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天正是豔陽當頭曬的季節,吃過午飯以後,吵吵嚷嚷腳步聲絡繹不絕的花鳥市場終於沉寂下來,寵物店老板拉上店前的玻璃門,躺在嗖嗖吐冷氣的空調下裏呼呼大睡。


    靠近店門口的籠子裏,謝存栩埋在狗崽柔軟厚實的毛裏睡得正香。有隻狗崽子的尾巴毛掃過他的鼻尖,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噴嚏,睡眼惺忪地抬起爪子去拍罪魁禍首的狗腦袋。


    恰好此時,頭頂上懸掛的老舊風鈴發出沉悶的聲響,有客人進來了。


    來人身高腿長,一張臉被黑色的棒球帽和口罩遮得嚴嚴實實,帽頂挨著風鈴的末端輕輕擦過,空氣裏再次發出風鈴碰撞的聲音,躺椅上的老板終於醒了過來,起身殷勤地迎上前去,“這位先生,買貓還是買狗啊?”


    客人低沉模糊的聲音從口罩裏傳出來:“狗。”


    品種純正的狗都養在裏屋,老板看也不看門口,徑直領著對方往裏麵走。


    謝存栩還是人的時候,多多少少有點兒職業病,對口罩和棒球帽格外敏感,當即就擠開靠在自己身上酣睡的狗崽,艱難地挪到籠子邊緣,兩隻爪子扒在籠子鐵條上,伸長了脖子往他們的方向看。


    客人遲疑著回頭,一眼掃見狗臉貼在籠子上擠成大餅,滴溜溜的眼珠子卻黝黑泛光的謝存栩。


    客人腳步一頓,朝門口的方向揚了揚下巴,“那是什麽狗?”


    老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語氣裏的殷勤也跟著減退下來:“放在門口的都是柴狗。”


    客人語氣略微詫異:“柴狗?”


    老板垮著臉,“就是土狗。”


    客人轉過身,大步朝門口邁回去,最後在謝存栩的籠子前蹲下來,帽簷下一雙漂亮銳利的眼睛直直地朝謝存栩望過去。


    謝存栩迎著對方審視的目光,懶懶地翻了個白眼。他在這裏待了有小半個月,人人都對他好奇,卻從沒有人打算把他買回去。


    他眯著眼睛抬起爪子打了個哈欠,正欲退回身後毛茸茸的毛皮毯子裏繼續睡覺時,腦子裏突然掠過一道淺光。


    謝存栩困惑地抬起頭來,眼前這雙眼睛,他好像在哪裏見過?


    然而腦子就像是被堵了木塞子的酒瓶子,除了一波接一波湧來的睡意以外,什麽都沒有。謝存栩失望地放下搭在鐵條上的狗爪子。


    蹲在他麵前的客人將遮住大半張臉的口罩拉了下來。


    謝存栩順勢抬頭掃一眼,隨即眼露了然。


    哦,雍寒啊。


    他神色平靜地眯起眼睛……


    等等,雍寒?!


    謝存栩頓時睡意全無,直挺挺地抬起腦袋來,滿臉震驚地和麵前五官英俊深邃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這一定就是上天的旨意。


    他再度激動地抬起爪子扒拉住麵前的鐵條,圓溜溜的狗眼裏射出來更加熱烈的光來。


    雍寒垂眸看向麵前這隻狗崽子。肉肉的小小的,縮成一團大概能直接塞進他的家居拖鞋裏。毛色是淺杏色裏夾雜白色,兩隻耳朵顏色偏深,尾巴尖上一抹白。


    他指著謝存栩問老板:“這也是土狗?”


    老板抬起眼皮瞄一眼,“這是隻串串,泰迪和土狗的混血,色不純毛也不卷。”


    謝存栩伸長了脖子,滿臉期待地看著他。


    後者思忖一秒,眼睛盯著謝存栩道:“要這隻吧。”


    謝存栩臉上湧起狂喜。


    老板一邊開籠子,一邊指著謝存栩問:“是這隻吧?”


    謝存栩心花怒放地抬起毛茸茸的前肢攀住老板的手指。


    雍寒若有所思,先是垂眸瞥他,繼而張口道:“不是這隻,是旁邊那隻。”


    謝存栩身體驟僵,眼睜睜地看著老板殘忍地撥開他,抱起了他身邊那隻仍舊在呼呼大睡的蠢崽子。


    最後不敢置信地望向雍寒,臉上流露出濃濃的絕望來。


    雍寒和他對視兩秒,麵無表情地站起身來。


    謝存栩抬爪抹了把臉,氣衝衝地轉過身去,拿屁股對著雍寒和老板,自暴自棄地將臉埋進身邊另一隻崽子柔軟的狗毛裏,渾身上下散發出頹廢的氣息來。


    將謝存栩的表現收入眼底,雍寒冷不丁地勾起唇角,伸手將他從籠子裏撈出來,“還是要這隻吧。”


    絲毫沒料到事情還有轉機,謝存栩猛地從他寬大的掌心裏抬起頭來,呆呆地望向雍寒的側臉。


    老板略有不滿地轉過身來,“怎麽又改主意?”


    “哦。”雍寒掀起眼皮,“我開玩笑的,剛剛。”


    老板一頭霧水,“你和誰開玩笑?”


    雍寒看向手心裏的狗崽子,“和狗開玩笑。”


    謝存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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