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笑迷惑,頓了頓,這明明是他兩年來第一次打電話給池曜啊。


    為什麽池曜那麽熟練的樣子?


    先擱置困惑,裴笑開門見山,伏低做小道:“池總,我知道我以前得罪過您……那天我也沒想到我會遇見您,如果引起了您的不快,是我不好。”


    池曜說:“我一看到你就覺得不舒服。”


    裴笑連聲說對不起:“池總,我退圈兩年,也不拍戲了,我的名片您也拿到了,我現在做幕後,當經紀人。我向您保證,下回我一定提前注意,要是您在,我馬上避開,絕不礙了您的眼睛。”


    池曜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可堪傲慢,像是居高臨下地逗弄一隻小貓小狗一樣。


    裴笑知道自己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咬了咬牙,闡明來意:“池總,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


    電話那頭沉默了,裴笑緊張得屏住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才聽池曜緩聲問:“什麽放你一條生路?”


    池曜這人說話語調就很欠揍,像在嘲諷他,直讓裴笑著急,忍不住在心裏罵他,以勢欺人就算了,有必要這麽嘲諷人嗎?


    裴笑按捺著暴躁,相當有耐心地說:“就是我工作方麵的事,求求您不要再刁難了。”


    池曜脫口而出說:“我沒聽懂,我沒有刁難你啊。”


    裴笑聞言懵圈,他瞬時間滿臉漲紅,羞愧不已。


    啊?他這是找仇家找錯人了???原來不是池曜幹的???


    那他也不記得自己有……不,他還幾個別的仇家的。撓頭。那不是池曜幹的,會是誰幹的啊?


    裴笑連忙點頭哈腰地道歉,他尷尬得要上吊了:“對、對不起,池總,我弄錯了。我、我帶的男團過幾天要出道上節目,就今天導演突然通知我,說有人打招呼不讓我們上。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池曜沒掛他電話,靜靜聽他說完,像是才想起來一樣,冷不丁地說:“哦,原來你說這件事啊。”


    理直氣壯地補充:“這件事是我幹的啊。”


    裴笑傻了,耳邊仿佛嗡地一聲,一股血直往腦袋衝。


    老子三秒之內就鯊了你!!!


    裴笑按了按胸口,捂住聲孔,反複低聲默念阿彌陀佛,平心靜氣。


    殺生不好,殺生不好,不能為了這種傻逼而下地獄,不值得。


    忍一忍,風平浪靜。


    他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那群年輕的孩子們考慮啊,不能葬送他們的前途。


    裴笑隻得回去繼續道歉:“您……原來是您不小心忘了啊,那能請你寬容大量,放我們一馬嗎?”


    池曜連猶豫都未猶豫,斬釘截鐵、冷酷無情地答:“不行。”


    裴笑捂住臉,整理了一下心情,他緊咬牙關,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那先不打攪您了。再見。”


    池曜像是還有話要說:“你……”


    裴笑已經腦袋一熱,直接按了掛斷鍵。


    太生氣了。太生氣了。


    就算他脾氣好,也不帶這麽欺負人的吧?


    主要是他覺得沒臉麵對幾個孩子和老板,辛辛苦苦準備那麽久,就快要出道了。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莫過於使一個躊躇滿誌的人萬念俱灰。


    盡管他跟池曜不熟,但他從池曜的所作所為之中不難發現他是個心胸狹隘的人,因為把他保存了二十幾年的珍貴的處男之身給破了,就要對他趕盡殺絕。


    又不是他故意的,他也不想做這種賠本買賣啊!


    裴笑兀自氣了半晌,去找老板。


    淩羽娛樂公司的老板姓陳,老陳這人雖然對娛樂圈一竅不通,但是他運氣好,當初他的第一筆投資就是因為喜歡一本,看到沒錢拍電影,正在拉投資,於是他自掏腰包,摻了一股,結果當時那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冷題材電影大爆,給他賺回了十倍的收益。


    老陳就發現,娛樂圈,來錢真快,爽呀。從此一打不可收拾。


    裴笑硬著頭皮去找老陳,委婉地問:“陳總,您認識池家的人嗎?”


    老陳問:“哪個池家啊?”


    裴笑答:“就是池氏財團,做房產、建材和航運的那個……”


    老陳笑了:“哈哈?怎麽你要介紹我認識啊?我不認識啊。什麽事啊?”


    裴笑心拍亂跳,撒謊說:“我也不認識。也沒什麽事,就是我有個朋友得罪了池家的人,現在被針對了。讓我幫忙打聽打聽。您知道池曜嗎?”


    老陳笑嗬嗬地說:“知道啊,我知道他,他不知道我,池家的太子爺嘛。不會你朋友得罪的就是他吧?那可慘了……”


    裴笑已經不忍心聽下去了,糾結地問:“怎麽?”


    老陳說:“得罪了他的人都挺慘的,不過一般人無緣無故的也不會開罪他吧?”


    裴笑憂心忡忡地掛了電話,又去練習室。


    幾個練習生還在抓緊訓練,裴笑知道他們每天都會自主練到起碼十二點。


    晚死不如早死,裴笑想了想,索性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


    在娛樂圈的試煉場裏,這也不算是最殘忍的事,隻是沒想到這還沒出道,就要給他們上第一課了。


    裴笑進屋時心情凝重,幾個孩子也感覺出來了,裴笑關了錄音機,拍拍手,讓他們停下來:“我有件事要和你們說。”


    大家都有種不祥的預感,麵麵相覷。


    “裴哥,怎麽了嗎?”


    “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啊,裴哥,你別這樣啊,有點嚇人啊。”


    “我開始緊張了……”


    裴笑嚴肅地說:“你們的出道舞台可能黃了。”


    霎時間,練習室內陷入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像是消失了。


    沒人笑得出來,隻有少年的汗水從下頜滑落,砸在地板上,一滴一滴,發出微不足道的破碎的輕響。


    練習室裏隻剩下裴笑沉穩的聲音:“我還在想辦法,給你們爭取機會,但可能能成,可能不能成,我無法保證。”


    煎熬。


    度秒如年。


    也不知過了多久,崔雪晏輕聲問:“哥,發生了什麽事嗎?是不是有人使絆子啊?”


    裴笑欲言又止,誠懇地說:“別胡思亂想,都是我的錯,我能力不足。”


    說完,崔雪晏突然一個崩潰地大哭起來,哭得涕泗橫流。


    本來團裏的其他人也不好受,可他哭得太慘,大家趕緊安慰他:


    “你看看我,我已經第二次出道失敗了,習慣就好。”


    “別哭了,大不了不上電視,路演出道嘛。”


    “媽的,你哭得我也有點想哭。”


    裴笑特別能理解崔雪晏,這孩子長得好,出身不好,單親家庭,家裏窮,爸爸做工人。他在誌願表上寫的就很直接,說進圈是為了讓家裏人過上好日子。


    裴笑送幾個孩子回宿舍,公司沒什麽錢,說是包吃包住,但是給他們租的宿舍當然沒多好,四十幾平的一室一廳,臥室擺兩張上下床湊合著睡,每個月發一千塊的生活補助。


    一千塊錢,在s城這種一線城市能幹點啥啊?


    裴笑想到自己年輕的時候,也不是沒苦熬過,不過他很快就被資本主義腐化,有各位金主的大別墅住了。


    大抵是他自己不幹淨,這人缺什麽就想要什麽,他希望盡可能地讓手下的孩子們可以幹幹淨淨地做人,他本來就髒,再髒點也不妨礙。


    ~~~


    一夜難眠。


    第二天一早,崔雪晏六點就醒了,其他隊友還在睡,他問:“我去給你們買早飯,要吃什麽?”


    隊友隨便報了一下。


    崔雪宴下樓,他昨天哭了大半晚上,又沒睡覺,今天眼睛又紅又腫,他蹲在路牙子邊上打了一通電話:“……喂?哥。”


    電話那頭響起的正是池曜冷冰冰的聲音:“我剛晨練跑步回來,我要衝個澡,洗完澡再回你。”


    崔雪晏“哦”了一聲,乖乖掛了電話。


    池曜是個極其自律的人,每天早上五點半就起床,晨練跑步一小時,衝澡,然後喝一杯黑咖啡或者紅茶,配一份西式早餐,一邊吃飯一邊看報,七點結束,開始工作。


    像是機器人一樣精準,雷打不動。


    崔雪晏知道是因為他是池曜的同父異母的弟弟,以前小時候天天被他哥一大早從床上挖起來,哭著一起跑步。


    他哥雖然不客氣,但是說話算話,既然說了會打回來,他就等著好了。


    崔雪晏在早餐店點了一份小餛飩,吃完小餛飩,他哥電話就打來了。


    崔雪晏怕他哥跟老鼠怕貓差不多,自打從離家之後,他就再也沒聯係過那邊的人,但是出道這事太嚴重了,他鼓起勇氣問:“哥,是不是你跟電視台的人說不讓我在的團上節目啊?”


    他聽見鐵質勺子敲擊瓷杯杯壁的聲音,一定是池曜正在攪拌黑咖啡的鹽,連池曜的聲音聽上去也變得又苦又鹹:“是。”


    “跑去當什麽戲子,丟人現眼。”


    崔雪晏到底還是個才十七歲的小孩子,他又想哭了,吸吸鼻子,憋住眼淚,委屈地說:“不是戲子,我又不拍戲,我是當偶像,隻唱歌跳舞的。”


    “那還不如拍戲呢。”池曜說,“先不說這個了,正好我有事問你。”


    崔雪晏茫然,卻聽見池曜問:“你的那個經紀人……裴笑,跟你很熟嗎?”


    此時此刻。


    池家大宅,池曜的麵前沒有放著一貫的財經報紙,而是一份資料。


    相片一欄貼著的正是裴笑的照片。


    這是裴笑的資料。


    池曜輕叩桌麵,按捺著焦躁,佯裝冷淡地說:“跟我說說那個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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