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舟全程沒開口說一句話。


    不是他不想說,是他壓根/插不上嘴。


    就連那個文添指名道姓問他的時候,他心裏想自己直接拒絕來著,但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開口。


    他就在燕霖身後,他敏銳的感覺到了燕霖的生氣與憤怒。


    陸羽舟見過燕霖工作時的認真嚴肅,也見過燕霖生活中的細心周到,雖然燕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凶巴巴的,可相處這麽長時間以來,陸羽舟基本上很少能感受到燕霖的怒意。


    尤其是像今天這樣大的怒氣。


    燕霖很生氣,大概是太生氣了,他咬後槽牙的時候,就站在他身後的陸羽舟很清楚的看見燕霖而後的血管青筋都爆起來了。


    目光一落上去,陸羽舟就出了神,他望著燕霖而後的血管青筋發愣,以至於身邊的人都走/光了他都沒有注意到。


    “小陸?你還好嗎?”


    燕霖轉了身低頭,正好對上陸羽舟的目光,那霧蒙蒙的大眼睛惹得燕霖心生憐惜,心裏有了一點後悔,剛才他就應該不顧秦閔阻攔,怎麽著也得揍文添幾拳給這小孩出出氣的。


    陸羽舟在燕霖輕柔呼喚聲中回了神,他不好意思的低頭,等他再抬頭的時候,他已經很好的收斂了他方才出神時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情緒。


    陸羽舟甚至還乖乖的笑了一下,他輕輕搖了搖頭:“燕哥,我沒事。”


    這怎麽可能沒事呢?


    燕霖壓根不信他的話:“小陸,在我麵前不用逞強的。你要是覺得心裏不舒服就告訴我,我再找人暗地裏教訓文添一頓,給你出氣,好不好?”


    燕霖問是問了陸羽舟好不好,可是他心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私底下給文添一個教訓。看陸羽舟這樣子,燕霖實在是太心疼了。


    陸羽舟生怕燕霖真要動手,連忙擺手:“不用了燕哥。真的不用這樣的。”


    陸羽舟笑得很乖,他輕輕/咬了咬唇,說,“燕哥,我心裏沒有不舒服。我其實也沒有把那些話放在心上。既然那個人都走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燕哥也沒有必要再為我做些什麽了。”


    他給燕霖道了謝,真心實意的謝謝燕霖方才及時出現為他解圍。


    陸羽舟心裏還是有一點後怕的,看文添那個樣子,對他是誌在必得,小吳要是攔不住文添的人,他要是真被文添給帶走了,那就不是像蘭小雨那回那樣了,那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


    比起不堪設想的後果,文添的那些話並不能在陸羽舟的心中翻動起更大更深的漣漪,陸羽舟心裏在意的是燕霖。


    他覺得他又給燕霖添麻煩了。如果不是他,燕霖肯定不會跟文添這樣針鋒相對的。


    他已經麻煩燕霖很多了,他不願意燕霖再為了他又去跟文添有什麽糾纏。哪怕文添這個人真的是個混賬,他也不希望燕霖為了給他出氣而去跟文添有什麽過多的糾纏。


    這不值得。


    燕霖心裏發狠,文添是真的很過分,他是真的動了想要私下把文添收拾一頓的心,但看陸羽舟沒答應,又想著陸羽舟還病著,怕他擔心影響心情,顧惜著陸羽舟剛剛的經曆,燕霖也就沒有堅持,按下他心內的真實想法不表,特別溫柔的順著陸羽舟的話說,答應他不去做這件事了。


    燕霖的聲音很輕很溫柔,生怕嚇著了陸羽舟似的:“我說過,你有什麽事我都替你扛著,會幫你處理的。小陸,你根本不用擔心這些,也不用同我這麽客氣。”


    陸羽舟還病著,燕霖也不想讓他太過勞神,安撫過陸羽舟後就刻意不再提起這件事了,隻問他,“小陸,這邊也差不多要結束了,不如,我直接送你回去休息吧?我讓小吳進去跟他們說一聲,我們就直接離開,不用再進去了。”


    陸羽舟有點猶豫,他一時沒有回答燕霖的話。


    他鼻子堵著其實挺難受的,剛才有事情沒顧上,現在人都走了,他默默拿著紙巾擦了好幾回,私心裏他是不想再回到那個包間裏去了。


    哪怕有燕霖在他不需要應酬什麽,他也還是不想回去的。


    文添的話他不在意,可是文添的話暴露出一個問題。而方才燕霖的態度也讓陸羽舟突然看清了一個問題,他現在心裏有點亂,實在是不願意回去應對那樣的場合,他很想自己一個人待著,好好的想一想。


    他想來想去,想的頭都有點暈了,才抬眼小心翼翼的看向一直耐心等著他回答的燕霖:“燕哥,如果我不回去,呂董是不是會生氣?”


    燕霖心疼都這時候了還這麽在意旁人看法的陸羽舟:“他不會的。今天該談的他都已經跟秦閔談完了。剛才我出來的時候他們就要結束了。你不用管他們。我讓小吳跟他們說一聲,我跟你一起回去。”


    “好。謝謝燕哥。”陸羽舟用手摸了摸鼻子,他今天用紙巾擦鼻子好多回了,盡管動作很輕很輕,但是鼻頭還是有點火辣辣的疼,他怕疼也不敢深碰,隻能輕輕摸一摸,想著回去是不是擦點東西潤一下。


    燕霖不放心陸羽舟離開他的視線,就沒有親自進包間去跟呂顯告別,直接讓小吳去傳話,他則一邊在原地等著小吳一邊給司機發信息讓他做好準備開車回去。


    哪知道小吳進去了沒過一會兒就出來了,後麵還跟著秦閔和呂顯及隨行的工作人員。


    秦閔到了燕霖跟前就說:“正好我們這邊也談完了,你既然要回去,那我們就一起走吧。”


    燕霖不置可否,等到小吳就很順勢牽起陸羽舟的手當先徑自走了,都沒給呂顯一個臨別的眼神。


    呂顯這會兒根本沒工夫計較這些事,他還是有點擔心的。盡管他跟秦閔談得很好,但文添的意外出現鬧得大家都不愉快,尤其是文添說的那些話,他聽了都不舒服,更別說燕霖和陸羽舟了。


    呂顯現在就怕他好不容易花費心思修補好的關係又一次破裂了,這回若弄不好,隻怕日後要花費更多的心思來維係修補關係了,呂顯想想就覺得心裏不大舒坦。


    秦閔將眼前一幕看在眼裏,他對著呂顯笑了笑,說:“呂董不要介意,燕霖他就是這樣的性格。他沒有怪你,他是氣文添。跟我們之間的合作沒有關係,你不要太在意了。”


    秦閔自認還是很了解燕霖的,以燕霖的性格,要真是把錯算在呂顯身上,那就不是這樣無視冷漠的樣子,絕對是當場解除合作關係,先前談好的就都不作數了。


    秦閔的話讓呂顯定了心,呂顯同他們一起到了停車場,雙方作別,各自上車打道回府。


    秦閔這回倒是沒有硬要跟燕霖陸羽舟坐一輛車了,他看著燕霖一言不發的吧陸羽舟牽著上車,連話都不跟他說一句話,他站在車外深深看了一眼車內並排坐著的兩個人,然後把預備跟著一起上車的小吳給叫住了。


    秦閔說:“你跟我坐一塊兒。”


    他今晚接觸了一回陸羽舟,這小孩性子真的軟,本來就病著,遇上這樣的事情心裏指不定多難受呢,秦閔看他倆關係好,想著沒有別人在,這麽護著陸羽舟的燕霖肯定能安慰他幾句,就把隨行的工作人員都教導他自己車上去了。


    他坐副駕駛,工作人員都在後排坐著,車子夠大,他們這邊也坐得挺好的。


    這邊車上就隻有燕霖和陸羽舟兩個人了。


    從燕霖牽著陸羽舟的手往外走,陸羽舟就一直乖乖的跟著燕霖,他一路都沒說話,燕霖不開口是不想同別人廢話,可他擔心陸羽舟,總覺得陸羽舟這狀態不對,盡管陸羽舟說他自己沒事,燕霖還是有點不相信他的話,他現在有點摸不準陸羽舟的心思,但能夠肯定的是,文添的話對陸羽舟的影響絕對比他說出來的要大得多。


    到了車上放下隔板,燕霖把藥拿出來,又把水杯遞給陸羽舟,語氣輕柔溫和:“到點了,來,吃藥。”


    陸羽舟乖乖吃了藥,輕聲對燕霖說了聲謝謝,又沒話了。


    燕霖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坐在他身邊的陸羽舟,往他那邊移動一點,讓兩個人坐的近些:“小陸,你心裏有什麽不痛快可以跟我說說的。這裏就我們兩個人,別人不會知道的。”


    陸羽舟這有心事的樣子看得燕霖心疼,他想為這小孩分擔一點,有些事情說出來,心裏真的會好受很多。


    陸羽舟的心事,他多半也能猜到一些,文添的話算是戳到這小孩的痛處了,可燕霖又不敢貿然提起貿然安慰,這小孩心思細膩敏感,他怕自己說多了,反而又給這小孩添了一層心事,還不如讓他把心底裏積壓多年的話說出來,那樣能幫這小孩慢慢卸下心防和重擔。


    陸羽舟感受到燕霖的靠近,他轉頭微微垂眸看了一眼坐過來的燕霖,兩個人之間好空的一段距離被拉近,幾乎可以說他隻要稍微歪一歪身體就能倒進燕霖的懷裏。


    這是他上車後故意留出來的距離,他想跟燕霖隔開一點,結果就被燕霖毫不客氣的破壞掉了。


    燕霖的靠近,暖的陸羽舟眼眶發熱,心口潮熱,心裏因此生出來的一點甜蜜卻被他自己狠心摁了回去。


    他看向燕霖,大眼睛裏帶了一點氤氳的委屈:“燕哥,我嗓子疼。”


    陸羽舟是重感冒,但炎症還沒有往下發,昨天發燒燒的嗓子疼,他就有點咳嗽,後來吃了藥燒退了,嗓子就好了一點,沒有一直咳嗽了。


    他現在有點頭暈,吃了藥覺得好一點了,最不舒服的是鼻塞堵得難受,嗓子其實隻是有點幹澀,吞咽的時候不大舒服,但並沒有多疼。


    他誇大其詞,其實是不想在這個時候跟燕霖有什麽交流。他人慫,認清了自己的心,這會兒又看清了一些事,根本就不敢把自己的心事告訴燕霖。


    更何況,他也不想說。他有點怕燕霖看不起他。


    燕霖心疼他病著,聞言連忙說:“嗓子疼就不要說話了。你休息吧,回去了我叫你。”


    說著,燕霖就把小枕頭給拿出來了,還依舊放在肩膀上,讓陸羽舟靠著他睡。


    陸羽舟執意不肯,一定要自己拿著小枕頭靠在車後靠墊上睡覺,燕霖看他病得難受,眼睛都紅紅的,也不想勉強他,替他把小枕頭放好,就由著陸羽舟去了。


    燕霖貼心得很,等陸羽舟靠在小枕頭上把後腦勺對著他的時候,燕霖還把車裏的小燈給關了。


    車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隻有外頭偶然閃過的燈光透過車窗給車內掠過一陣浮光掠影的暗光。


    朦朧的黑暗中,陸羽舟緩緩睜開了眼睛,他背對著陸羽舟,目光落在車窗上。


    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夜色一片也沒有入他的眼,他的心思都還在方才的事情上。


    陸羽舟從來沒有把自己喜歡男人這件事告訴過任何人,這是他的私隱,當然熊新也是不知道的。


    微博上議論紛紛他的取向,無非是因為他在n大上學時發生的那件事,文添張口就說他是同性戀,還一定要把他帶走,把他看作是似蘭小雨的那種人,他知道,這其實都是微博上的言論,加上文添這個人本來就心術不正。


    他不是很在意這些,他在意的,是文添說燕霖也是同性戀,還將燕霖說他是他的人那句話誤會成他和燕霖是那種關係。


    在那一瞬間,陸羽舟的心就像是被重錘猛擊了一般被震醒了。燕霖被文添這樣看待,是他連累了燕霖。


    他一直都不希望給燕霖添麻煩,蘭小雨的事,文添的事,都不是他一個人的錯。坦白說,這兩個人確實心術不正,可這兩回,全是燕霖在護著他。


    燕霖將他護得太好了,這種保護霸道強橫,讓人安心又密不透風,他真的很喜歡,可與此同時,他又覺得,燕霖這樣的保護太過了。


    為什麽這樣說呢?


    因為燕霖對他太好了,他會喜歡燕霖喜歡到不可自拔,他會貪戀和燕霖在一起的感覺,他會越來越想要和燕霖待在一起,因為他喜歡那種被嗬護被疼惜的感覺。


    可這樣,潑在他身上的髒水和汙言穢語,會牽連燕霖。


    他喜歡燕霖,希望他一切都好,不想他因為自己同原本沒有什麽交集的人交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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