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星第二研究基地。緊繃壓抑的氣氛下,一位金發研究員終於忍不住崩潰,他呼吸急促、瞪大眼尖叫著:“不可能,這不可能,怎麽可能有人能創造出黑洞呢?!”


    旁邊的女同事神色焦急,勸說:“蓋倫,你冷靜點。”


    蓋倫抬起頭來,眼裏布滿血絲、語氣顫抖:“不,珍妮弗,我冷靜不下來。我不相信這樣的引力強度出自一個人之手。不可能,萊希婭怎麽可能創造出黑洞呢。”


    珍妮弗滿眼難過看著胡言亂語的同事:“蓋倫......”


    蓋倫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


    珍妮弗咬牙,叫醒他:“蓋倫,沒有什麽不可能,逃避解決不了問題的。”她的目光哀傷:“萊希婭不僅僅是人,她是造神計劃的最終產物。一個能研發出aurora發射的曲速引擎達到超光速突破的天才,為什麽不可能創造出黑洞呢。”


    蓋倫眼睛赤紅,笑容瘋狂又顫抖:“所以她是要拉著我們一起陪葬嗎。”


    珍妮弗聽到這句話,咬唇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蓋倫還在笑,眼裏是悔恨:“她就是個瘋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為什麽當初帝國會覺得她是任人擺布的洋娃娃呢。”


    珍妮弗往後退一步,臉色蒼白,心裏也在想這個問題......對啊,為什麽呢。


    藏在山穀深處的主基地,蝴蝶飛過花海。林媽媽重新踏足這裏時,被金光稍微刺了下眼睛。視線要遙望過漫山穀的風信子,她神情出現一種難言的恍惚。


    “好久不見了,薇薇安。”


    林媽媽定身,聞言往前望。


    常院長早早地在門口等著她了,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來。


    林媽媽也微笑,深藍的眼眸蘊著溫柔:“好久不見,老師。”


    “林衡沒有跟著你一起過來嗎?”


    兩人走進基地,常院長問道。


    林媽媽搖頭:“沒有,他一到主星就被林家叫過去了。”


    常院長譏諷一笑:“那位說一不二的帝國大法官嗎。我一直想不明白,林衡那麽個儒雅的性子怎麽會是他親兒子。”


    林媽媽笑了下:“老人家年紀大了,思想總會有些頑固的。”


    常院長:“你別跟我說他的好話,當年他可是對我擺足了臉色。也真是難為他了,從來和伯納德意見相左水火不容,那一次居然站一塊去了。”


    林媽媽搖搖頭,苦笑一聲,不再說話了。


    當初林家父子徹底決裂,也是為那一場議會投票。實際上在海藍星生活了那麽多年,她依舊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這位公公。


    她是親眼看著徐挽之長大的,從他被放入試管的第一刻起,就開始分秒記錄他的變化,日積月累的相處早在心中把他當成半個孩子。那場會議殘酷又冰冷,她能做的隻是坐在地下緊握著手裏的票,為那個可憐又無辜的小孩爭取最後一線生機。


    到達裏麵,林媽媽才發現基地很空。


    她有些疑惑:“為什麽一個人都沒有。”


    常院長低下頭,許久歎息一聲,沙啞說:“ti90出事了。”


    “ti90?”她極為聰慧,幾乎是一瞬間就反應過來:“黑塔?”


    常院長在電梯摁下了‘三’,說:“恩。黑塔現在正在製造極為恐怖的引力,如果不製止,不久就會形成一個足夠吞噬太陽係的黑洞。”


    林媽媽渾身愣怔,難以置信瞪大眼:“那麽現在帝國派人去黑塔內部了嗎?”


    常院長臉色依舊不太好,蒼老又疲憊:“去了,沒有用。開啟不了控製板無法停止。萊希婭設置了權限,能夠操縱黑塔的精神力等級——是3s。”


    電梯的門打開。


    三樓那條熟悉又陌生的走道重新出現在林媽媽麵前。


    這裏荒廢了很久,灰塵撲了淺淺的一層。


    林媽媽腦海依舊一片空白,為常院長的剛剛的話。她僵硬很久,才找回自己的思緒,沙啞問道:“老師,這一切,是萊希婭做的嗎。”


    常院長沉默一會兒,說:“是。黑塔一直在索取地核的能量,不久前達到了啟動裝置的臨界線。”老人抬頭說:“這是一個很早就開始的計劃。”


    林媽媽根本已經失去了思維,像行屍走肉般跟著常院長踏進了那扇門。


    門內的機器許久不曾啟動,卻依舊嶄新不落一點塵埃。


    那個試管裏的藍色液體早就是去光澤,輻射被全部消耗,剩下死寂的一團水。


    常院長指著它的說。


    “薇薇安,你看,我們就是在這裏造出了神。”


    林媽媽嘴唇顫抖,眼眶發紅。


    常院長視線遙遠,平靜說說:“挽之也罷,萊希婭也罷。帝國總是自以為是地去猜測他們。”


    “他們剛開始把萊希婭當作一個任人擺布的布娃娃。安排著她的教育、她的交際、她的工作、她的婚姻,萊希婭沒有反抗過一次,因為她並不在意。她就安靜看著這一切,這種神性的漠然更像是慈悲。可是帝國一些高層把這種慈悲當成了懦弱,他們沾沾自喜,他們變本加厲,還記得那個滅絕人性的提議嗎?”


    “為了造出更多的3s精神力者,他們覺得萊希婭可以從科學前沿退下,變成生育機器。這樣是對人類利益的最大化。”


    常院長已經不再像少年時那樣暴跳如雷,可提起這件事還是露出了深深的諷刺,他平靜說:“萬幸當時的ti90提取液不夠這個提議沒通過,不然人類可能早就和她一起毀滅了。”


    林媽媽的神情帶上了些哀傷。


    “萊希婭從來不是他們眼中溫順乖巧的洋娃娃。她是一把刀,最危險的武器。”


    “aurora爆炸就是一巴掌,徹底把那群自以為是的人扇清醒。”


    常院長又繼續說。


    “可笑的是,在發現對萊希婭的認知有誤後,帝國那些人馬上換了另一種偏見來看她的孩子。就像是兩個極端。他們曾經認定了萊希婭的懦弱,現在就認定了挽之的瘋狂。他們覺得徐挽之遲早會重蹈覆轍,像他母親一樣給帝國帶來無法彌補的損失,於是他們決定處死他。”


    “以伯納德為首的一群人按照自己的理解,給他強加了一堆情感,他們認定了他自私、狹隘、仇恨帝國,是顆定時炸……彈。”


    常院長諷刺一笑,聲音沙啞:“可是,那個孩子並沒有恨啊。”


    這句話說出來,他劇烈地咳嗽了一聲,隨後神情越發蒼老。


    “我太了解他了。”


    “帝國覺得驚心動魄的爆炸,在他眼中其實隻是一場煙花。那些外人臆想的血海深仇苦痛過往,對於他而言,隻是一段可有可無的記憶。我很好奇,為什麽伯納德他們非要用人的想法去揣測自己的創造出的‘神’呢。”


    林媽媽抬眸,視線安靜。


    那個在試管裏安靜沉睡的少年似乎就在昨日。


    很久,她閉了下眼,用極輕的聲音說:“對啊,那個孩子根本沒有愛恨。”


    這也是她為什麽反對林鏡愛上徐挽之的原因。


    她記錄著他的生長,知道那個孩子的冷漠,源自血液源自基因——跟童年無關,跟身世無關,甚至...跟性格無關。


    常院長背影一僵,隨後抬頭看了她一眼說:“帝國一直在召喚我去第一區,我拒絕了,我再也不想見到那群人了。”


    林媽媽猶豫地開口:“可是老師.....”


    常院長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麽:“別擔心。挽之會將黑塔終止的。”


    林媽媽到嘴邊的話停下,愣住了。


    常院長手指扶上那個小小的管子,輕聲說:“薇薇安,你的兒子應該跟你說了他們之間的事吧。”


    林媽媽抿唇,點了下頭。


    常院長笑了下:“你若是知道他們第一場遊戲發生了什麽,或許你的想法會有些改觀。”


    *


    ti90離主星還是有一段距離,引力影響並沒有波及到這裏。


    普通居民的生活依舊繁忙又無聊,但是上層社會卻是天翻地覆陷入一片焦頭爛額中。


    莉莉絲在給祖母削蘋果,外麵花園裏有鳥雀在嘰嘰喳喳。


    祖母在和二伯聊天,她垂眸聽著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心不在焉。二伯最終說出“萊希婭”三個字時,她刀子劃傷了拇指,鮮血流了出來。


    “小姐?!”旁邊插花瓶的女仆震驚,急忙跑過來給她消毒止傷。


    莉莉絲從噩夢中驚醒般,失魂落魄搖頭,拒絕了女仆的好意,起身往窗邊走去。


    她在靠近祖母一米外的地方停下,猶豫很久,輕輕喊了聲:“祖母。”


    祖母坐在輪椅上,背脊緊繃成一線。這位奧斯蒙特家族曾經的夫人,即便現在殘疾蒼老,氣勢也並沒有變得頹靡。


    “莉莉絲,你聽到了嗎。”祖母放下電話,手裏拿起了一張照片,她在輕輕擦拭邊框,聲音沙啞又諷刺。“我說過,伯納德會後悔的。你的父親會後悔的。”


    莉莉絲緊抿著唇,手指攥緊。


    “當初的會議如果選擇讓萊希婭的孩子滅亡,那麽現在整個人類都為之陪葬。他終於能看清楚自己到底多麽自以為是了。”


    老夫人說著伯納德,不像是說自己的長子,更像是談起一個恨不得食肉寢皮的敵人。


    祖母肩膀劇烈顫抖,她俯身,嘴唇親吻上了冰涼的相框邊緣,淚水流過幹涸的皺紋。“他終於付出了代價。”


    莉莉絲如在夢中,輕聲說:“代價?”


    老人渾身都在顫抖,一字一字似哭似笑,那種諷刺的笑仿若從泣血的喉嚨間傳出:“是啊,他終於付出了代價。”


    “伯納德,我把他養到大,我太清楚他是一個人怎樣的人了。他不需要權利、不需要親人、甚至不需要別人的吹捧和讚美,他就像個瘋子活在自己世界裏,堅定著一切認為是‘對’的事。你剝奪他的一切將他粉身碎骨,對他來說都不是懲罰。隻有讓他跪在地上,承認自己錯了,才是墜入深淵。”


    第一區。


    政界、軍界、科研界都風起雲湧。


    林衡多年之後重新踏足林家,沒想到還是為了孩子。多年前為了徐挽之離去,多年後為了林鏡回來。


    想到妻子跟他說的事,林衡微微歎息一聲。


    和為這事輾轉難眠思慮過多的妻子不同,他並不打算左右林鏡的選擇。


    年輕人的事,就該交給他們自己去操心。


    他輕車熟路地走過莊園,上了二樓,記憶裏嚴格一絲不苟的父親現在也沒有變化。隔著長長的桌子,林衡站直喊了聲:“爸。”


    光影投在大法官花白的銀發上,林家家主隻是握著筆,看都沒看他,說了句:“伯納德現在醫院生死未知你知道嗎?”林爺爺說:“本來已經醒來的,因為昨天發生的事,氣急攻心又倒了,也是活該。”


    *


    市政廳的爆炸和永夜的到來,徹底摧毀了羅德居民的意誌。


    菲爾納星隔絕輻射的同時也選擇了隔絕光——驚惶、暴……亂、恐懼襲擊了這個地方。


    時間的流逝似乎變得無比漫長。


    在這個落後星球,主城羅德街道上依舊有著人口恐怖的流浪漢。


    在徹夜的黑暗裏,綠洲就像是吸引螢火蟲的光,讓所有流浪漢們奔湧而至,他們在外麵瘋狂的呐喊、尖叫、舉著高高的橫幅,想要求一個避難所。


    這讓本就亂成一麻的綠洲內部更加焦急慌張。


    林鏡走出基地大樓時,路上每個人都在步履匆匆。


    空氣中似乎還存在著硝煙。


    他百無聊賴玩著手機,收的最後一條信息是陸星雨報來喜訊,說他終於追到女神了,等林鏡回來請他吃飯。之後就被中斷了往外的通訊。


    林鏡垂眸,笑了句:“不容易啊。”


    布蘭特和他的對話最後歸於長久的沉默。


    兩人都沒在說話。布蘭特讓他勸徐挽之,林鏡隻覺得諷刺又好笑。勸什麽呢?徐挽之從來就沒恨過帝國。


    所有愛恨都是那群人腦補臆想強加給他的。


    缺少共情能力,無法忠誠,又怎麽會那麽容易怨恨呢?


    他們大可不必把自己看的太重要。


    林鏡現在迫切想要回去,但是在回家路上的某個轉角,他遇上了一個人。


    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模擬器說,菲爾納星稍後可能會迎來一場雨。”


    女人的聲音輕柔嬌媚,嗬出的氣息似乎都帶著玫瑰的味道。


    與此同時,一把冰冷小巧的槍抵上了他的後背。


    林鏡站住腳步,提起頭,眼眸冷漠看著燈光下的女人。


    紅色長裙,腰間束著條細窄的黑色皮帶。她踩著靴子,眉眼明豔:“別來無恙啊,林鏡。”


    艾琳娜從遊戲裏出來後,容貌也並沒有變化多少,卷發披落在身後,像是海底搖曳的一片紅色珊瑚。


    她笑起來,眼眸閃動似極光。


    *


    “你要帶我去哪裏?”


    綠洲現在忙裏忙外,實驗基地空無一人。


    林鏡抱著那本日記本,跟在艾琳娜身後。


    他現在的情況,不可能是一個ss精神力瘋子的對手,果斷放棄反抗。


    在舊日圖鑒裏那個喜歡瘋瘋癲癲跟他講話的女人,現在也沒有正常下來。


    黛娜手裏轉著一把小巧的槍,紅唇勾起:“你說呢。當然是帶你去死啊。”


    林鏡:“哦。”


    黛娜說:“菲爾納星很少下雨,基本一下就是好幾天。我記得那場遊戲最後,也是一場雨吧。持續了兩百萬年的卡尼期大雨,可惜我沒看見。”


    林鏡沒打算和她懷舊。


    戴娜也絲毫不在意他的反應,笑了笑:“更可惜的是,那個時候沒有殺死你。不過沒關係,現在我能做的更加徹底。”


    林鏡抬頭,慢吞吞:“我沒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吧。”


    黛娜在往基地中心走:“沒有,但是想要拉一個人陪葬需要理由嗎?”


    陪葬。林鏡心裏反複琢磨著這個詞,徹底明白,站在自己麵前的女人已經瘋了。


    往基地中心走的路無比漫長,這裏空無一人,林鏡也不知道黛娜哪裏來的權限可以進來。但是她就是在這裏麵暢行無阻,密碼、指紋、dna,重重檢驗全部完美通過。甚至一路把他帶到了基地核心的那個延生往下的通道。


    通道盡頭,是初代aurora。


    黛娜低頭,卷發垂落臉側,投下陰影。她的手指冷白摁下下降鍵,也不管林鏡想不想聽:“我爸爸以前就是這裏的工作人員。”


    她抬頭望著冷白的機械天壁,似乎陷入了遙遠的懷念中,諷刺地笑著:“aurora的研究幾乎傾盡了他半生的心血,他曾經無數次自豪又興奮抱舉起我,告訴我他現在做的事有多偉大。我小時候也想成為一位優秀的工程師,像爸爸一樣。”


    “可是,誰能想到呢,最後要了他命的,就是這他為之付出一切的偉大事業。”


    林鏡安靜聽著,沒有開口給出任何評價。


    黛娜:“我現在還記得那一天,媽媽起得很早,做好早飯後滿臉笑意抱著我去刷牙洗臉,還專門為我紮了辮子穿上好看的衣服,她告訴我今天是個特別重要的日子,說爸爸今天是英雄,會在電視上朝我們招手。吃完飯我們就坐在沙發前,一眨不眨盯著電視,鋪墊漫長而隆重,可是媽媽一點都不覺得無聊,她挨個跟我介紹著上麵講話的人。她說,爸爸會帶我看到宇宙的最深處。她說我要以他為驕傲。”


    黛娜神情恍惚了一下,又輕輕笑了,說:“是啊,我看到了。宇宙的深處由就是個巨大的漩渦,如同一張吞噬生命的嘴。”


    “aurora在裏麵爆炸了。它爆炸了,太空聲音傳不回來可那一瞬間我的耳朵被震的失鳴。它帶走了我的爸爸,之後又帶走了我的媽媽。它毀了我的家庭,也徹底毀了我。”


    “我瘋了一樣看著那段回放,一直沒有想明白。”


    “你說為什麽呢?”


    黛娜抬起頭來,眼眸已經暈開一圈猩紅,微笑著。


    “我爸爸做錯了什麽?我又做錯了什麽?需要遭遇這些事。”


    “那些研究人員大概也瘋了吧,不管不顧當著我的麵吵了個天翻地覆,也讓我知道了萊希婭這個名字。”


    “之後我一直在調查真相,我知道了萊希婭是如何被創造,如何被帝國利用又是如何被逼瘋。可是那又如何,那件事裏,瘋的又不是她一個。”


    她冷漠說完最後一句話,眼角那滴濃鬱泛紅的淚珠還是沒落下。


    小巧的槍抵上門扉,最後一扇門驟然發出亮眼的紅光,上麵顯示的卻是一個久遠的名字。


    “拜爾”。


    黛娜往前走,林鏡跟在她後麵,再一次看到了初代aurora。


    它依舊安安靜靜躺在那裏,像個沉睡的巨獸,表麵流過鋒利冰冷的光。


    黛娜停下腳步,手裏的槍抵上那立在四周薄薄的屏障。


    她扣動扳機的瞬間,爆破聲響徹,萬千的碎片飛濺空中。


    林鏡也是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坐上aurora的副駕駛。


    “你想去幹什麽?”


    黛娜笑了笑:“再來一場爆炸吧。”


    林鏡偏頭:“就像遊戲裏你在潛艇上安排的爆炸一樣嗎?”


    黛娜說:“是啊,但可惜被徐挽之發現了。”


    aurora起飛,初代隻是殘品,以林鏡現在的處境也很難去欣賞它的內部結構,他看著視線一點一點變高,手指緊緊拿著那本萊希婭的日記。


    黛娜:“我殺不了徐挽之,那就讓他體會一下我當初的感受吧。讓他親眼目睹,至愛如何死在一個瘋子的報複裏。”


    林鏡:“那場爆炸死去的不止你爸爸。”


    黛娜偏頭:“是啊,這場爆炸裏死去的也不止你。”


    林鏡歎口氣:“你覺得你會成功嗎。”


    黛娜語調像是在跟他討論天氣:“成不成功就這樣了,那麽多年早該有個結果。”


    起飛高度已經超過了那個管道。


    黛娜突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其實《求生者》最初也可以是個殺人遊戲。”


    林鏡一愣:“什麽?”


    黛娜操縱著機甲,說:“初版本的它,沒有kk,沒有匹配機製,把一群參差不齊玩家通通放到一場遊戲裏,讓他們自己摸索。《求生者》的原理就是輻射,但當時研究院並沒有確定輻射應該弱化到什麽程度,嚐試階段的強度足夠直接分離精神體和肉體。那個時候,在遊戲裏麵自殺,外麵是會直接死亡的。”


    林鏡輕喃:“自殺...死亡?”


    黛娜笑:“確切說不是自殺,是崩潰。精神力就和人的思維情感一樣跟虛無的意識掛鉤,當年的輻射下如果玩家在遊戲裏情緒崩潰,結束自己的生命,在遊戲外就會直接死亡。”


    林鏡深呼口氣:“這不可能,沒人會在遊戲自殺。”


    黛娜點頭:“是啊,不可能,沒有誰會把遊戲當真,都是假的,需要多崩潰的情緒才能讓一個人在一個虛擬世界裏自殺。更何況要達到這一點必須得和世界的契合度非常高,能和輻射產生高共鳴玩家的精神力起碼得是s級,光這一條件就篩選了一大堆人。”


    林鏡警惕地看她:“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想起了件事情而已。”黛娜笑了下,沒有回答他,平靜道:“我當初選擇跟蹤徐挽之進遊戲,就是為了利用這個殺人,卻沒想到係統已經改革了。他們再次將輻射弱化了幾倍。”


    她紅唇勾了下,冷漠說:“大概就是因為當初的那場謀殺吧。”


    她偏頭:“林鏡,我當初說徐挽之危險,不僅僅說他本人是個瘋子,更是他身邊的環境。”


    黛娜現在像是個朋友聊天:“其實想要徐挽之死的人非常多,當年主星研究基地就有很多人恨萊希婭。他們大部分是造神計劃的參與人員,同樣是精神力研究基地的核心人員,掌握者一切《求生者》和ti90的秘密。aurora爆炸讓這群科學家惱羞成怒,暗地報複給了她的孩子。徐挽之曾經在一場遊戲裏被強行洗去了所有記憶。玩家不會崩潰自殺,可如果他失去意識,以為自己就是遊戲裏的人呢。哈哈哈,但是顯而易見、沒有成功。”


    “知道真相後,研究院院長大怒,那些人得到了懲罰,《求生者》也迎來了一次大改革。”


    aurora飛出基地的瞬間,綠洲的極光照了下來。


    菲爾納星果然下起了雨。


    破天大雨讓外麵的流浪漢情緒更加激動,他們在瘋狂地怒吼、拍門,似乎想要闖進來。


    林鏡因為她的話陷入了一片沉默裏。......求生者改革。......最後一場遊戲。


    黛娜說:“係好安全帶吧。”


    刹那之間,整個綠洲開啟了警報了。


    大雨中,林鏡隱約聽到綠洲內部有人在破口大罵。他們忙著黑塔的事,忙著跟主星對接,忙著安撫外麵的流浪漢,現在終於發現了基地最關鍵的那一扇門被打開。恐慌、尖叫、混著肆意橫流的黑雨,在不斷閃爍刺眼的紅光裏蔓延。


    “下來!”


    “不管你是誰!現在給我下來!”


    廣播裏傳來軍官極度冰冷的聲音。


    無數紅點鎖定在他們身上,是一艘艘重型武器。


    林鏡居高臨下看到,無數科學家都在抬頭仰望,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絕望和驚恐。他們終於驚醒,從高樓大廈奔跑下來,死死望著這沉睡地底的秘密。


    黛娜問:“你猜他們為什麽不開火?”


    林鏡不說話。


    黛娜笑了笑:“大概因為你的男朋友吧。”


    黛娜控製著機械的方向,目光倒映著暴雨,直直望著前麵那座最高的塔,輕聲說:“這座黑塔也是萊希婭建造的。任何出自她手的東西都非常危險,我炸了市政廳進來的時候,好像綠洲就很慌亂——為什麽?如果我沒猜錯,也是因為她吧。”


    林鏡深呼口氣,平靜說:“你猜對了。”


    黛娜笑出了聲:“多麽諷刺啊,創神計劃最後創出來一個魔。”她握著操縱杆,抬頭看著黑塔,臉上的笑意停下來,視線深鬱冰冷:“那就,讓惡魔創造的一切同歸於盡。”


    “你要幹什麽?”


    林鏡豁然轉頭。


    黛娜眼眸赤紅,微笑:“我說同歸於盡。”


    說完這句話,她手指發力,將控速杆拉到最大,操作板上機身的指數瘋狂跳動,能量級瞬間飆升到巔峰。


    整個駕駛艙內瘋狂閃爍紅光。


    外麵各種警報聲在暴雨中尖銳傳來。


    滴滴滴——


    “停下!”


    “給我停下!”軍官終於徹底暴怒,指揮下,無數台重武器直接朝他們發動襲擊。


    聲音破開風雨,極快的炮彈摩擦出火花閃電,甚至直接將綠洲上方的屏障擊碎。可這些攻擊被aurora通韌的防禦係統阻攔。


    戴娜諷刺地笑說:“能摧毀aurora的隻有它自己。”


    綠洲的屏障碎了,大雨傾盆而下。


    “站住!不準進去!”


    但外麵的流浪漢已經失去理智,蜂擁而入,擁擠之下,被維持紀律的軍官槍殺。


    “啊!”尖叫伴隨槍響。


    這一夜似乎注定要用鮮血洗刷。


    “我們現在該怎麽樣?”說話的是羅德的市長,神色慌張看向布蘭特。身為執政官的布蘭特站在雨中,雨水淌過深綠色的眼,神情冰冷沒說話。


    與此同時,一輛窄小銀色的星艦從基地起飛,速度快得像是一道流星,穿過槍林彈雨接近aurora。


    “那是......”市長的視線一下子被它吸引。


    布蘭特唇色發白。


    “不明飛行物正在接近。”


    “不明能量源正在接近。”


    “你的愛人來找你了。”黛娜看著屏幕上顯示的情況嘲弄地笑了。


    林鏡深棕色的眼眸靜靜望著外麵:“黑塔會被撞毀嗎?”


    黛娜道:“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嗎。”


    林鏡:“可我不想試?”


    黛娜諷刺一笑:“你覺得你——”但是馬上她接下來的話就說不口了。aurora在能量級達到巔峰的時刻,實際上已經啟動了戰鬥模式,它是注定航行太空的人類終極武器,哪怕是初代依舊不容小覷。駕駛aurora對精神力也有足夠的要求。


    黛娜僵直著,看著林鏡按了下椅子上的按鈕,而後輸入了一串她看不懂的數字,馬上,紅光劇烈閃動,變為深藍色。


    “開啟自動導航係統。”


    “察覺到前方有障礙物。”


    “正在調整軌道——”


    黛娜眥目欲裂:“你——!”


    林鏡把手裏萊希婭的日記放到一旁,平靜說:“也許我在陸地上打不過你,但在aurora之內,我遠比你了解它。”


    他天天閱讀萊希婭的筆記和日記,閱讀她的理念她的設計她的想法。萊希婭是aurora的創始人她在控製艙落下的各種隱藏密碼,林鏡一清二楚。


    黛娜冷冷盯著他,憤怒了一秒又平靜笑了,沙啞說:“你和你的愛人一樣討人厭,但無所謂了。我原本毀黑塔的目的隻是為了埋葬綠洲,帶你上來也隻是想還原當初的情景,讓徐挽之更深刻理解我的記憶。不過現在看來都沒必要。”


    她舉起槍:“我隻要你死。”


    林鏡已經又在控製台,手指飛快地摁下了一串字母。


    主駕駛的椅子突然開始異變,兩個金屬製成的環從雙臂處橫拉,同時腳下也伸出禁錮,將黛娜四肢擒住。


    “這是什麽?”


    黛娜瞳孔一下子瞪大。


    林鏡深呼口氣說:“我說過,我遠比你了解aurora。”


    扭曲的恨浮現在黛娜臉上,外麵是火光和雨,襯得她眼睛跟枯井一樣深冷。


    林鏡把她製住,就停了動作,坐在副駕駛上,望著aurora自行導航避開黑塔給自己規劃了一條路。


    黛娜冷眼看著,慢慢發現了不對勁,猖狂地笑起來。


    “林鏡,你現在根本操控不了它!”


    “你的精神力根本進入不了駕駛權限!”


    林鏡深棕的眼眸一片漠然:“是啊。”


    黛娜直立起神來,卷發披身如彎曲的蛇,眸光惡毒:“多好,我們還是要一起死。”


    林鏡:“不會的,徐挽之就在後麵。”


    黛娜道:“但那又如何,他不可能幹擾aurora的軌道可不能打開這扇門。”


    林鏡:“你就知道他不能嗎?”


    突然,aurora控製艙內傳出冰冷的警告。


    【注意!不明能量源正在接近】


    【注意!該能量波超出係統識別範圍!】


    黛娜霍然抬頭。


    硝煙、炮彈、黑雨、槍火、鮮血。


    這一晚的綠洲如同地獄。


    “他是打算撞上去嗎?!”


    說話的人是米莉。她臉色蒼白,較小的身軀似乎要倒下。還在為ti90的事情焦頭爛額,各種打擊就接連而來,如今aurora出事,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壓下給她致命一擊。她喃喃地看著那搜白色的星艦。


    它如一把劍,又瘋又穩朝著aurora衝去。


    沒有人知道答案。


    “他瘋了嗎?!”


    控製室內黛娜尖叫。


    林鏡沒說話。


    【注意!危險目標正在靠近】


    【注意!150米】


    【注意!100米!】


    林鏡閉了下眼,終於又起身在操作台上按下了幾個鍵。當初萊希婭設立這一係列應急反應,都是為了以備萬一——在aurora被人奪過駕駛權後其他人能有防衛手段。


    現在就派上用場了。他從副駕駛起身的瞬間,滴——,緊急逃生的艙門打開了。


    “林鏡!”黛娜這一刻終於徹底憤怒了,抬起頭,眼睛紅得可以滴血。


    【注意!50米!】


    林鏡站到門口。


    暴雨鋪天蓋地襲來,混雜著鮮血和硝煙。


    他睫毛長卷,眼眸靜靜下望。


    下麵軍隊圍城一個圈,圈外是瘋狂跑進來的流浪漢,圈內是搖搖欲墜的科學家們。


    站在艙口,疾風驟雨,卷著他白襯衫的衣角,人單薄得像是一張紙。


    下麵的人也看到了他。似乎有人在朝他吼叫什麽。不過林鏡也聽不清了,他練過高空墜落,知道這個高度怎麽著力怎麽跳下去不死。手指發白抵著機身邊緣,心情出奇的冷靜。


    【注意!0米!】


    轟——軌道交錯的一瞬間,一道白光亮徹深夜。巨大的爆炸聲摧枯拉朽,強悍的波動席卷整個綠洲,下麵的所有人都被波及,拿手擋住眼不停退後。


    aurora不僅是收到撞擊,還從內部遭受遠程波的強行控製,兩者交擊之下,係統直接崩潰。


    係統崩潰的瞬間,對黛娜的控製也徹底解除。


    她在獲得自由的一刻,一秒之內撿起了手裏的槍,披頭散發神情瘋魔,衝到艙門外,槍口直直對著林鏡。


    沒有任何廢話,眼中布滿血絲,扣動扳機。


    “砰——”


    一聲槍響。


    卻不是她射出的。


    鮮血濺開在腦門上,染紅了她的卷發,渙散的瞳孔直直盯著前方。


    林鏡在下墜的一秒,感覺自己被一隻手臂摟住了腰。


    初代aurora隻是實驗品,體型遠比成品小,但爆炸時的強度依舊讓人覺得驚悚。


    崩析拆離、四分五裂,驟亮的白光裏,那些金屬材料像是紙屑,被撕開在空中。


    火光衝天裏,黛娜手中的槍落地,她維持著一個跪趴的姿勢,愣愣地望著下方。


    仿佛命運的嘲弄,當初電視上看到的銀河之外的煙花,如今她現在身在其中,聲音確實把她震的耳鳴。


    眼前的場景渙散,一直在眼中沒落下的眼淚這一刻下墜。


    他們離得很近。


    徐挽之從星艦上跳到這裏,接住了林鏡。


    黛娜僵硬抬頭看向徐挽之,看著這個雨中英俊挺拔的男人。


    他冷漠望著她,氣質鋒利凜冽,眼角的淚痣都仿佛成了一種危險的信號。


    就他手裏握著的槍一樣。


    “徐挽之......”她念著這個名字,眼中越發的紅。這一聲嘶啞哀鳴,似乎念出了多年來全部的恨、怨、嫉妒和殺意。


    熱淚從眼眶滾滾而下,將濃妝打濕。


    淚光裏浮現她很小的時候,她也曾穿著潔白的蓬蓬裙擁有一頭烏黑的卷發。父親把她舉得很高,眼裏全是笑意,興高采烈跟她說,“馬上爸爸就要帶我們的小寶貝去看銀河之外的世界了!開不開心?”


    開不開心?


    黛娜的衣裙和長發隨著烈火燃燒,紅色像血染過的玫瑰花。


    死亡的最後,她目光近乎荒蕪地看著徐挽之,嘴唇顫抖笑了下,聲音幾不可無。


    “其實,我並不想看銀河的深處。”


    砰。


    徐挽之眉目森冷,又一槍打在初代aurora的控製台上。


    加速了它的爆炸分解。


    與此同時,他摟著林鏡的腰,在暴雨中帶著他下墜。


    硝煙灌入鼻腔,尖叫和風聲呼嘯入耳。


    林鏡因為能量波及本就虛弱的身體一下子緊繃到極致,痛苦潮水般蔓延,他手指死死拽住徐挽之的衣服。


    aurora初代徹底爆炸,在刺目如煙花的白光裏,他耳邊似乎聽到徐挽之疏冷遙遠的聲音。


    像是一個回答又像是一句自言自語。


    “而我想看宇宙的盡頭。”


    *


    因為我的小公主什麽都沒見過。他太可憐了。我想等我長大,一定要帶他去看盡外麵的世界。看城市,看山河,看煙花,以及,看...宇宙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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