事要辦。”


    冉清穀皺眉:“什麽大事?”


    商容與笑笑:“傳宗接代的大事。世子妃不覺得燥|熱嗎?母妃剛托人來告與我,世子妃飲的保胎藥裏加了點成分……”


    冉清穀驚詫:“什麽成分?”


    他就是因為渾身燥|熱才跑出來吹風,想醒醒酒,沒想到吹了風,那股子勁兒不僅沒散去,反而越來越熱。


    商容與摟著冉清穀的腰:“晚上到床上再悄悄說給你一個人聽。”


    說著,他看向臉色煞白的商玉州一眼:“三皇子,我先帶我的世子妃回去了。”


    商玉州心頭大震。


    這叫沒逼洞房?


    連這種下作手段都用上了。


    商容與見商玉州臉色難看,得意笑了笑,當著商玉州的麵,在冉清穀嘴角啄了一口:“我的世子妃真是磨人。”


    商玉州眼神如利刃瞪著商容與,卻拿他毫無辦法,隻得目送著他將冉清穀帶走。


    商容與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三皇子,您也該成家了吧,去向皇上討個老婆吧,不然,總會把眼睛瞄著別人的老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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