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空中到陸地,眾人或多或少都收到了巨型蜻蜓的攻擊,短發女生的體力掉的最多的,直接降了7個點。


    起始是93。


    男生一下子愣住了,神情驚恐,對她避如蛇蠍般後退幾步。


    短發女生也瞬間醒悟過來,臉色煞白地低頭。


    夕陽的光也是橘色的,於是手環警示的紅光便沒那麽明顯,現在她才看清楚了,手環上的數字已經歸零。警示光閃了三秒後就暗淡下去了,成為一片漆黑,也像是給噩夢拉開序幕。


    長長的蜈蚣在逼近,嘩啦,從雨林的低空迎麵飛下一群怪模怪樣的昆蟲,拇指大小,翅膀很薄,口器虹吸式長長伸出,冰冷複眼隻盯著短發女生一人。黑色的沼澤冒出泡泡,荊棘被擠開,水底下的生物露出了粗糙布滿瘤的皮膚。


    雨林像是“活”了過來。


    卡爾幸災樂禍對大家說:“我們趕緊走吧,別被連累了死在這裏。雖然是隊友,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這句話原封不動還了回來。


    “不......”短發女生嘴唇顫抖,瞪大的瞳孔倒影出鋪天蓋地猙獰的昆蟲,她整個人傻了一樣站在原地。在昆蟲急飛而下的時候,她終於回過來神來般,崩潰尖叫一聲,一下子往後跳開。


    “救我!救救我!”她手指用力抓住了男生的衣服,眼淚因為懼怕一下子從眼眶湧出。


    男生被她抓住,跟被鬼纏上一樣,往後退撞到了樹。


    短發女生哭得語無倫次說:“帶我走,求求你,求求你。”


    她腳被毒蟲蟄了一口,毒素麻痹了小腿的神經,現在根本跑不動。


    男生快哭了:“我怎麽帶你走啊,大姐,你放過我行不行。”


    他想要甩開,卻被拽得死死的。


    短發女生嚎啕大哭:“那我不就死在這裏了,我不管!你帶我走。”


    男生比她還絕望。


    卡爾嗤笑說:“兄弟,我勸你就別當什麽大善人了,她不配。”


    短發女生破聲哭喊:“別留下我一個人,我怕啊。”


    “我,你求我沒用啊。”男生瘦胳膊瘦腿的,看體型比短發女生還小,現在被纏著,臉色又白又紅,苦不堪言。


    卡爾本性還是善良的,看不下去了。他討厭短發女生,但對那個男生還是有一點隊友情誼的,跟柯靈萱說:“等我一下,我不能讓這煞筆死前還禍害人。”


    柯靈萱呆了幾秒,然後笑起來點頭:“恩。”


    昆蟲的攻擊都是指向性的,密密麻麻纏在短發女生身邊,她尖叫著蹲下來,一隻手抱著頭不受襲擊,另一隻手卻拽著男生,死都不放開,看起來不像求救,像是找一個一起死的。


    蜈蚣和沼澤裏的史前怪物都在逼近。


    卡爾是大步跑過去的,他力氣大,一下子就扯開了短發女生的手,拽著懵逼的男生:“快走。”


    男生像是噩夢驚醒,臉上全是汗,腳步一刻都不敢停歇往眾人那邊跑。


    短發女聲手被掰開的一刻,像是最後的希望被剝奪,她帶著哭腔破聲大罵起來:“卡爾!你這個賤人!婊子養的!賤人!”


    卡爾倒不是真的針對她,現在這種情況,沒有人救的了她。在石炭紀危機四伏的雨林,體力歸0,必死無疑。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臨死前還要白搭一個倒黴蛋?


    實際上也是這女的自作自受,早在一開始收集圖鑒的時候,柯靈萱就考慮過她的時間比眾人少,勸她先回去。可那個時候短發女生忙著跟在別人屁股後麵撿漏,一臉警惕,以為柯靈萱在不爽她跟著,還出言嘲諷:“怎麽,這雨林你家開的,你拍了的東西我就不能拍了?”


    柯靈萱也是沒脾氣了,一句話都不想說,隨便她作死。


    卡爾神情譏諷說:“你自找的。”誰會有心情陷害她,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短發女生哭夠了,悔恨、恐懼、憤怒堵在胸腔,她終於認清了自己處境。從黑壓壓的昆蟲群裏抬起頭來,臉上、手上、腳上的撕咬都不顧了,血紅的眼死死盯著卡爾的背影。突然一下子就撲了上去。


    跟瘋狗一樣扒上了卡爾的手。


    她突然發瘋也是卡爾沒想到的。


    “我靠,死胖子,你幹什麽?”


    但這一回,短發女生的目標卻非常明確,她咧著嘴披頭散發,眼神怨毒:“這也是你們自找的,一起死唄,誰怕啊。”她兩隻手直接扯住了卡爾手腕上的環,一舉用力直接把它扯了下來,然後甩臂把它甩出了好幾米外。


    卡爾猛地瞪大眼。


    柯靈萱也驚了:“手環!”


    林鏡懵了一秒,下意識想往前走一步,卻被徐挽之拽了手腕。


    徐挽之語氣冷淡,輕聲說:“不要多管閑事。”


    林鏡步伐停住了,抿唇地看著眼前的鬧劇。


    卡爾甩開短發女生的手,氣得不清,想要去找手環,可是空中的昆蟲一下子聞到氣息,開始纏上他,昏天暗地劈頭蓋臉,遮住了他的視線。


    卡爾語氣都發抖:“瘋子,死瘋子......”


    林間是錯亂的橘色的光。


    癲狂的、絕望的、破口大罵的、看戲的,像是一場人間鬧劇。沼澤裏的怪物形狀有些像鱷魚,出水後,邁著步伐,往他們走去。


    柯靈萱手腳冰冷,而後迅速冷靜下來,往手環消失的方向去跑。


    她道:“幫忙找一下吧,謝謝大家了。”


    柯靈萱人緣還是不錯的,大家也都願意幫這個忙。手環扔的地方是一堆灌木林,按正常的時間流速,他們找到一個手環的時間還是夠的。


    短發女生已經顧不了什麽了,現在就想著她死了那麽這群人也別想活——活該。


    她拖著身體,不顧小腿的痛,就往眾人的方向衝過去,惡犬一般麵目可怖。


    “找,找什麽找,一起死在這裏吧。”


    她第一個目標其實是離她最近的艾琳娜。


    艾琳娜下意識擋了下,卻正合短發女生的意。


    短發女生一口咬上了艾琳娜的手臂,留下了一個很深的帶血的痕跡,她本想趁著艾琳娜掙紮的時候把她的手環扯下。誰料艾琳娜跟痛覺缺失似的,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視線冷冷盯著她,很久,低下頭,眼眸認真凝望她,笑了,嫵媚危險浮上眉眼。


    “之前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你現在自己送上門來了?”


    短發女生癲狂得意的神色微微一愣。


    緊接著,一股強大的精神力在她麵前爆發。


    《求生者》整個係統就是為精神力構建的世界,在這裏麵等級高的總是有一點特殊的。


    就像徐挽之可以操縱沒什麽靈智的水母一樣,


    林間路上的荊棘突然刺穿她的腿。


    短發女生一下子栽倒在全是刺的灌木裏,渾身是血,她發出淒厲的大叫。


    血味加深了她身上的氣息,讓卡爾的吸引力都淡了一點,節胸蜈蚣慢慢走來,用前半部分的足摁住了短發女生,一點一點往後拖,在地上流出一行血跡。


    “別過來,啊啊,別過來——”她的瞳孔絕望,往上看到的隻有蜈蚣的複眼和開動的口器。


    “啊啊啊......嗚.......”


    蜈蚣蠶食生物的過程總是特別緩慢,尖叫聲最後變成嗚咽,伴隨咀嚼聲給這個血色黃昏更帶了分驚悚。


    花襯衫死在鸚鵡螺之口,短發女生死在巨型蜈蚣之口,古生代的每一種生物都像是一層陰影,暫未被揭露罷了。


    “在哪,在哪,怎麽會沒有呢?”


    柯靈萱半蹲下來,急得額頭急冒汗,她眼眶微紅抬頭問眾人:“你們有看到嗎?”


    林鏡視力不錯,也沒看到,搖搖頭。雖然徐挽之叫他別多管閑事,但是幫忙找找東西不過舉手之勞。


    柯靈萱眼眶中的淚水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卡爾為了躲避那隻“鱷”,爬到了樹上。可是樹上也是各種昆蟲、蜥蜴,鱷在樹下轉圈圈,若是下去估計便是屍骨無存。


    被卡爾所救的男生找的特別認真,可是也別無所獲。


    他全是焦慮愧疚,不比柯靈萱好受。


    卡爾心情複雜至極,躲在樹上,看著餘暉一點一點變暗淡,最後開口說了句:“別找了吧。”


    柯靈萱迷茫地回頭。


    卡爾真是又感動又唏噓,痛並快樂著說:“隻是精神體受傷,又不是真死了,你記得出去加我好友就可以了。哭啥啊。沒啥好哭的。”


    柯靈萱喃喃:“精神體受傷.......”哪是那麽輕描淡寫的事呢。


    《求生者》有很多保護玩家的措施,這個世界本來也不會那麽危險。要是潛艇還在,她們根本不會走到這一步。


    他們到底是怎麽想的,把潛艇開出海藻林的。潛艇裏有柔軟的床、有定時的早餐,有絕對安全的夜晚,根本不用在意外麵的變遷。


    而現在,能好好睡一覺都是奢望。


    “趕緊走吧,別等下你們的時間也要到了。”


    卡爾嬉皮笑臉朝他們笑了一下。


    黑夾克很能理解他。


    雖然他是個叛逆青年,但是他也懂卡爾的快樂。


    黑夾克說:“別傷心,他真的不覺得自己慘。”頂多一開始被短發女生氣死,可追女神追到手的快樂足以彌補一切。


    柯靈萱咬唇。


    卡爾笑著擺手說:“你們不會想看我被鱷魚咬死吧,給我留點尊嚴。”


    徐挽之垂眸,淡淡說:“走。”


    林鏡看了下手環上的數字,已經到了4。


    現在剩下的人,基本沒有一個是擅長緩和氣氛的,黑夾克從來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成為這麽一個和事佬角色,摸摸鼻子,尷尬地說:“走吧走吧,隊友下場還會在遇,遊戲也得繼續啊。”


    柯靈萱擦去眼淚,紅著眼眶點了下頭。


    她往前走了兩步,又步伐停下回頭看,夕陽照在女孩的側臉上,溫柔美好。


    有一瞬間卡爾覺得自己靈魂都得到了升華,出去後可以好好吹一番了。


    柯靈萱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在她重新轉過身後,卡爾臉上的笑終於淡了下了。


    歎口氣,臉上多了幾分落寞。


    黑夾克對於安慰女生沒什麽經驗,選擇離遠一點。


    想來這也是他現在還是個單身叛逆青年的原因。


    除去第一天的六親不認後,之後黑夾克也表現的挺正常,對於今天發生的事,他心情也不怎麽樣,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這隊友就他媽離譜。壞得離譜。”


    是的了......


    林鏡在心裏點頭,遊戲裏玩家驚悚的死亡現場倒對他沒什麽影響。


    他隻是被短發女生最後這種我死你們也別想好過的爆發,搞得愣了幾秒。


    離譜。


    多大仇多大恨。


    艾琳娜說:“怎麽個離譜法呢?”


    她突然出聲是黑夾克沒想到的,愣了愣如實說:“就那短頭發的啊,我們又沒欠她什麽,最後搞得跟複仇似的,死也要拖別人下水,這還不是壞得離譜?”


    艾琳娜視線望著前往,神情像是笑了,又似乎沒有,用一種很輕的聲音道:“可這個世上很多這樣的人,自己死也就算了,還要拖累其他人。”


    她說完,眼神望向了徐挽之,微微一笑:“挽,你覺得呢?”


    餘暉淡淡,夕陽如血。


    林鏡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這女人的目的。


    在徐挽之開口前,護犢一般反問:“你在說你自己嗎?”


    艾琳娜一愣,隨後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而不語。


    林鏡又偏頭看徐挽之。


    徐挽之神情冷倦,仿若未聞。


    林鏡後知後覺發現,除了在他麵前,徐挽之是真的很少笑過了。不光如此,喜、怒、哀、樂,都不曾有。你很難形容這種氣質,至少林鏡從小到大接觸到的那麽多的人,幾乎找不到一絲相近的。一個人的冷漠可以源自很多方麵,過往經曆、天生性格或者隻是對外的偽裝,它往往會伴隨一定程度的傲慢、脆弱、悲傷。可徐挽之的冷漠太過純粹,純粹到仿佛這已經不是性格,而是一種靈魂烙印。


    烙印之下,孤獨是與生俱來的原罪。


    一路沉默。


    進了山洞後,外麵的天光也真的徹底暗了下去。


    雨林的時間流逝比深海瑰麗多了,至少在山洞裏看外麵,像是極光森林。天上的星辰在也旋轉,一如宇宙初開,浩瀚無垠。他看了一會兒,一下子意識到明天就是二疊紀了。二疊紀的毀滅就是第三次生物大滅絕,也是這個副本的終點。


    “徐挽之。”


    深夜大家都睡了,林鏡卻輕輕喊了他一聲。


    徐挽之偏頭:“嗯?”


    林鏡說:“謝謝。”這個副本全靠他。


    徐挽之微微一笑:“還生我氣嗎?”


    林鏡坦誠說:“其實本來就沒什麽立場生你氣,我隻是覺得遇見你倒黴而已。”他頓了頓又說:“我還好奇,你為什麽那麽照顧我?”


    徐挽之說:“欠你的。”


    林鏡:“嗯嗯嗯?”


    徐挽之漂亮冰冷的眼眸安靜看著他,笑了一下,漫不經心問道:“你就不好奇我嗎?”


    林鏡:“什麽?”


    徐挽之:“我的過去,那個女人不是一直在做一些蠢透了的暗示。”


    林鏡:“......”


    原來在徐挽之眼中,艾琳娜一直是這麽一個形象??那艾琳娜那種自我感覺良好的模樣是怎麽來的?


    好在徐挽之在這個問題上沒有糾結太多,唇角一勾,隻是跟他說:“明天或許會很累,睡吧,晚安。”


    林鏡乖乖閉嘴後才反應過來,不對啊,他還沒問徐挽之欠了他什麽呢?!


    這一晚所有人都睡得不安穩。


    柯靈萱臉色蒼白,蜷縮在地上,睜著眼出神。


    被卡爾所救的男生心情低落至極,悶頭不語。


    艾琳娜進遊戲後,一直就沒怎麽合過眼。


    黑夾克則是馬上要出遊戲興奮得睡不著,翻來覆去。


    近視男整個人被嚇傻了一樣,縮在一個角落裏,在無限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洞穴裏青苔發著綠色的光,他腦海裏全是兩個場景,一個是深海艾琳娜拔下花襯衫手環,花襯衫慘死鸚鵡螺嘴裏後,相機突然炸開,照片雪花一樣落下。


    一個是今天白天,他在一叢灌木枝椏裏看到卡爾的手環,偷偷拿起,麵對柯靈萱含淚的詢問,鬼使神差說的一句沒有。艾琳娜那個時候就在旁邊,似乎看了他一眼,譏諷的帶笑的。


    他現在渾身都在發抖,兩個畫麵重疊。


    旁觀者成了當局者,角色互換,視角顛倒。


    手指摸著手環光滑的表麵,近視男一個勁地給自己安慰。


    ......沒事的,這件事誰都不知道。


    ......艾琳娜也不是什麽好人,有什麽資格說他。


    ......遊戲而已,可能對於卡爾來說分也不是那麽重要。而他不一樣,他很需要這一場的積分。


    近視男感覺自己發燒了,渾身都在發抖,滾燙冰冷兩重天,他腦海混混沌沌又想起那隻黑蜘蛛。在洞口,隔著三條木棍做成的柵欄,兩隻血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林鏡說這玩意有毒,不能放出來。然而他動了......他把它放出來了,他還偷偷塞進了背包裏。


    背包一直都沒有動靜,他不知道《舊日圖鑒》的副本生物是怎麽演變的,在他背包裏被拉鏈封鎖著的黑蜘蛛,現在又會是怎樣。


    甚至在他用衣服偷偷把它塞進來的時候,都沒想清楚之後的事。


    手比大腦先行一步。


    可能有時候為惡真的也是下意識的事。


    近視男難受的睜開眼,渙散的眼神又慢慢聚焦起來,眼神怔怔地看向了林鏡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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