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陰冷刺骨,韓憫摔在落滿灰塵的地上。


    麻藥的勁還沒有過去,他原本不該在這時清醒,但是滿地的冷水把他弄醒。


    他動彈不得,隻能費力地睜開眼睛,卻什麽也看不見。


    韓憫隻覺得心髒被一隻手死死地攥著,無邊的黑暗入潮水一般,從兩年前恭王府的暗室,一直彌漫到這裏。


    外麵傳來很吵雜的聲音,仿佛是下雨了。雨點落在石板上,聲音在空曠的地窖中被無限放大。


    一時間,他連呼吸都不敢了。


    半晌,實在是憋得難受了,他才緩過神,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


    他強自定下心神,試著動了動手,卻什麽也沒有抓住。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外邊的聲音越來越響,他再動了動手,冷水已經漫過他的手背。


    他所在的小巷外高內低,倘若下雨,雨水留不會流進外麵的街道,隻會從後邊的溝渠流走。


    這個地窖在巷子的最裏麵,雨水自然往這裏流。


    雨水從石板縫傾瀉下來,很快就將地麵浸濕一片。


    四麵都在漏水,韓憫還是使不上力氣,眼看著水麵要沒過他的口鼻。


    他撐著手,用盡全身力氣,從水裏坐起來。


    一片黑暗,耳邊充斥著水聲,辨不清方向。


    韓憫強撐著,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走,隻是往前邊挪。


    地窖不大,雨水很快沒過他的腳踝,他也很快摸到牆邊,順著牆根摸索,想要找到出口。


    走了大半圈,沒有找到出口,韓憫隻找到一處階梯似的高台。


    應當是從前放高處的東西的,這時雨水已經到了他的小腿肚,他身上都是濕的,濕衣裳貼在身上,冷得他直發抖。


    他想了想,還是拖著濕衣裳,爬上台階。


    其實就算是找到了出口的石板,憑他現在的狀態,也推不動。


    韓憫爬到台階最高處,就已經耗盡所有力氣。


    他身上發冷,心髒卻跳得很快,呼吸困難,害怕掉下去就再也爬不上來,就隻有抱著腿,左手手指死死地扣住右手,嵌進肉裏。


    他將在黑暗中溺斃。


    *


    秋雨寒氣侵入骨子裏。


    傅詢麵無表情,一手持劍,一手拽著韓禮的衣領,把他拖出韓家。


    韓識推著輪椅從拐角處出來,看見這場景,眉心一跳:“陛下,他……”


    “韓憫出事了,與他有關。”


    傅詢的語氣裏仿佛沒有波瀾,又仿佛潛藏著巨大的暗流。


    而韓識一聽這話,也連忙拄著拐杖跟上去。


    傅詢又道:“先去溫府,不要驚動家裏人。”


    今日韓爺爺與一眾老人家都在,給他們知道了這件事,恐怕梁老太醫自己也要倒下。韓憫出來之後,肯定要怨他。


    暴雨傾盆,溫府宅門大開著,雨水從堂前的溝渠流出去。


    傅詢一把將韓禮丟在地上,反手抽出長劍,厲聲質問:“韓憫人呢?”


    這時韓禮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做了多麽愚蠢的事情。


    原本隻是剽竊文章,罪不至死。


    他原本也沒想害死韓憫,隻是他都給韓憫跪下了,好說歹說,韓憫還是不肯把文章讓給他,一個勁兒地要去溫府。


    那時寧學官就在溫府裏,韓憫怎麽能不顧他的名聲,就要進去?


    所以他用沾了迷藥的帕子迷昏了韓憫。


    他也不想要韓憫的性命的,隻要把他藏一會兒,他去把韓憫寫書稿的事情揭穿,就沒人能顧得上他剽竊的事情了。


    但是皇帝簡直是瘋了,看見那樣汙穢的東西,竟然還能替韓憫開脫。


    此時傅詢提著劍站在他麵前,雙目赤紅,還沒殺人,就已經紅了眼。


    “人呢?”


    韓禮不知道該怎麽辦,還沒開口,隻聽見外邊傳來整齊卻匆忙的腳步聲。


    衛家兩兄弟解下鬥笠,走入堂中:“陛下。”


    傅詢強壓著怒氣,或許還有一絲恐懼:“快去找。”


    他頓了頓:“封鎖城門,從這條巷子散出去找,仔仔細細地找。”


    他們各自領著人下去,一群人站在堂中,一時間寂靜無聲。


    忽然,韓禮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眾人定睛一看,他伏在地上,一柄長劍穿過他的右手手掌,將他釘在地上。


    持劍之人,正是傅詢。


    他再問了最後一遍:“人呢?”


    藏在暴喝之下小小的顫抖,誰也沒有聽見。


    隻有傅詢自己知道,他有多害怕韓憫不見。


    兩年前也是這樣,他在西北收到韓憫指頭沾血給他寫的求救信,不眠不休地趕回永安,最後得知韓憫被恭王傅筌帶走了。


    他不管不顧地帶著人闖進恭王府,遍尋不獲時;他站在恭王府門前,拿著火把時,也是這樣的心情。


    害怕恐慌到了極點。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害怕得發抖。


    韓禮趴在地上,疼得冷汗直冒,發不出聲音。


    傅詢將長劍抽出來,眼見著就要再刺一劍。韓禮張大了嘴就要說話,傅詢卻手起劍落,劍尖再一次穿過他的手掌,這回韓禮連喊都喊不出來了。


    傅詢蹲下身,看見他手上的指甲縫裏沾著灰塵與青苔。


    再抽出長劍,繞到韓禮的身後去看。他的鞋底也有這樣的青苔,隻是被雨水浸濕一片。


    他隱約記得這樣的青苔在哪裏看見過,於是反手收起長劍,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就大步走入雨中。


    這回過來,原本帶的人就不多,後來把衛家兩兄弟喊過來,也都派出去找人了。


    一群文官跟在他身後,手裏拿著鬥笠與蓑衣。


    雨水打在傅詢臉上,他緊咬著後槽牙,臉上肌肉繃得很緊,雨水在下頜匯聚,滴落下來。


    他的眼眸陰沉如墨,手裏提著長劍,劍上血跡早已被雨水衝刷幹淨。


    傅詢在溫府門前停下腳步,溫言站在他身後,拿著蓑衣,也不敢上前。


    他很早就做了定王爺的幕僚,一直跟著傅詢做事,很少看見他這副模樣。


    第一回 見,是兩年前在恭王府,今日是第二回。


    傅詢低頭,看見溫府宅門角落裏生的青苔,幾步上前,彎腰用手摸了一下。


    與韓禮手上與鞋上的一樣。


    他擺手:“人就在巷子裏,去把衛歸叫回來。”


    很快就有人應了一聲,跑出巷子去找人。


    傅詢摸著院牆青磚,一步一步往巷子裏走去。


    雨水浸濕衣裳,他頭也不回,對眾人道:“都去找,再去審問韓禮,留一口氣就行。找久住的人家問一問,哪裏有暗室或者地窖。”


    他都發話了,眾人也不好再跟著,各自散開去找。


    韓識尚且不能久站,在雨裏站了這麽久,已經快撐不住了。小劑子推來輪椅,讓他先坐著,也推著他在巷子裏找。


    巷子不長,不多久,傅詢就走到了巷子最裏邊。


    雖然經過雨水衝刷,但有一處還是很明顯,石板上的青苔被人用手劃花了。


    傅詢彎下腰,徒手尋找石板的縫隙。


    正巧這時,去詢問巷中其他住戶的楚鈺也回來了。


    “陛下,巷子裏有一個地窖!”


    便是此處了。


    眾人都往巷子深處跑去,濕漉漉的白貓也慌張地從牆頭跳過來。


    沾了水的青苔又濕又滑,傅詢兩隻手卡在石板縫隙裏,將石板掀開。


    石板轟然落地,竟碎成了兩半。


    借著雨天裏陰雲遮蔽的一點光亮,傅詢往裏走了兩步,地窖裏的積水沒過他的腳麵。


    他往裏望去,韓憫就在裏麵。


    他抱著腿,蜷縮坐在地窖裏唯一的高處,才沒有被水淹沒。


    傅詢喊了一聲:“韓憫?”


    他隻是坐在那裏,沒有什麽反應,連頭也不抬一下。傅詢這才想起,方才石板摔碎那樣大的動靜,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地窖不大,所以積水漲得很快,汙水渾濁,也看不清水位到了哪裏。


    衛歸上前,剛要說自己下去,才說了兩個字,傅詢卻仿佛什麽也聽不見,連衣擺也不曾紮起來,就那樣淌著水下去了。


    積水到了他的腰,也不知道腳下有什麽,他隻是望著韓憫,朝他走去。


    衛歸與一眾侍衛或守在外邊,或也下了水,地窖裏的積水,比雨水還要冷上幾分,凍得他們一激靈。


    傅詢很快就走到韓憫那邊,抬手要把他抱下來。


    而韓憫迷迷糊糊的,暈過去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千萬要坐穩了,不要掉下去。


    所以他被傅詢碰了一下,身形一晃,還以為自己要掉進水裏,嚇得驚呼一聲,然後落進傅詢懷裏。


    傅詢把他抱得很穩,有力的手臂緊緊地箍著他,他眼睫微顫,艱難地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話也說不出來。


    傅詢低頭看看他,韓憫麵色慘白,氣若遊絲。


    他將人抱得更緊,一邊淌著水往前走,一邊用臉頰碰了碰他的額頭,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低聲安慰道:“沒事了,睡一覺就沒事了。”


    不知道韓憫是聽見了,還是單純沒力氣了,他閉上眼睛,安安靜靜地睡著了,睫毛也不再顫動一下。


    傅詢盡量把韓憫抱起來,不讓他碰到水,盡管他身上已經濕透了。


    將人送到地窖口,外邊的人小心地把韓憫接過去。


    外頭暴雨未曾停歇,地窖裏的積水又往上漲了不少,傅詢撐著手,出了地窖,又把韓憫重新接過來。


    總要抱在自己懷裏才放心。


    他抱著韓憫快步往韓家走去,仍舊十分冷靜,吩咐道:“把韓禮押去水牢,審問清楚。讓梁太醫過來,準備熱水和幹淨衣裳。”


    他腳步一頓,忽然想起韓憫怕黑:“點蠟燭,房裏每一處都要照亮。”


    *


    外邊的動靜鬧得這樣大,家裏的老人家喊了一個侍衛進來,這才知道出了什麽事。


    下著暴雨,又不方便出去,怕添亂,隻好在家裏做些準備。


    梁老太醫捧著自己的藥箱,一遍一遍地清點裏邊的急救藥丸,讓燒了熱水與薑湯。


    幾個老人家焦急地在堂前踱步,佩哥兒被送去和娘親在一起,元娘子絞緊了手裏的帕子,好幾次衝到門前去看,最後隻淋了一身的雨回來。


    韓爺爺想了想,拄著拐杖,去了對門的溫府。


    那時韓禮還趴在溫家堂前,右手上兩個血窟窿,還往外流著鮮血,淌了一地。


    寧學官與兩個侍衛看著。


    見老韓史官來了,寧學官羞愧道:“老韓大人,我實在是……我這張老臉……”


    韓爺爺擺手:“不關你的事。”他看向韓禮:“你做了什麽?”


    韓禮自然不會回答,老韓史官也不再問他,捏著拐杖,臉色陰沉。


    柳老學官在堂中踱步,忽然看見放在桌案上的幾張紙。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


    他是韓憫的老師,韓憫是他一手教出來的,他怎麽會認不出韓憫的文風?


    況且這篇文章,韓憫在來永安時,就在他麵前,沒有停頓地默寫出來給他看了。


    柳老學官將東西往案上一拍,看向韓禮,登時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隨手拿起茶盞,擲在他身上,啐了一聲,咬著牙憤怒道:“白眼狼,你也配!”


    旁人不明就裏,尤其是寧學官。


    “柳前輩,這是?”


    柳老學官拍著案上的文章:“這是誰的文章?”


    “這……”


    “這是憫哥兒的文章。他年初在我那兒默寫了一遍,現在還在我的書房裏放著。”


    柳老學官看向韓禮:“你也配?”


    韓禮壓根沒想到,這篇文章韓憫早就給別人看過了,他做了這麽多,最後還是被發現了。


    這時門外傳來動靜,外邊進來兩個侍衛,朝他們抱了個拳:“幾位大人,小韓大人找到了,聖上帶他回了韓府。”


    幾個老人家匆匆往對門的韓家趕,而那兩個侍衛上前,要把韓禮拖下去。


    聖上還吩咐了,把韓禮押進水牢,細細地審。


    水牢分做上下兩層,上層是牢房,下層是水,人在水牢裏,隻能站著,不能坐下休息,否則就會溺斃在水中。


    與進了水的地窖十分相似。


    韓禮沒有怎麽反抗,就被他們拖走了。


    動作時,從他袖中落出來一把匕首,兩個侍衛交換了一個眼色,將匕首收起來,作為證物。


    *


    韓憫房間的門緊閉著。


    楚鈺用幹淨巾子擦了把臉,對韓爺爺道:“聖上在裏邊幫惜辭換衣裳,應該快了。”


    韓爺爺拄著拐杖,皺著眉,目不轉睛地盯著房門,抬手推開不知道是誰遞過來的巾子。


    韓識坐在輪椅上,也沒管濕透了的衣裳,兩隻手按在輪椅扶手上,不自覺扣緊了。


    不多時,房門從裏邊被打開。


    傅詢隻匆匆披了一件幹淨衣裳,大約也是怕把韓憫身上再弄髒。


    他語氣如常:“梁太醫進來看看。”


    所有人都堵在這裏,也是添亂,於是旁人都去了溫府,而韓家人進來看了一眼。


    梁老太醫將藥箱放下。


    韓憫已經換上幹淨的衣裳,平躺在榻上,雙眼緊閉,嘴唇蒼白。


    分明身上在發冷,額上卻全是汗珠。他緊緊皺著眉頭,在睡夢之中,也很不安穩。


    他張了張口,用氣聲囈語道:“娘,娘……”


    元娘子就坐在榻邊,擰幹帕子,幫他擦臉:“娘在呢,娘在呢。”


    梁老太醫先輕輕撥開他的眼皮,看了看眼珠,從藥箱裏拿出一個小瓷瓶子,給他喂了兩顆急救的藥丸。


    他拿出脈枕,元娘子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把韓憫的手腕放在脈枕上。


    梁老太醫回頭看了一眼。


    這時韓爺爺拄著拐杖,坐在旁邊的小榻上,眼睛直朝這兒望。韓憫養的那隻小白貓,渾身也濕漉漉的,體型小,蹲在角落裏,也沒什麽人注意到他。


    而傅詢與韓識兩人,一站一坐,一動不動,也眼巴巴地望向這邊。


    梁老太醫收回目光:“你兩位還是快去換身衣裳吧。”


    兩人都沒動。


    他想了想,繼續道:“弄得屋子裏都是濕氣,憫哥兒該難受了。”


    兩個人和一隻貓蹭地一下,同時離開。


    *


    宮裏人動作很快,傅詢才出去,總管太監就領著人在外邊候著了,東西準備得很齊全。不單帶來了幹淨衣裳,還帶來了傅詢特意吩咐的十來支大紅燭。


    這種紅燭點起來很亮,隻消兩支,就能把韓憫的房間照得亮堂堂的。


    外邊在下雨,害怕沾水,還是包裹了好幾層,小心再小心地帶過來的。


    跟著一起來的,還有太醫院的太醫方士。


    傅詢的動作很快,在隔壁房裏匆匆換上衣裳,又快步走回韓憫房裏。


    仍舊站在榻邊守著。隨後換好衣裳的韓識、把皮毛上的雨水甩幹的係統也回來了。


    或站或坐,連成一條直線,守在榻邊,一動不動。


    梁老太醫還在給韓憫診脈,捋著胡子思忖了一會兒,最後收回診脈的手,要去寫藥方。


    元娘子把韓憫的手放回被子裏。


    這時韓憫已經不說話了,也沒有別的反應,隻是靜靜地躺著。


    韓爺爺起身上前,看了一眼,對傅詢道:“今日麻煩陛下了,這兒病氣重,還是先請陛下……”


    傅詢看著躺在榻上的韓憫,不曾移開目光,定定道:“他等會兒肯定要喊我。”


    *


    入了夜,房裏兩支紅燭,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晝。


    給韓憫灌了一碗熬好的湯藥下去,也不見他醒轉,身上發冷出汗的症狀也不見好。


    梁老太醫再給他喂了幾顆藥丸,又給他多添了一床被子,甚至還在房裏放了一個小小的炭盆。


    他也沒有什麽反應,不像從前生病那樣,會把吃下去的藥吐出來,會說些胡話,就那樣躺著。


    梁老太醫說不要緊,但是什麽時候醒來就不一定了。


    直到深夜,一場秋雨停歇,愈發泛涼。


    韓爺爺與元娘子守了許久,都被梁老太醫勸回去了。


    隻有傅詢與韓識還熬著。係統原本就不用休息,韓憫一直沒有意識,它也回不去,隻能附在貓的身體裏。


    兩個人和一隻貓都盯著床上的人,韓識接替了元娘子的位置,一遍一遍地給他擦臉。見他唇角幹裂,又換了塊帕子,沾了點清水,給他潤一潤嘴唇。


    隻是這樣重複動作,內侍一遍一遍地來回換水。


    傅詢坐得挺直,想到他上回來永安時,也病了一場。迷迷糊糊的,纏著人要寫字,一定要在案前寫字才能睡得著。


    今日他真是睡得沉了,沒哭也沒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韓識回頭道:“陛下去歇一會兒吧。”


    傅詢卻道:“大哥腿腳不便,還是大哥去歇著吧。”


    這回倒沒計較傅詢喊他什麽,韓識也沒有再說話。


    他一定要留下,趕也趕不走。


    傅詢雙手按在膝上,麵色尋常。


    長夜漫漫,韓憫也不怎麽折騰人,傅詢瞧著他,想了很多的事情。


    想起上回他生病時,是怎麽照顧他的。


    也想起那回把他從恭王府裏帶出來,又是怎麽照料他的。


    最後卻想到很久遠的一件事情。


    小時候韓憫身體就不好,有一年秋天,德宗皇帝原本要帶著他們去獵場玩一圈,結果韓憫病了,也就沒能去成。


    傅詢跟著去了獵場。


    當天去,當天就在德宗皇帝的指引下,獵得一隻野兔。讓工匠把兔子處理好,他就放著滿山的兔子不要,卻非說要跟韓憫炫耀,當天夜裏就騎著馬趕回來了。


    他抓著兔毛,悄悄溜進韓家,鑽進韓憫的房間。


    韓憫的病好些了,蓋著厚厚的被子,睡得正香,結果傅詢把他搖醒,讓他看看兔毛。


    韓憫睡眼朦朧:“你有毛病?”


    傅詢咬著牙不說話,想著他生病,不跟他計較。學著梁老太醫的模樣,探了探他的額頭:“你好了嗎?”


    “沒有,我要睡覺,你出去自己玩兒吧。”


    “他們都在獵場,再說了,都這麽晚了,沒有什麽好玩的了。”傅詢正色道,“我也要睡覺。”


    韓憫困得厲害,不想跟他多說話,就往裏邊挪了挪:“那你上來吧。”


    傅詢應了,歡歡喜喜地掀開被子,挨著他躺下:“你身上好暖和。”


    韓憫無奈道:“我在發燒。”


    第二天一早,過來看看弟弟的病情的韓識一隻手撩起帳子,看著不知道什麽時候爬上床的傅詢,神色複雜。最後韓憫的病在那天晚上好了,梁老太醫說,可能是傅詢總是抱著他,給他悶了一身汗,然後就好了。


    而那隻兔子的皮毛,在這個冬天,就到了韓憫的衣領上。不過他一直不知道。


    這時仿佛還像小時候一樣,韓憫病了,躺在床上睡覺。


    夜色更深,韓識把帕子遞給他:“麻煩陛下幫忙照料一會兒,我出去一趟。”


    傅詢回神,接過帕子,坐到韓憫身邊。


    他回頭看了一眼,韓識搖著輪椅離開,他悄悄掀開韓憫身上的被子,握住他的手。


    如果不是那回他和韓憫一起睡,被韓識蒙著被子揍了一頓,他這會子就爬上韓憫的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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