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兒,聽說侯師傅教你新的劍法了,來跟哥哥過兩招。”明媚男子春風含笑,劍隨手動,行雲流水,在月光下挽了個漂亮的劍花。


    他眉目如朗月,笑容堪比春華,就連夜風撩過他身畔時都不願意離開,卷起落葉旋著打轉兒。


    那名被叫做穀兒的七八歲孩童抽出利劍迎了過去,他雖小,但舞劍姿勢很漂亮。


    院子裏的雪梨花被劍刃砍得紛紛下落,如同冬季裏的雪花,紛紛揚揚……


    沒過一會兒,一個容姿迤邐舉止端莊的夫人輕搖著貴妃扇,衝著那月下比劍的兩人喊著:“浪兒,穀兒,快停下,娘給你們做了你們愛吃的糍米糕。”


    那夫人拿著貴妃扇招著手:“穀兒,快來吃糍米糕,娘才做好的……”


    她笑靨如花,慈眉善目。


    畫麵漸漸變得模糊,冉清穀腦子裏突然冒出了很多繁雜的聲音。


    那些聲音畫麵交雜著如同海浪般衝刷過來。


    朗華如月的少年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穀兒的劍法越來精湛了,哥哥每次從軍中回來陪你練劍好不好?”


    高堂之上,男人一派溫文爾雅:“好男兒當保家衛國,修身養性,方為君子之道。”


    一旁嬌俏的女人調笑:“呀,我們的小公子現在已經是君子端方了,將來長大了,可得惹多少姑娘家心碎喲,來,嫂嫂為你尋了所有名門閨秀的畫像……”


    ……


    入夜寒涼,冉清穀半夜突然發起了燒。


    商容與摸到他身體滾燙一片,喊他時,他燒得迷迷糊糊的,喉嚨因高燒喑啞,如同灶膛的抽風箱似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整個人也混沌不醒。


    商容與隻得連忙叫人去喊太醫。


    太醫院德高望重的禦醫王太易匆匆提著藥箱子趕來。


    因在外狩獵,營帳內設施簡單,王太易與冉清穀之間,隻隔著一扇屏風。


    王太易手搭在冉清穀皙白纖細的手腕上,眉頭蹙得老高。


    商容與急切問著王太易:“王太醫,世子妃怎麽樣?”


    王太易收回手,恭敬說:“世子不必憂心,山裏夜涼,世子妃感染了風寒,老臣先開兩副藥,世子可先差人給世子妃煎了服下,等回到都城,世子可再來太醫院拿幾副。”


    商容與:“多謝太醫。”


    王太易看了眼冉清穀的方向說:“世子,春寒非同小可,世子妃體虛,切不可勞心傷神。”


    商容與點頭:“好,我記下了。甲出,送太醫回去。”


    甲出:“是。”


    商容與差人煎了藥喂冉清穀服下,冉清穀服下之後,就陷入徹底的昏睡之中。


    ==


    冉清穀再次醒來時,已是三日後。


    桃子守在他的床邊,看到他醒了,喜極而泣:“少……小姐,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你都多久沒這麽生病了,留我一個人……每天都提心吊膽的……如果你再不醒,我就要揍那個狗屁禦醫王太易了。”


    冉清穀瞥了她一眼:“情況還好嗎?”


    他其實想問他突然昏睡的這段時間,他的身份是否暴露。


    桃子點點頭:“我一直守著小姐,小姐放心。世子讓我去休息,我都不敢去休息。”


    冉清穀了然點了點。


    如果他真的暴露了,他或許不會安然躺在這張床上了。


    商容與推門而入:“你終於醒了?”


    冉清穀要起身給他行禮,商容與連忙扶住冉清穀,將靠墊拉過來,讓他躺好,說:“別折騰了,把藥喝了,好好休息。”


    純兒將一碗聞著都苦得難以入鼻的藥端上來,滿麵春風含笑:“世子妃,您可不知道,在您病的這些日子,世子日日守在床邊。”


    桃子冷哼:“前兒下午沒守,今兒上午也沒守。”


    冉清穀連忙恭敬說:“謝世子。”


    商容與笑笑:“你我是夫妻,不用這麽客氣。喝藥吧!”


    冉清穀端起這碗藥喝了。


    等他把這一碗藥喝完,商容與又給他端來一碗更難聞的。


    他接過來,淡定的喝了。


    滿屋子的下人丫鬟驚呆了。


    商容與連忙從碟子裏拿出兩顆蜜餞塞到他的嘴裏,十分驚奇詫異:“你怎麽一點兒也不怕苦?喝藥跟喝白開水似的。”


    別的大家閨秀喝藥跟要了命似的,一口藥十顆蜜餞還要嚷嚷著苦,一碗藥喝一個鍾頭,結果到了白毓這兒,眼睛都不眨。


    他商容與的女人就是跟別人的不一樣。


    冉清穀一愣,連忙答:“世子親自喂藥,不敢說苦。”商容與眼睛微眯,笑意滿滿。


    原來是因為他喂的藥。


    世子妃果然對他有意。


    他一招手,又端來一碗藥。


    這碗藥比前兩碗聞著更苦,端藥的人一臉生亦何歡的樣子,隨時都能嗝屁。


    冉清穀不解:“怎麽這麽多藥?”


    商容與微笑:“來,乖,喝了,對你身體有好處。以後在本世子麵前可以說苦,本世子允了。”


    冉清穀愣了一瞬。


    成王世子怎麽突然這麽深情厚誼?


    不過他現在也沒時間去糾結成王世子究竟是何意,他隻想知道這禦醫是不是庸醫。


    為什麽一個風寒開這麽多藥?


    他無法,隻得端起來喝下去。


    萬萬沒想到,還有最後一碗藥。


    這碗藥他熟。


    嫁入王府的那個晚上,他入嘴的王府第一份東西就是這個東西,是王妃的保胎秘籍。


    此後幾乎是日日都有一碗。


    他深深記得這個味道。


    商容與笑了:“母妃對你還是挺上心的,喝了它吧,不然外頭那嬤嬤不好回去交差。”


    冉清穀醒過來不曾吃一厘米,先被四碗藥給喂飽了,他虛弱靠在背墊上,懇求說:“世子,以後能不能將四份藥熬成一碗?”


    商容與:“那怎麽行呢?這幾味藥雖然不相衝,但是治療的病症都不一樣。”


    冉清穀詫異:“我到底得了幾種病?”


    商容與:“世子妃不要誤會,你就隻是感染風寒而已,隻是本世子看你來葵水來時會腹痛,便讓太醫院給你開了點方子。還有一味藥是……”


    冉清穀:“……”


    怎麽有種不好的預感?


    商容與貼耳,小聲說:“是豐胸的,父王找劉側妃要的方子。太醫說了,這四位藥不曾相衝,可以一起服用,所以世子妃這幾日都要繼續喝。”


    冉清穀:“……”


    他每天在腦子裏戰戰兢兢怕身份泄露,他以為商容與懷疑了他。


    結果他隻是以為他胸小?


    喂完了藥,商容與命人端來粥。


    他親手一勺一勺喂給冉清穀。


    冉清穀喝了藥,吃不下了,也就吃了兩口便說:“謝世子,我吃好了。”


    商容與也不強迫他,扶著他躺下:“喝了藥就好好休息,有什麽事兒就直接吩咐下人。”


    冉清穀點了點頭。


    冉清穀躺下後,胃裏翻江倒海的,嘴裏全是一股苦藥味,幾種苦味互相刺激,將這些味道無限放大。


    他不怕苦,也喝慣了藥,但沒想到依然受不了這苦味。


    等他好不容易因身體太困乏而睡了過去,屋外響起一陣喧鬧聲。


    他揉了揉疲憊赤紅的雙眼:“怎麽了?”


    桃子憤憤:“您的兩個嫂子找上門來了。”


    蘇喜與顧佑穿紅戴綠的來到沉魚閣門口,純兒行禮:“二夫人與三夫人止步,我們世子妃現下病得很厲害,不方便見客。”


    蘇喜搖著扇子,眉頭一皺,嘴角歪到天邊,嘲諷冷笑:“我們要見世子妃,現在府內外事物都是她管,再過一個月就是王爺大壽了,這事兒得提前一個月操辦,搞砸了,你擔得起嗎?”


    純兒先前跟著王妃,看過王妃準備過王爺大壽。


    她有禮答:“提前一個月也都是采買事宜,兩位夫人可列個單子給我們世子妃。待世子妃看過後,自會給兩位夫人答複。”


    這兩人,就是乘著世子妃病重故意找借口折騰她。


    她可是從小跟著王妃長大的,劉側妃愛耍的那些手段,這兩人都學了十成十了。


    蘇喜瞪了純兒一眼:“你是個什麽東西,能代替你們世子妃說話?列個單子,等日後你家世子妃想算賬找上門,我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呀。”


    顧佑附和,語氣雖誠懇,但說出的話句句都像是在責怪冉清穀矯枉過正。


    “這真不能怪我們,世子妃前些日子管家,事無巨細,下人們更是懼怕世子妃,這會兒突然沒個準頭,他們也不敢貿然就去采買。這不,都要世子妃給個準話才敢!”


    桃子憤憤不平:“嗬嗬,你躺的這幾日,他們不照樣吃飯,難不成餓死了?”


    冉清穀疲倦揉了揉額頭說:“就連白國公那種破落戶後宅破事都那麽多,更遑論這麽大的王府?”


    外麵蘇喜的丫鬟扶柳喊著:“純兒姐姐,你們世子妃也太嬌氣了吧,這年頭,誰沒生過病似的,當年水災,王妃高熱了七日不也拖著病體去賑災施粥?王爺出征,側妃拖著病體去祈福……這風寒啊,就應該出來走動走動,走動多了,寒氣也就去了,這病……不就好了嗎?天天躺著,沒病也給捂出病來……”


    純兒厲聲喝道:“小賤蹄婦,我們世子妃如何還輪得到你說嗎?走不走動是我們世子妃的事情。”


    蘇喜冷笑:“怎麽著,問個壽誕還問出錯來了?世子妃威風呀,身邊的丫鬟也個個是能人。”


    冉清穀掙紮起身:“扶我出去看看。”


    他若再不出去,明天欺負兄嫂這罪名就會傳遍整個京都。


    桃子見他要起來,連忙按住他:“你高熱了三日,這才醒來不到一個時辰,得好好休息,我去把她們打出去,婆婆媽媽的屁大點小事就知道嚷嚷嚷,煩死了……”


    冉清穀立刻拉住桃子:“這幾顆蒜,現在還拔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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